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健 | 英国中小学“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行动探析
✦谢健，男，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高等教育质量建设协同创新中心博士研究生。
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是世界各国面临的共同问题，中小学在儿童心理健康问题的预防和干预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心理健康促进理念的指引下，英国中小学采用“全校园”方式，积极促进儿童心理健康，并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本文重点分析了英国中小学“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行动的理论基础、支撑系统和行动内容，以全面介绍英国中小学心理健康促进实践的成功经验。
一、“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的理论基础
英国中小学“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行动是在心理健康促进理论指导下建构起来的一套儿童心理健康服务模式。心理健康促进最早由美国心理学家艾哈迈德·保罗（Ahmed Paul）等人提出，并首次运用到预防策略中。[1]随着预防科学的发展，心理健康促进逐渐被纳入心理预防概念体系中，发展成为一种新的心理预防理念。[2]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的定义，心理健康促进是指为创造有利于心理健康并维持健康生活方式的生活条件、环境和机会的行动。[3]可以看出，与传统的心理预防相比，心理健康促进是一种更为广泛、基础和系统的预防模式。在因素控制上，心理健康促进不仅包含了传统预防中所强调的减少对心理健康有害的因素，同时也积极地探寻和加强有益于心理健康的因素；在预防内容上，心理健康促进延伸了初级预防和全面性预防的边界，将消极预防和积极促进联系在一起，成为心理预防的基础性工作；在工作方式上，心理健康促进倡导系统性、连续性和整体导向的心理预防，主张构建有益于个人心理健康和幸福感的环境，同时对环境中的所有人进行持续、长期的预防。在心理健康促进理念的指导下，英国政府于2018年颁布指导性文件《共同保护儿童——多部门保障和促进儿童福祉的工作指南》（Working Together to Safeguard Children: A Guide to Inter-agency Working to Safeguard and Promote the Welfare of Children），将儿童的心理健康促进总结为四个方面：一是保护儿童免受虐待；二是预防儿童健康或发育可能遭受的损害；三是确保儿童在安全、有效的照料下成长；四是采取行动，使所有儿童都获得最佳结果。[4]
心理健康促进与教育的不断融合，使学校中的心理教育逐渐向心理服务过渡，并衍生出形式多样的学校心理服务策略。“全校园”方式（whole-school approaches）便是运用广泛的心理健康服务模式。该方式基于对心理健康环境的考察，强调学校的整体行动和政府、家庭以及社会其他组织的广泛参与，以共同营造促进儿童健康的环境。米歇尔·奥莱利（Michelle O'Reilly）等人认为英国的“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模式包括了学校的行动政策、课程设计、对学生和教职工的照顾与支持以及父母的参与。[5]英国国家卫生与临床优化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for Health and Clinical Excellence）在《小学教育中的社会和情感》（Social and Emotional Wellbeing in Primary Education）中提出，“全校园”方式应包括六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创建支持积极的学习行为与成功的人际关系的校风和条件；二是提供一个防止任何形式的欺凌和暴力的安全环境；三是支持所有儿童，并在适当情况下支持家长或其他监护人；四是为那些最有可能(或已经有迹象)出现社交、情感和行为问题的儿童提供具体的帮助；五是将社会、情感和福祉政策纳入学校的总体政策框架目标中；六是为学校的教师提供培训和支持，以促进儿童的社会、情感和心理健康。[6]可见，“全校园”心理促进策略非常强调社会、系统和环境的重要性，契合了当前预防科学中所倡导的生态范式。
二、“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的系统支撑
