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有多远？故乡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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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邬之苇
01
前不久，大广州的“广州过年，花城看花”广告，刷遍朋友圈。在花城生活了那么年，最遗憾的是，所谓一树一树的花开，不过就是紫荆与木棉，作为在湘中长大的孩子，这真的是不过瘾的（广州人民不要打我呀）。因为我的故乡就在那一树一树的花开里。桃花、李花、杜鹃、桅子、蔷薇、石榴、玉兰……无不开在记忆里。
02
如果说故乡的风物最让我神往的是什么，那必须是春天里漫山遍野的杜鹃。记住了，是漫、山、遍、野。我们叫它映山红。从这个名字就知道了它的品性，花开的时候，必定是燃烧姿态。
杜鹃到了大广州，成了稀罕物儿。中山大学图书馆所在的马岗顶东北面有几片杜鹃花。到春天开花的时候，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驻足拍照。我每年春天也要去溜达两圈，不过，见过小时候漫山遍野的杜鹃，再见这一片花丛的时候，总是心生遗憾。遗憾不够如火如荼，遗憾少了几分野趣。
春天映山红开的时候，是我们最欢畅的时候。虽然春泥总是把鞋子弄得很脏，春雨也下得有几分惆怅，但这阻止不了我们成群结队上山摘映山红。嘻嘻哈哈的声音在山间响起，然后一束一束的花扛回来，教室里的窗台上、走廊上必定插满了映山红。一枝两枝的，插在酒瓶里。一把两把的，插在剪开的可乐瓶里。这些都不够，还有一桶一桶的，插在用来洒水扫地的小铝桶里，一桶清水，一桶火红的花，还有不少花骨儿的，伸出的枝来，有半个人那么高，那才叫做春天，那才叫做恣意。在教室里读书的我们，偶尔也会抬头看看花，看看窗外，心满意足。
小伙伴们都还有几分比试的心情，每家每户也都插着映山红。故乡的楼，大部分是二层的小楼，二楼的阳台伸出一丛映山红，那红彤彤的颜色，顿时把灰扑扑的小楼房点缀得有几分诗意。映山红是不需要刻意照顾的，开在那，就是开在那，也忘了什么时候，花就谢了。
03
上学的路上，有一条穿过一个村庄的小路，小路旁栽了一棵又一棵的桃树，树冠宽大盖过路面，另一边是一个小池塘。我们日日里从树下走过。春天里，桃花开的时候，踩着落了一地的花瓣。桃花淡粉色的多，也是挤挤挨挨，满树满树地开着，远远望去，像一片的云霞，那时候没有读过《诗经》，不知道这就叫做“灼灼其华”。记忆里，桃花开的时候，总是下雨，挂着雨珠的花就更令人心动。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花就不见了，桃叶越来越长，然后一颗颗的脆绿绿毛茸茸的小毛桃就长出来了。
后来读书多了，知道了桃叶渡的典故，说是秦淮河与古青溪水道两条河的岸边载满了桃树。春天起风的时候，会有接连不断的桃叶落于水面，撑船的艄公的船浆划过浮满桃叶的河水，笑称此为桃叶渡。桃叶渡的典故因了王献之的诗而更有了知名度。然而，我在第一次读到这个典故的时候，想起的是上学路上的桃花。不知道现在那一片桃树还在吗？桃花又开了多少个春天？
04
当夏风要徐徐吹起的时候，路旁边的野蔷薇就开了。蔷薇花有白的，也有粉红的，以白花黄蕊的多，也是怒放的姿态。蔷薇花有刺，也不适合瓶插，似乎没有人去摘来插瓶。不过，簪一朵蔷薇花在头发上的事儿，小姑娘们应该都干过吧。在放学的山路边，停下脚步，别一朵花在头发上，再继续走路，那素面朝天的日子里，发边的一朵蔷薇花也是夏天里全部的心情。
长大后读苏轼的诗：“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醉归扶路人应笑，十里珠帘半上钩。”簪花这种事儿，小姑娘做起来，天真可爱。然而，老头儿簪起来，那才叫浪漫啊。想想这种场景，醉里簪花的老头儿，耍着袖儿走在大街上，踉踉跄跄，街边楼上的珠帘都卷起来了，美女们都探出头来看看这个憨态可掬的大名鼎鼎的知州大人。如果你知道，苏轼簪的可是牡丹这种国色天香、艳丽富贵之花，会觉得这个画面更有喜感，更浪漫吧。
来南方之后，再也没有在路边见过蔷薇花了。试过几次自己买花回来种，可是每一次都养不好，也就放弃了。只是初夏的时候，偶尔也会在京师家园的地上捡一朵鸡蛋花别头上。有时候会不好意思，然而一想起苏东坡，我立即觉得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头上的花吧。
05
你看，说起故乡的花，醉的是异乡的人。
春天里，春天里，离春天还有多远？离故乡还有多远？你们都踏上了回家的路吧，我又要回校闭关修炼去了。这个春节不准备回老家了，希望来年的春天，可以肆无忌惮地回故乡去摘映山红，去摘乌藨（pao）子（就是鲁迅说的覆盆子呢）。不知道映山红是不是还是那么如火如荼，桃花是否依旧笑在春风里。人啊，总是不断地离乡又重返故乡，不断地寻家又弃家，成为永恒的异乡人。故乡在哪里，故乡只能在记忆里，在童年里，在那一树一树的花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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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之苇，女，湖南省娄底市人。中山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先后任职于暨南大学出版社，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文学院。本科时，曾由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作品一套5本：《梦想没有终点》《住在成功隔壁》《在你左右》《握一束阳光》《花尖上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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