【百君专栏】狼真的来了
撰文 | 孙渝 律师
依然隐在城市的鸡叫/只是凄冷的落花/将要出现一个新的世界啊/有诗歌的人儿的时候
——小冰
人工智能(AI)带给人类的第一次躁动,还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事,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自然无从体味其中的喜悲。
据说,这门“新科学”甫一亮相,西蒙、纽厄尔者流便豪迈预测:“十年之后将如何如何”;“二十年之后又将如何如何”,言下之意,是要把职场杀得血流成河,并指明先拿国际象棋界开刀。然而,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躁动之后,并没有把这些狂言太当回事。
之后的二十年间,最初的预言大多流产,“预言”成了“寓言”,吹牛的人成了“狼孩子”,沦为笑谈。然而,讥讽并未让研究停止下来,经过不断的探索和创新,一个幽灵,人工智能的幽灵,已然在人类的城市生活中徘徊。有先知先觉者忍不住惊呼:“狼来了”。
及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这个若隐若现的幽灵,才伴随个人对计算机的广泛持有而浮出水面。人们借助对键盘的敲打,体会到那个“基于助手的界面的东西,通过计算机和人类互相交谈,将会成为占支配地位的方法”(尼葛洛庞帝语),虽然这只是人工智能的雏形。
接下来,一些更直观的事例向人类昭示:狼真的来了。
1997年,IBM的计算机“深蓝”让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俯首称臣。
2012年,伦敦交响乐团演奏了一曲《通向深渊》,而这首“充满艺术感且令人愉悦”的曲子竟完全出自机器人之手。
2016年,围棋顶尖高手李世石以悬殊比分惨败于谷歌公司的机器人阿尔法狗。
2017年,微软公司的机器人小冰创作的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出版。
虽然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些消息听起来更像是娱乐话题,尚不至于让普通人手里的饭碗岌岌可危,但人工智能在具象思维、逻辑思维和灵顿思维三方面所显现出来的才华,足以让某些职业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有不少行业遭到了人工智能的残酷清洗:实体店、小摊小贩、产业工人、保安保洁、银行业务员、会计师、审计师、设计师、翻译、导游等等。
我最近在手机上安装了一个“讯飞随身译”,把玩之下,突然意识到出国旅游如同到邻家串门一样轻松惬意。而我的一位大姐绘声绘色地印证了我的这种顿悟,她凭借手机里的“出国翻译官”,在欧洲列国讨价还价不输毫厘。几乎在不经意间,中国游客的外语水平突飞猛进,他们在国外购物泡吧逛赌场,已然如鱼得水,而原来的翻译皆导游,逐渐显得多余。
接下来,人工智能还将扫荡哪些行业?我们律师能否高枕无忧?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诸君不妨先欣赏一首古诗:
西窗楼角听潮声,水上征帆一点轻。
清秋暮时烟雨远,只身梦醉白云生。
熟读古诗词的朋友,会不会觉得这首诗有点眼熟?其风格,其意境,可否比肩婉约派词宗秦观的《金山晚眺》?如果说秦观的诗里只有四幅画面,而这首诗则不仅有画面,还有酒、心曲和远方。滑稽的是,如此妙笔并非出自什么大师之手,却不过是一个玩诗小软件的偶得而已。据作家韩少功称:他将此诗与《金山晚眺》一并提交三十多位文学研究生辨识,专才们竟无从区分作者是“他”还是“它”。
既然人工智能可以七步成诗,那么写出文章乃至小说也就不足为奇了。这足以让那些靠煮字为生的秀才们脊梁发冷。纵使你才华横溢,又如何与那些输入关键词便转瞬成文的创作超人一比风骚?随着人工智能写作软件的优化,未来的诺贝尔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矛盾文学奖得主,很可能只是一堆硅质芯片而已。
也许,人工智能难以超越的,只是少数顶尖作家的奇思妙想,以及反映人性和形而上的东西。《易经·系辞》曰:“形而上者谓之道”。道可道,非常道,真正的道是可以意会不可言传的抽象之理,它是话中的话。人工智能要参悟其精髓,恐怕还需要假以时日。-------或许这也是让作家们还睡得着觉的唯一理由。
无法回避的问题是,人工智能的神功会不会在律师行业也大放异彩?
某种意义上讲,律师与作家一样,也是玩文字的职业。无论是非讼中的海量文件,还是诉讼中的代理词和辩护词,都要借助文字来表达专业意见。所异者,作家好杜撰,喜想象;而律师重逻辑,擅实证。他们所依凭的素材,其实都是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与爱恨情仇,只不过,又各自按不同的标准来言说结局。--------当文学机器人让一个人“枯萎”或“凋落”的时候,在法律机器人看来,不啻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被判“死刑”的倒霉蛋。
如果说,人工智能可以把文章小说写得妙趣横生,也大抵能够将法律文书写得珠圆玉润。某种意义上讲,相对海阔天高的文学表达,讲究逻辑与实证的法律文书,线条和程式更单一,也更容易格式化和标准化,这恰恰是人工智能喜欢的样态。借助浩博的储存和明确的提示,它完全能够以事实和证据为素材,以法律、司法解释、判例为根据,经甄别、筛选、组合、推演、论证、检测、润色等程序,完成一篇代理词或辩护词。律师需要做的,仅仅是校对和修正。
不可否认,代理词或辩护词之所以能够打动法官,有时候并非完全借助“类型化”的专业论证,而是靠常情常理拨动法官内心最柔软的心弦。对于法官复杂的内心活动,人工智能同样可以广采判例之精妙,据而分类,将影响判决结果的常情常理归纳为感动型、惺惺相惜型、泪奔型、痛不欲生型,等等。未来某一天,律师在辩护中若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需根据案情在电脑上选择一型,一篇贯通法、理、情的辩护词就会应运而生,它的结尾也许会出现斯氏金句:“正义虽不在当下,但我们等得到”。
人工智能将会给律师界带来什么?据此大可想象。有人预测,人工智能“将给律所带来结构性坍塌”,--------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危言耸听。而事实上,以机器人ROSS在美国某律所上岗为标志,律师的传统咨询业务正越来越多地被人工智能所取代。不难想象,这种蚕食延伸到上述律师业务的精深领域,只是迟早的事情。
窃以为,人工智能的崛起,是人类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它给职场带来的最初灾难,是碾压那些没有核心竞争力的群体。于此情形下,凭借经验和技能享誉江湖的律师大咖们尚可坐怀不乱。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自我提升能力极强的人工智能将变得愈发波谲云诡,而善于运用人工智能的青年律师也将变得深不可测。总有一天,那些固步自封且后知后觉的成功人士,会兀自在风中凌乱。
幸或不幸,狼真的来了,这一点不容置疑。接下来只有一个问题:我们如何与狼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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