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现实吧，法律人没可能不与人冲突
T Talk第一季最后一次，快预约，之后要停播一阵啦
听朋友讲了一件事：
她和公司的总裁以及一群高管在管理会议结束后，去了一家高档餐馆吃饭。总裁带了一瓶白酒，但会后轻松嘛，大家没够喝，老板大手一挥，从餐馆又点了一瓶五粮液。
然而，见多识广的老板刚喝一口，就觉得这酒有问题：“肯定是假酒”。怎么办呢，一群聪明人不能任人欺负吧？这事谁出头合适？瞄一圈，毫无疑问，法务总监出马最名正言顺。
这位法总是个刚从美国回来的gentleman，在老板提出这个要求之后面露难色。一方面，他可能觉得这么多高管，为一瓶酒斤斤计较好像挺失身份的；另一方面，他本身性子温和，平素不喜欢跟人起冲突，在公司甚至没对任何人说过一句重话。
但是怎么办呢，总裁提的要求，其他同僚又都在煽风点火：“让他们看看律师的厉害！”这位可怜的法总只有硬着头皮走到前台，试图去理论一番。但是你想嘛，一个没有战意没有斗志的人，对手一眼就洞穿了。餐馆的销售经理劈头盖脸劈里啪啦，没等这位法总陈词完毕，就给他彻底怼回去了。法总只有灰溜溜地回到包间。
为这事，这位法总被管理团队“嘲笑”了好久，以至于时隔多年，我这朋友还记得这场景。
“当时要是你在场就好了”，朋友对我说。
“我？为啥？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好斗公鸡？”
“那当然不是，是因为你从来不怕冲突。你气势汹汹（并没有）往那一站，别人就知道你不好惹。”
我俩聊了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必要的冲突可能是解开沟通戈尔迪之结的那把剑。
提到冲突，人们自然地将其与争论、对抗、敌对、消耗、战斗、紧张、焦虑等词联系起来，因而本能地回避它。好几个学法律的朋友告诉我，自己正是因为不喜欢对抗，不喜欢冲突，才选择成为非诉律师，或者选择成为法务。但问题是，这样真的就可以避免冲突了吗？法律人要怎样应对冲突呢？
首先，冲突无处不在，躲不掉不如面对。
生活中小到投诉食堂的菜里有虫子，大到与性格不合的伴侣离婚，都是冲突。工作中就更常见了：与意见不同的同事争论，与合作伙伴谈判合同条款，与老板争取预算……“我们注定无处可逃”。有些人可能习惯做鸵鸟，埋头不看就好。但所有的诉求，如果没有正当地提出来，就会像一颗泡了水的荞麦种子，很快会以更大的力气冲破泥土，以更激烈的形式爆发。
有个群友对她老公的很多行为非常不满意：嗜酒、赌博、不管孩子、不敬父母……我忍不住问：“那你跟他沟通过吗？有没有提出你的期待？”“没有，因为我一说这些他就跟我吵架，我不想跟他吵。”“如果很痛苦，有考虑离婚吗？”“我虽然很想离婚，但一想到离婚诉讼又要跟他扯个没完，我就头疼。只有先这样凑合过着。”几个月后再听到这位群友的消息，她老公因为赌博，欠了很多网贷，她被追债电话骚扰到无处躲藏，东拼西凑还了些钱，却最后还是离婚了。
所以，不要试图逃避冲突，尽早面对尽早解决。
其次，厌恶冲突是人的天性，不必感到羞耻。
因为我妈的关系，我从小就是一个看起来不怕冲突的人。18岁的时候去哈尔滨，搭大巴车去换乘火车，结果在路上一整车人被“卖”给了另外一辆车：第一辆车在半路上说车坏了，然后要求所有人上另外一辆车。第二辆车开动没几分钟，司机和售票员就要求所有人重新买票，而我们明明都买过票了。多数人迫于凶神恶煞的“售票员”的淫威，都捏鼻子再花了一次钱。不怕死的我坚决拒绝付款，因为我确信这就是一个合谋的骗局，自己没理由再买一次票。
司机和售票员对我各种恐吓，说如果我不付钱就给我扔下车。没吃过亏的我毫不畏惧，大声地说：“车里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敢动我一下，我就报警”。如此僵持一路，到最后我也没补票。现在回过头想想，还挺心有余悸，那些坏人要真的对我动手了，我又能怎样。
就这么横、这么不怕死的一主儿，也有开不了口的时候。