（一）外部支撑系统
学校的心理健康促进是一项系统工程，“全校园”方式的心理健康促进有赖于外部环境的支持。在英国，政府通过一系列的政策文件搭建了儿童心理健康促进的外部系统合作框架。《1989年儿童法》《2004年儿童法》均明确了家庭、学校和地方政府在回应儿童需要和兴趣方面的义务，规定由地方政府负责协调各责任主体间的合作。2017年修订的《儿童和社会工作法》（Children and Social Work Act 2017）完善了部门间合作的管理，提出由地方政府、临床执业联盟（Clinical Commissioning Group）和警察负责协调当地合作伙伴关系，以保障和促进该地区所有儿童的心理健康。
在政策的推动下，儿童的心理健康促进被纳入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ational Health Service）。该体系下设的儿童与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务机构（Child and Adolescent Mental Health Services，以下简称CAMHS）与学校建立了专门的心理健康联络点，接纳与治疗有心理问题的转介儿童。[7]地方政府还建立了健康与福利委员会（Health and Wellbeing Board），负责收集和分析儿童的健康护理需求并制定儿童健康服务计划。除此之外，社会组织、志愿者以及家庭也在行动框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由此，全面协调的多部门合作格局和社会网络系统就此形成，为“全校园”方式的有序开展提供了外部保障。
（二）内部支撑系统
英国中小学通过制定全面的心理健康促进计划、组建心理健康团队和培育良好的校园文化环境等来实现内部系统的建构。心理健康促进计划是学校心理健康促进的整体规划。根据英国教育部的法定指南，学校一般会制定单独的心理健康促进计划。如政府评估等级为“好”的戈登小学（Gordon's Children's Academy）制定了完备的心理健康促进计划，包括：一是确定关键问题；二是系统化的转诊流程；三是提供家庭问题的干预支持；四是对家庭开放。[8]也有学校依托于学校发展计划，将心理健康促进融入学校总体政策框架。如霍普布鲁克基督教会小学的促进计划为：一是对学生保持开放，让学生随时随地表达心声；二是将福祉纳入日常活动，校园活动要有益于儿童健康成长；三是提供家庭支持，为有需要的家庭提供额外的服务；四是重视员工福利，确保员工的心理健康，营造支持所有人的学校环境。[9]
心理健康团队是专门负责心理健康促进事务的教师团队，一般包括心理健康领导（mental health lead）、特殊教育需要协调员（special educational needs co-ordinator）、学校心理学家（educational psychologists）以及学校护士等。由于学校规模和条件的限制，这些岗位有可能由学校领导、班主任等兼任。学校会对教师进行定期培训，以提高其对儿童心理健康促进的认识和能力。此外，提高教师的心理健康水平也是“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的重要方面，学校会根据《工作场所福利宪章》（Workplace Welfare Charter）的标准来确保教师的福利待遇，以提升其幸福感。校园的内部支撑系统最终会形成平静、有序、积极、尊重的校园文化环境。学生每天所处的学校物理、社会和文化环境会对他们的心理健康产生重要影响[10]，这为实现“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创造了重要的内部条件。
三、“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的行动内容
英国教育部规定所有学校都要把促进学生心理健康放在首位，并履行应尽的法定义务。[11]为此，英国教育部在2018年颁布的白皮书《学校中的心理健康与行为》（Mental Health and Behaviour in Schools）中搭建了“全校园”的行动框架，即预防、鉴别、早期干预和转介。[12]预防，指创造一个安全、平静的环境，降低心理健康问题发生的可能性；鉴别，指尽可能早并准确地发现儿童心理问题；早期干预，指帮助儿童获得早期的心理干预与支持；转介，指与外部机构有效合作，将特殊儿童转介专家服务或治疗。最后，为了保障行动的有效性，英国政府和中小学还进行了卓有成效的评估。围绕以上五个行动方面，英国中小学规划并实施了富有成效的心理健康促进行动。
（一）全面的心理预防教育
预防是学校进行心理健康促进的基础性工作。英国中小学强调从根源上促进儿童的心理健康，因此将大量精力用于预防工作，通过正式和非正式的方式开展覆盖所有学生的心理健康预防教育。
