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布克奖：延期避开奥巴马新书，英国最高文学奖已成美国文学奖？ | 燕京书评

作者 | 钟昱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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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是文学奖的季节，今年却格外拥挤。9月29日，布克奖宣布，原定于11月17日举行的颁奖仪式将推迟两天，避开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同一天上市的回忆录。

布克奖基金会的文学总监加比·伍德（Gaby Wood）在声明中说：“今年最令人兴奋的两件文学大事恰巧安排在同一天，我们认为这十分不幸。因此，我们打算多给读者几天时间呼吸。”

「奥巴马新书同日上市，布克奖为何延期让路？」

在当选总统前，奥巴马已经是著名的畅销书作家。他早年的生活和从政回忆录《我父亲的梦想》（Dreams from my Father）和《无畏的希望》（The Audacity of Hope: Thoughts on Reclaiming the American Dream）销量都达到数百万册。此次出版的《应许之地》（A Promised Land）是奥巴马卸任后的首部作品，将以25种语言在全球发布。该书主要回顾他第一任总统任期内的重大事件，包括应对金融危机、推出平价医疗法案和美军击毙本·拉登等。

市场非常看好奥巴马的新书，首次印刷已有300万册。2017年，企鹅兰登旗下的皇冠出版社以6500万美元的历史高价买下奥巴马夫妇回忆录的版权。而这笔钱也非常合算，转年出版的米歇尔·奥巴马回忆录《成为》（Becoming），上市后只花了5个月就卖出了1000万册。

奥巴马将出版的从政回忆录《应许之地》

以布克奖的重量级，不会轻易更改发布时间。延期的首要考虑还是经济问题。重大文学奖项和活动撞期，不仅不利于增加和分散曝光量，还可能造成物流的堵塞，今年尤其如此。新冠肺炎的肆虐迫使各地的书店关闭，一系列宣传活动取消。许多出版商押注秋天将恢复正常，将一大批原定的出版物推迟到秋天发行。

更直接的挑战是，印刷机的产能跟不上了。多年来，随着电子书销售的增长，许多印刷公司认为数字出版会取代纸质印刷，因此多年未更新印刷设备。新冠疫情造成零售和书籍销量急剧下降。今年4月，美国最大的印刷公司之一LSC Communications宣布破产。截至6月30日，LSC的销售额下降近40%；另一家大型印刷公司Quad的书刊印刷业务也将出售。

印刷量的挤压，会引发供应链的连锁反应。仓库延误，向书商的交付速度降低，如果顾客找不到需要的书，书商就会丢掉生意。布克奖已经比传统的10月份推迟了一个月，它所青睐的小众书籍更加依赖奖项来推动销售。

「英国最高文学奖，正在向美国低头？」

不过，给奥巴马新书让路再次引发了一项争议，长期被视为英国最高文学成就的布克奖，是不是又向美国低头了？

布克奖1969年成立时，只接受英联邦和爱尔兰作家的小说，其中英国籍比重一直备受关注。在最初的13年里，只有南非作家纳丁·戈迪莫（Nadine Gordimer）一人是非英国籍。直到奈保尔、石黑一雄、拉什迪等移民作家掀起英国文坛革命，布克奖才开始逐渐扩展评选范围。

2014年，布克奖大幅修改了评选规则，所有用英语写作并在英国出版的小说都可以参选。此后，美国作家逐渐主导了布克奖的提名名单，其中保罗·比蒂（Paul Beatty）和乔治·桑德斯（George Saunders）分别在2016和2017年获奖。2017年的决选短名单中，美国作家的比重已经上升至一半，随后的2018年2月，30家英国出版商向布克奖基金会写信，请求停止纳入美国作者。

“在一个全球化但经济不平等的世界，我们能够听到不是来自中心的声音，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在信中，英国出版商担心，颁奖给美国作家将挤压他国不知名小说的生存空间，大出版社将主宰市场，而他们不愿冒过多风险。

2011年布克奖得主朱利安·巴恩斯（Julian Barnes）把引入美国文学斥为“十分愚蠢”。巴恩斯曾说，布克奖多给了他十年写作寿命。在英联邦的不少人看来，美国人很少了解自身文化之外的文学艺术，普利策奖和美国国家图书奖也不会向外国开放。

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日裔英国作家石黑一雄

今年入围布克奖短名单的六本书，有四本是作家的首部作品。而除了津巴布韦作家齐齐·丹加仑巴（Tsitsi Dangarembga）以外，五位作家来自美国，其中道格拉斯·斯图尔特（Douglas Stuart）在纽约生活了二十年，拥有苏格兰和美国双重国籍。

短名单公布后，一位曾经的布克奖评委向《金融时报》抱怨道，布克奖已经是一个美国奖项了，还不如建立一个新的（英国）国家文学奖。

「布克奖：英国性、美国性，还是世界性？」

布克奖官方回应称，评委会是根据书籍而不是国籍判断好坏，相信读者也是如此。评委会主席玛格丽特·布斯比（Margaret Busby）特别强调了名单中气候变化、种族主义等社会议题的增加。在布克奖的前43年里，超过200名评委中只有两位是有色人种。她说：“我们每个人都通过自我认知和内化知识来判断世界，有机会从不同的角度看待文化和创造力，确实很重要。”

如果美国文学奖都不包括英国文学作品，那应该是美国的问题。“英国第一”不是应对“美国第一”的好办法。长期支持布克奖变革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说过：“世界已经变了。用孤立的方式分裂写作世界没有意义。”

但是，英国小说家阿曼达·克莱格（Amanda Craig）认为，多样性不是问题，但美国作家统治的短名单很令人失望。布克奖的过度开放造成选书质量下滑，加入了过多的处女作小说，与英联邦最高文学奖项的荣誉并不匹配。

即便是为了主动避开奥巴马的新书，布克奖也并没有多少时间喘息。它还要面对另一项国际文学大奖——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冲击。后者的颁奖典礼将在11月18日举行。道格拉斯·斯图尔特的《舒吉·贝恩》（Shuggie Bain）同样入围了候选名单。两份名单都透露着浓郁的“美国问题”关怀，但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小说奖项中并未出现新人。

回看历史，布克奖虽然长期披着“英国性”的外衣，但又不能被那些传统、高贵的符号所概括。它仍是全球文化市场的一环。布克奖以奖项拉动商业，来自法国龚古尔文学奖的尝试。它不仅有提携新人的传统，也擅长捕捉影视化改编的可能性。《辛德勒的名单》《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英国病人》等获奖作品陆续成为全球文化消费现象。

布克奖的加速开放，也是社会议题愈加尖锐和趋同设置的过程。如何从“美国性”走向“世界性”，是布克奖必须长期面对的质疑。但是，这时候的延期，也只是肩负起行业出口压力的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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