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争鸣】赵文:散文精神就是人类的自由精神
散文精神就是人类的自由精神
——在场笔记之我读《散文观念:推倒或重建》
文/赵文
《散文观念:推倒或重建》是周伦佑为在场主义散文立论、立法的一篇五万字理论文。周伦佑开篇即说:“命名的作用就是这样奇妙:说出便是照亮。”这预示在场主义散文的提出是一次冒险行为,也预示在场主义散文要经历一次毁誉参半的艰难历程。
笔者在未了解在场主义散文前,对散文的理解是片面而肤浅的。与朋友谈散文,常说的便是“形散而神不散”“散文就是闲散之文” “诗化散文”……诸如此类的看法占据了对散文的全部认知。笔者曾花大量的时间阅读过余秋雨、南帆等大家的文化类散文。即便如此,笔者认为他们的散文不能当作史料,不能当作论文,不能与当下生活对号入座,更多的是美学上的意义,哲学上的玄思。笔者认为散文不应该承担那么多,所以根本没有想到去更深层地挖掘与思考散文的本质。只是简单的认为散文即美文。
读中学时,课本上把鲁迅的杂文归类为散文。老师讲《纪念刘和珍君》时,不说是杂文,也不说是散文,只说鲁迅的文章是“匕首”是“投枪”。那时笔者无法感知老师的困惑,毕竟考试也不会出这一类题。并且没过几天,在课外选读里,周作人的美文从老师口里朗朗送出,学生们又一次沉醉在散文的“独抒性灵”之中。
直到在场主义散文映入笔者眼帘,笔者才恍然有所悟。倒不是认同周伦佑的全部观点。笔者不是散文作家,不是科班出身的专家,也不是独具慧眼的学者。笔者只是一名散文爱好者,读散文没有目的性,随性读;写散文没有功利心,随性写。(这种观点是被在场主义散文击倒的。)当周伦佑用“去弊”“敞亮”“本真”等语言阐述散文时,笔者眼前一亮,同时心里也泛疑惑,以前对散文的认知是错误的?
我们先来看看《在场主义宣言》里的一段阐述:“在场”就是去弊,就是敞亮,就是本真;在场主义散文就是无遮蔽的散文,就是敞亮的散文,就是本真的散文。
从字面意义上不难理解这些词语的内涵,但用这些词语来揭示散文的核心价值,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新鲜感消失之后,我们应该冷静下来仔细审视这种观点的提出。周伦佑在他的另一篇论文《在混乱中重建散文价值尺度》中说:“当下中国散文的主要问题,究其根本,是观念的陈旧与固化,其他的问题都是枝节。”从文中不难看出周伦佑想要为白话散文立论的迫切心情。笔者认为这是一种大情怀,是一个真正敢担当的文人对白话散文“身份不明,源头不清,标准混乱,批评失范”的现象做出的智性判断。
那么在场主义散文所提出的“去弊”“敞亮”“本真”到底该怎么理解?以下是笔者的一点浅显感悟,愿与大家一起分享。
1
去弊就是推倒
这是笔者最简单,最直观的理解。周伦佑提出了三个推倒:推倒“先秦散文”说、推倒“古文”等同于“古代散文”说、推倒“广义散文”说(内容详见周伦佑原文《散文观念:推倒或重建》,这里不再重述)。长期以来,对散文概念的误读,像森林迷雾一样,把我们从一个误区带领到另一个误区,使我们始终找不到一个正确的出口,甚至让我们在厚重的迷雾里团团转。孙绍振在他的论文《警惕散文的第三次文体危机》中说:“散文这个文体已经快要一百年了,这要归功于周作人,也要归罪于周作人。”周作人对公安派的推崇,对散文的片面解读,再加上他对美文的精准把握与对性灵语言的近乎完美的拿捏,很长时间以来成了衡量散文优劣的标尺。这是周作人惹上一身关于散文的“麻烦”的原因。孙绍振在文中还说:“散文并不是只有情趣,它还有更深厚的智趣的传统。”这也是笔者为什么后来读到余秋雨散文、南帆散文时发出惊呼:原来散文也可以这样厚重,这样富有美感与哲思!这也是范培松所说的“文化性情”与“文化人性”。如果说余秋雨把散文从审美过度到审智(孙绍振提出审智散文)层面,那么周伦佑要做的,就是把审智散文身上的无用部分去掉,再加入当下的疼痛,使得散文这种文体,承担起它应该承担的那份责任,使散文更加纯粹化,合理化,使命化。在场主义散文未提出之前,笔者还没有见过对散文提出类似的关照。这是当代白话散文之幸,是在场主义散文对散文的贡献。新观点的提出,必将引来各路声音。推崇的膜拜,诋毁的谩骂,旁观的冷笑。当散文这个舞台上一直重复着旧戏的咿呀时,在场主义散文横空出世,以严谨的面孔,合理的身段,质朴的语言。直达人心,直问人心,直面人心时,遮蔽我们的迷雾开始慌乱逃窜,散文的天空渐渐变得晴朗起来。
2
敞亮就是打开