第一，预防课程。英国中小学开发了众多针对儿童心理健康的预防课程，如个人、社会、健康和经济教育（Personal, Social, Health and Economic Education，以下简称PSHE）等。总体而言，这些课程可以分为两大类型，即技能课程和特定心理问题课程。技能课程针对儿童的需要，教授其应对心理问题及获得成功生活的技能。如航海小学（Navigation Primary School）将PSHE课程改编为生活技能课程，针对小学生的特点，以生活事件为切入点，开展生活技能教学。课程内容聚焦于小学生普遍面临的问题，如处理担心和焦虑情绪的策略、关键成长阶段的过渡及欺凌与友谊等。针对不同年龄阶段或特点的儿童，课程还会进行特殊的设计。如针对六年级学生，课堂教学会包含性、毒品、酒精以及人际关系等话题；针对“有需要的儿童”①，课程则会通过小组或一对一培训的方式进行特定生活技能的教学。[13]特定心理问题课程主要是针对某项特定的心理问题，如焦虑、抑郁、暴力倾向等开展的心理健康辅导课程。如奥德汉姆六年制学院（Oldham Sixth Form College）针对高中生易发抑郁症等情况，开设了辅导课程。辅导课程主题包括减少对抑郁问题的偏见、识别自己和他人的抑郁以及压力管理。课程通过分享和讨论的方式进行，首先由学生分享他们的心理问题和经历，然后分组讨论问题解决的策略，最后由导师与学生进行一对一的对话，帮助他们建立抵抗压力的能力。[14]
第二，课余预防活动。除了课堂教学之外，英国中小学还开展课外活动，传递默会知识，通过非正式的方式对儿童进行心理健康预防教育。课外的预防活动包括一般活动和专门的心理健康促进活动。一般活动是在整个学校范围内针对所有学生开展的活动。如伯德利普小学（Birdlip Primary School）提出了“任何方位、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教育理念，将心理健康促进融入学校活动。包括在所有的教室张贴情绪图表，帮助儿童以安全、非正式的方式识别和表达情绪；定期开展校园集会、家长论坛等公共活动，活动中向所有学生或家长传递心理健康的信息；将心理健康教育融入绘画、工艺品制作、体育运动等课余活动，发展儿童技能并帮助其获得自信心等。[15]专门的心理健康促进活动则是针对具体心理问题或行为而设计的，通常包括冥想、正念、瑜伽等项目。如针对有焦虑、暴怒等心理状况的学生，在早上、午餐等时间进行正念活动，缓解儿童的压力，提高儿童的抗逆力。[16]
（二）多种手段识别问题儿童
消极的生活经历或痛苦的事件会影响心理健康，从而改变儿童的行为或情绪状态，并通过一定的形式表现出来。[17]学校和教师必须尽早识别出现或将要出现心理问题的儿童。英国中小学采用观察、信息分析和评估的方式进行识别，前两个方式通常用来识别有潜在心理问题的儿童，所有教师或工作人员均可进行；评估则由专业人员进行，以对有潜在心理问题的儿童做进一步的识别或确定。
第一，观察。观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教师、心理健康工作人员需要与学生建立密切的关系，通过谈话、观察、烦恼箱（Worry Box）、热线电话（Child Line）等方式了解学生心理和行为的变化。此外，学校还会与家长密切合作，通过家长了解儿童的情况。
第二，信息分析。学校为每个学生建立了心理健康信息系统。教师需要如实、及时地记录学生的所有情况，如家庭背景、学习情况、出勤率以及是否为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儿童等。教师可以随时进入心理健康信息系统对学生进行分析，当教师观察到有潜在心理问题的学生时，也可以进一步分析系统信息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埃克塞特路社区小学（Exeter Road Community School）开发了两个信息收集系统：学生跟踪器（School Pupil Tracker）和学习的社会与情感问卷（Social and Emotional Aspects of Learning Questionnaire）。学生跟踪器用来记录学生出勤、进步和成就以及信心和幸福感。所有教师都可以使用该系统进行信息分析。当学生表现出缺乏进步或低出勤率时，学校会向学生和家长发放学习的社会与情感问卷，调查学生心理状况。问卷收集的信息是保密的，只有经过家长同意，才能由特殊教育需要协调员访问数据，其他工作人员则根据需要选择性了解。[18]
第三，评估。评估是指通过心理测试工具对有潜在心理问题的儿童进行非正式心理测试，以鉴定其心理健康程度。评估必须要经过家长同意，并由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员进行操作。评估工具是应用广泛的心理测量问卷，如强项和困难问卷（The Strengths and Difficulties Questionnaire）、斯特灵儿童健康量表（The Stirling Children's Wellbeing Scale）和沃里克-爱丁堡心理健康量表（The Warwick-Edinburgh Mental Wellbeing Scale）等。在评估过程中，需要工作人员与家长、教师保持密切的沟通，同时做好记录并及时反馈结果。评估结果有三种：一是继续跟踪观察；二是向儿童和家长提供针对性干预；三是转介，即在征得家长同意后，将儿童转介到社会服务机构。