一次是试用了一个家政阿姨，她的各种行为都明显不符合我的期待，但她特别热情，试工期三天期满，我很想当面跟她说，她没通过试用，但几次都没开得了口。后来实在没办法，只有在上班时候给她发信息说这事。阿姨倒是完全没受伤，爽快地领了工资离开了。反倒是我自己内耗厉害，度过了纠结的三天。还表现得像个不敢当面提分手的渣男，想起来就羞愧。
另一次也是类似。团队新来的一位表现不是很让人满意，内部客户投诉颇多。与我老板商量后，我们一致认为长远来看，请他离开对大家都好。但虽然决定已做出，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生怕伤害到他，生怕自己看起来是个恶人。拖了好几天，每次都给自己找个理由：“今天我要赶合同，明天再说”“今天他好像心情不好，要么等他心情好了再说”……
当然，后来我还是硬着头皮将这事跟他说了。小伙子确实很意外、很受伤，但还算友好地“分手”了。
这两次经历让我意识到，其实每个人都是厌恶冲突的，尤其是当自己觉得对方比较无辜时。但这两次别扭的经历也让我意识到，那些为了逃避冲突的而发生的内耗，既无必要也无助于问题的解决。更重要的是，这些想象中不愉快的冲突，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解决。
那么到底怎样去面对甚至迎接冲突呢？我这个“千年斗士”有几个小的心得：
第一， 看起来理直气壮。
每当我要跟人“干架”时，我觉得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我的一切要求都是合理的。只有自己确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对方才有可能认可你的想法。自己畏畏缩缩地说：“我觉得你们卖的酒有问题”，对方自然立刻察觉到你是猎物而非捕猎者：“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你再胡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实际上，当别人察觉到你不好惹时，很多无谓的冲突就已经可以提前避免了。
第二， 如实、冷静地表达自己感受。
我在《好老板是上辈子修来的，坏老板是修你这辈子的》提过，面对不讲道理的老板，要冷静地抗议，重塑边界。
多年前，我曾被一位公司高管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怎么解释澄清都没有，于是我一咬牙：“王总，咱们都是同事，都是为公司的利益在争论，您这样的人身攻击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如果我的解释无法让您信服，您可以向我的老板投诉，也可以向其他律师求证”。当我一旦跳出之前越解释他越激动的圈子时，他反倒放弃了对我的进攻。
比较糟糕的应对就是任由自己先被愤怒、受伤等情绪推搡，攻击对方从而升级对方的负面感受。
第三， 注重冲突后管理。
冲突的目的不是为了破坏，而是建设。
对于一个组织来说，鼓励冲突是鼓励发现问题，进而解决问题。对个人来说，冲突不是为了发泄情绪，而是为了取得共识。所以冲突发生时，要尽量控制冲突是对事而不是对人，比如“给我这么点预算是不合理的，因为……”就好过“凭什么财务部自己预算那么足，给其他部门那么少？你这不是厚此薄彼吗？”
同样的，在疾风骤雨后，再和风细雨一番，能削弱冲突给对方造成的情绪损害：“王总，谢谢您对我们预算提出的质疑，经您一番解释才知道原来预算批准有这么多考虑因素，以后我就清楚啦！”就像男女朋友吵架，吵完和好感情往往更深一步。与工作伙伴的冲突理应也能做到这效果。
关于冲突的话题还有很多可以讲的，《四步说服法》和《合同相对论》里都有提及。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读读这两本书。
分
割
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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