为什么要打开?记得前些年流行一套文化解读系列丛书,其中有一本是傅道彬、于茀所写,书名为《文学是什么》。笔者截取里面的一些语句:“在各种文学样式中,散文是最复杂的一种样式……散文的意思不止一个……散文这个概念似乎要名存实亡了……”不难看出,学者们对散文的定义是模棱两可的。审美散文不仅哄骗了读者多年,也蒙蔽了很多专家学者多年。而在场主义散文所说的敞亮,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因为打开了,我们的眼睛不再堵塞;因为打开了,我们的脚步可以迈出;因为打开了,我们看到了真实。沃兹涅先斯基在诗里写到:“人的精神之路,是新的感觉器官的培养和形成。这叫做艺术。”在场主义散文就是一把打开散文之门的钥匙。唯有打开了,新的空气,新的感觉,新的世界才能进来。而这些都是本来就已经存在的,我们就是要去打开即可。余秋雨在他的《艺术创造学》一书里写到:“伟大作品的一个重大秘诀,在于它的不封闭。”不封闭就是敞亮。敞亮不仅仅是巴金所提倡的说真话,敞亮更是要告诉我们什么才是真话。散文要敞亮,就是要告诉我们什么才是散文的真话。还要在明清小品里沉迷如醉吗?还要在周作人散文里独抒性灵吗?还要在杨朔散文里诗化情思吗?我们不妨抬抬头,看一看头上被污染的天空;不妨深吸一口,感受一下污浊的空气;不妨低头在水泥地上找找青草;不妨 去问问身边的亲人、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的真实生活是怎样的?当我们懂得了关照当下,我们还要去所谓“美文”的海洋里遨游吗?打开自己,关照当下生活,写出敞亮的散文,是我理解的在场散文。
3
本真就是真我
笔者认为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档次,可以分为四类:不入流的、入流的、优秀的以及灵魂的。我们翻开经典,阅读那些神来之笔,不难发现,这些作品都是本真的绝佳演绎。
本真就是不回避,不躲闪,不隐藏。本真就是真我。
在场主义散文奖获得者林贤治有一篇散文叫《父亲》,篇幅不长,寥寥数笔,刻画了父子间的浓情。笔者在这里截取几个片段:“……父亲是乡下少有的那种爱体面的人……他两次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他在周围一带的威望已经大不如前……他是唯一的顶梁柱……反而成了被安顿的对象……父亲中风……老人临终前,理发几乎成了一种固定的仪式……他的身子猛地一抖……父亲一切都明白了……每当想起父亲,我都会不时地想起他最后留给我的惊鸿一瞥……”那么多人写父亲,为什么林贤治写得格外感人,他是怎样营造了这样的情感氛围,又是怎样赋予了文字以灵魂?笔者认为,林贤治写父亲,是真我的体现。
真我是一切艺术的本质,也是散文的本质。周伦佑在《散文观念:推倒或重建》里写到:“只要散文还在为缺乏自己的本质特征而迷茫,我们就没有理由认为散文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其书写身份已经得到完全的确认。”在场散文的本质就是本真。本真的语言,本真的情感,本真的表达。刘亮程、阎连科、张承志的散文里,也有体现。
除此之外,周伦佑还提出了散文文体的本质特性。他说:“每一种文学门类,都是以它自己独有的、区别于其他文学类别的本质性特征来确认自己的。如诗歌的‘诗性’,小说的‘小说性’、戏剧的‘戏剧性’…… ”为了散文性的确认,周伦佑提出四大尺度:非主题性、非完整性、非结构性、非体制性。具体详见其文。笔者读到这里,想起余秋雨在《艺术创造学》里提出的两个观点,历来一切伟大作品的隐秘结构:一是无结论的两难结构,二是半透明的双层结构。余秋雨用几个例子证明了自己的观点:没有结论的《伽利略传》、不知道胜利者还是失败者的《老人与海》、没有“究竟”的《罗慕洛大帝》、“危势平衡”的《一曲难忘》、关闭简单结论后门的《克莱默夫妇》。周伦佑为在场提出的散文性的尺度,在艺术上的认知度,与余秋雨暗合,放到散文里,更加具体,更加细致入微。
周伦佑要寻找散文的纯粹性,并以此区别其他的文学类型。周伦佑的例子是《桃花源记》,我们来看看他的描述:“《桃花源记》不仅是中国古今最伟大的一篇散文,也是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一篇散文……超越了中国传统的‘托物言志’‘借景抒情’的言说方式,以随意、简练、散淡的语言,于不经意间为我们创造了一个独立的艺术世界。”
在这里笔者想尝试解读一个问题。进入在场主义微散文写作,已有十期。认识了很多优秀作家、作者。目前有一个问题大家最为关注,最为争论。那就是散文小说化问题。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笔者之所以大胆提出来,也是被写作者坦诚、担当、敢于直面问题的勇气所鼓励。
笔者认为散文小说化,不是散文变成了小说,而是很多读者把散文的“叙事”误认为小说了。笔者认为所有文体,都存在叙事。诗人余秀华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是叙事,但它改变不了诗的本质。小说与戏剧中的叙事也是主要部分。散文的叙事也比比皆是,包括我上面谈到林贤治的《父亲》一文,更是在叙事。
下面笔者举出三个例子来论证自己的浅识。
1
林中蔓青的叙事为散文的疼痛服务