（三）灵活多样的早期干预
英国中小学针对疑似心理健康问题儿童或者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儿童提供早期干预，由于各学校自身条件不同，一部分学校聘请了专业的心理干预团队，自行开展干预服务；另一部分学校则寻求当地政府支持，或购买CAMHS等专业心理治疗机构提供的干预服务。英国中小学开展的早期干预形式灵活多样，包括了咨询、教育心理治疗、游戏治疗、艺术治疗等。其中，咨询是最为常用的方法，其使用比例达到了61%。[19]本文将早期干预分为咨询和其他干预方式两种类型进行论述。
第一，咨询。咨询是“由符合资格的从业人员在学校举办的专业活动。咨询师为有困难或苦恼的儿童提供一个机会，在双方约定的保密关系内谈论他们的困难”[20]。一般的咨询流程包括评估、咨询、再评估。首先，在开展咨询之前，对儿童的需求进行评估，以决定咨询的时间、次数以及方式等。其次，儿童需要预约固定时间进行咨询。一般咨询的时间为40～60分钟左右；咨询不限制名额，可以是一对一咨询和群组咨询两种方式；咨询次数没有上限，根据儿童的情况而定。最后，咨询结束之后会对儿童进行再评估，以评价咨询对儿童的影响和儿童目前的心理健康程度。此外，英国中小学还开发了灵活多样的咨询形式，如随访（drop-in）咨询，即儿童不需要预约便可以在短时间内进行心理咨询。随访咨询一般在上课前后或午餐时间进行，向没有预约的儿童开放，但这些儿童必须了解咨询的规定，遵守保密协议。再如，心理健康慈善机构针对年龄较小的儿童设计的非语言咨询，即鼓励儿童通过工艺、游戏等方式“诉说”自己的情感。这些咨询方式根据儿童的特点进行了灵活处理，以确保其适用于特定的学校和儿童。
第二，其他干预方式。英国中小学根据本校学生特点，结合教育阶段特征，开发了各种适用的干预方式。除咨询外，游戏疗法、艺术疗法、园艺疗法等都是极富创造性的心理干预方法。如库伯特小学（Cubert School）开展了艺术治疗和发展治疗。艺术治疗由一名有艺术治疗资质的艺术治疗师开展，让儿童参加绘画等艺术活动，以获得自信和自我认同感，通过隐喻的治疗方式帮助儿童解决情绪问题；发展治疗则由班主任和特殊教育需要协调员组织，通过群体出游、自由玩耍等形式满足儿童的情感需求。[21]
（四）全方位的转介支持
转介是指将儿童送到专业的心理健康机构进行检查或治疗。当学校或教师发现有心理问题的儿童时，会采取行动进行转介。英国教育部制定了详细的转介流程，要求学校通过与社会服务机构、警察以及家庭等合作，为特殊儿童提供全方位的转介支持。首先，当教师或工作人员发现疑似心理问题的儿童时，应遵循本校的儿童保护计划，告知心理健康团队。心理健康团队会视儿童的情况采取行动，包括由学校进行早期干预、评估或转介。如果早期干预并没有遏制儿童情况的恶化，同样应进行转介。其次，一般情况下儿童将被转介到社会服务机构，必要时有警察介入。在一个工作日内，社工会判断儿童的情况，根据儿童的情况采取行动，具体包括三种情况。一是不需要保护的情况，将儿童送还学校，由学校进行早期干预。二是针对“有需要的儿童”，识别他们的需要，提供治疗和照料服务。三是遭受或可能遭受重大伤害的情况，对正在遭受重大伤害的儿童，由社工、警察等人员采取紧急行动；对有可能遭受重大伤害的儿童，则辨别儿童是否经历了虐待、忽视、暴力或性侵等伤害行为。后两种情况的儿童均会被转介到社会服务机构，进行专门的治疗和照料。在整个转介过程中，学校及相关工作人员必须与社会工作人员保持密切联系，如实告知儿童的所有情况，转介之后，还需要将儿童的心理健康档案转移到社会服务机构。
（五）卓有成效的系统评估
评估是有效实施心理健康促进策略的重要保障。由于“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具有长期性、系统性和广泛性的特点，其效果在短期内并不显著，也难以评估。英国的做法是将其融入常规的评估督导中，其方式主要包括官方评估和社会评估。
第一是官方评估，由英国教育标准局（Office for Standards in Education，以下简称Ofsted）负责开展。根据《2005年教育法》（Education Act 2005）规定，Ofsted对所有类型的中小学进行评估，评估内容包括四个核心要素：教育质量、行为与态度、个体发展、领导与管理。教育质量，指全面审查一所学校的教育质量；行为与态度，审查学校是否创造了一个安全、平静、有序和积极的环境及其对学生的行为与态度的影响；个体发展，审查学校在学生全面发展中发挥的作用以及取得的效果；领导与管理则审查领导和管理者如何确保学校提供的教育对所有学生产生积极的影响。[22]可以看出，首先，Ofsted非常注重儿童的身心发展，并视心理健康促进为儿童身心健康发展的关键因素。这与英国教育部将儿童的心理健康放在首位的理念是契合的。其次，Ofsted评估的考查因素不仅仅限于个体，同时注重对系统中的文化、环境、制度等因素的考量，体现了“全校园”方式的目标要求。