林中蔓青的微散文《 黑子的嚎》获得在场主义散的年度大奖。之前获得十一月同题竞赛一等奖。对此文大家议论纷纷。喜欢的,把它当作范文;讨厌的,把它看做对散文的背离。笔者认为这是一篇在场性很强的微散文。这里的叙事只是方法、手段,而不是主体。黑子是一条狗,三峡移民中,哥哥家在山上,幸免移民。弟弟家在山下,不得不移。黑子是弟弟的看家狗,带不走,只能留给哥哥。后来弟弟在外水土不服,几度在故乡与他乡间来回辗转,一来一回,黑子的嚎格外揪心。终于,哥哥决定把黑子送到弟弟手里“哥哥带着黑子,坐船又坐车……黑子发现弟弟,挣脱哥哥,呼地奔了过去……”可是,狗送到了,但“在哥哥咬牙转身的刹那,黑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冲着哥哥的背影,汪汪汪呜呜呜地嚎……”林中蔓青是带着情怀写出此文的。笔者认为这篇微散文可以拍成一部微电影(当然陶渊明的散文《桃花源记》拍成电影后,相信影院爆棚)。之所以提出这样的看法,就想说明一个问题,叙事的加入,改变不了散文的本质。在这里,叙事是为散文的疼痛服务的。《黑子》是一篇非体制性、本真的散文。但,由于受字数限制,被迫压缩成五百多字后,散文性的减弱,给读者造成了阅读误区。这是两难的选择。
2
齐海艳的叙事揭示了散文主题的不确定性
《桃李湖畔》是齐海艳的获奖散文。文中的主人公图雅是一名学油画的大四女生,快要毕业,白老师送来好消息,有一个研究生保送名额,白老师用极尽暧昧的方式提醒图雅,要想得到这个名额,图雅必须要付出点东西,是金钱还是……图雅坚守自尊,她在寒春的桃李湖畔,一笔一划勾勒自己的人生。而此刻“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图雅一惊……那不是学校的校长吗?”正如颁奖辞里写到的:“以窄小的视角呈现了当下的教育乱象,师德已然危机,但春色尚存,希望仍在。”希望仍在是对图雅以及图雅们的期许,希望他们在人生路上不管遇到多大挫折,一定要坚守自己。但人生有太多不确定性因素,图雅的命运到底会怎样,谁会知道呢?
周伦佑认为散文的本体精神包括三种:文统意识、文本意识、文体意识。他谈文体意识时说:“在不损害散文纯粹性的前提下,自觉探索散文写作的多种陌生化技巧与写作可能,以增强散文的可写性与可读性。”从这个意义上,齐海艳的叙事,不仅是为了散文的可读性,更是在探索散文写作的陌生化。
3
鸣谦巧妙地把叙事融进了散文
《霄霰》是鸣谦在场微散文十二月同题竞赛一等奖获奖作品。文中刻画了一位七十三岁,早已退休却义务开课的中文系老教授:魏老。魏老讲文学,没几个人听了。即便是听课的学生里,也有做做样子的。如魏老讲林语堂的《生活的艺术》,底下有人看莫言的《丰臀肥乳》。魏老沉浸在文学里,对门口竖着的海报《大学生就业人文素养》没有任何反应。鸣谦结尾:“眺望天空,霄和霰正乱舞。我有些迷瞪,雪还是霄和霰的最终追求吗?”鸣谦有一点做得好,读此文,读者不会觉得是在读小说,而是散文。因为类似写人物的散文,我们读过很多,下意识中会把叙事部分淡化掉。这是经验使然,也是鸣谦巧妙行文的特点。我们不得不承认,在此文中,因为有了叙事,才有了风骨。可见叙事,也是散文不可或缺的部分。但叙事,不等同于小说。
至此,笔者胡诌了五千字,无非是要有话要说,有想法要表达。在场主义散文所提倡的,也是敢于担当,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唯唯诺诺,人云亦云,趋炎附势。
林贤治说:“‘在场’,即感受在场。感觉,感受,在这里凸显了一个主体性问题。创作个体必须成为自由主体。一个真正的写作者,不但需要具有自由的、进步的政治社会观念,其精神状态也一定是自由的。”
周伦佑说:“……这一切,都在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散文精神就是人类的自由精神。”
作为普通读者,普通作者,笔者也开始有意识地发问、发觉、发现。既然喜欢散文,为何不逐步走进散文的核心,去触摸灵魂最柔软的部位?
在场主义散文提出“去弊”“敞亮”“本真”,生活中,做人也要“去弊”“敞亮”“本真”。为人,为文,两者兼修,我们才能更懂生活。愿我们的灵魂在场!
参考书目:
周闻道主编:《颠覆城堡》,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
余秋雨:《艺术创造学》,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
傅道彬、于茀:《文学是什么》,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责任编辑:刘爱国 制作:刘珍 图据网络)
作者简介:赵文,蒙古族,内蒙古科尔沁人。在场主播,80后,爱好文学与朗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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