第二是社会评估，由第三方评估机构开展。英国的第三方评估机构众多，其中独立学校督导团（Independent Schools Inspectorate）是主要代表之一，本研究以该机构为例分析社会评估中对学校心理健康促进的考察。独立学校督导团的评估对象为隶属于独立学校委员会的独立学校②，其主要的评估方式为法规遵从性评估（regulatory compliance inspections）和教育质量评估。法规遵从性评估考察独立学校对国家法规的遵从情况。针对心理健康促进的法规评估内容有：一是促进学生精神、道德、社会和文化发展的法规内容；二是利于学生福祉、健康和安全的法规内容；三是学校校舍的法规内容。教育质量评估主要从学生和学校两个方面评估心理健康促进。学生方面的评估指标有：一是学生的自尊、自信和适应力以及为下一步生活作准备的能力；二是学生理解自己所作的决定是决定他们成功和幸福的重要因素；三是明辨是非，理解并尊重规则和法律体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四是有效与他人合作，积极为他人、学校和社会作出贡献；五是尊重和包容社会文化的多样性；六是懂得如何保持安全和身心健康。学校方面的评估指标则包括：一是心理健康促进课程；二是学生课余活动及其参与度；三是教师或工作人员的榜样作用和校园文化；四是寄宿发挥的作用。[23]从以上标准可以看出，独立学校督导团非常注重从儿童个人发展和学校整体服务的双重角度来衡量学校的教学质量。“这与独立学校督导团以学生的利益为最高目标的理念是相一致的，旨在通过评估提高独立学校的教育质量和效能，提升学生的福祉和受关爱的程度。”[24]
四、评价与启示
学校的心理健康教育经历了医学模式和教育模式，现在已经迈向以预防和促进发展为导向的服务模式。[25]在西方国家，心理健康促进已经成为服务模式的指导理念，引领了学校心理健康服务的变革趋势。如美国中小学开展了“学习、社会和情感合作课程”（Collaborative for Academic,Social, Emotional Learning），进行儿童的社交和情感教育[26]；澳大利亚开展了“关注儿童课程”（Kids Matter）关注儿童的心理健康发展[27]等。相比其他国家，英国中小学开展的“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模式起步早、基础牢，已经逐步发展成熟。虽然英国的医疗卫生系统和教育系统与我国国情有所不同，如英国采用高福利的国家医疗保健体系，开展普通教育与特殊教育融通的全纳教育等，但英国的实践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首先，“全校园”方式强调系统的建构与支撑，强调学校文化、环境和风气的重要性，强调从“预防”理念到“促进”理念的转化，纳入社会和情感教育，进而关注每一个学生的心理健康发展。作为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全校园”心理健康促进需要政府、社区、学校以及家庭的广泛参与和合作。因此，该方式往往被人诟病耗费巨大，效率低下。但英国的经验表明，在政府的强势推动下，中小学可以与各方建构起合作网络，搭建儿童心理健康信息系统，形成完整有效的心理健康促进的行动框架。
其次，英国中小学通过信息系统整合资源，建立了长效机制。心理健康发展伴随人的一生。英国中小学建立了心理健康档案，对儿童的心理健康情况进行跟踪记录，通过信息化提高了教师和各职能部门的工作效率，加强了与家庭、社会医疗机构的联系，整合了各方的心理教育资源，建立了伴随儿童成长的长效机制。
再次，一直以来，如何评价学校心理健康促进效果始终是困扰心理教育实践者的重要问题。英国中小学将心理健康促进纳入系统的评估体系中，既可以检视学校的行动效果，同时也有效地提高了学校的积极性。但督导机构可能面临着评估标准确定的问题。如一向注重考查教学质量的Ofsted需要权衡评估中“学业成绩”与“成就获得”所占的比重。英国政府的主张是学习成绩与心理健康高度相关，应将儿童的心理健康放在首位。2019年Ofsted向儿童和青少年心理健康联盟（Children and Young People's Mental Health Coalition）和学校心理健康和福利组织（Partnership for Well-being and Mental Health in Schools）征询了评估框架的修改意见，提出将进一步减少学业成绩在评估中的比重，更多地考量儿童的获得与成就。[28]
最后，不可否认的是，英国中小学校心理健康促进行动面临着诸多挑战，如学校资源配置不均、专业人员匮乏、教师工作量和压力巨大以及部门间缺乏统一的标准等。近年来，英国政府继续投入大量的资金和培训向学校提供人力与物力支持，以提高学校的效能。[29]这也提醒我们，开展心理健康促进需要强大的软硬件支持，需要通过资金投入、教师培训、标准厘定以及全部门合作等方式，保证心理健康促进的持续性和有效性。
注释：
①根据《1989年儿童法》第17条规定，有需要的儿童（child in need）是不可能达到或维持合理的健康或发展水平的儿童；或不接受服务其健康和发育可能会受到重大或进一步损害的儿童；或残疾的儿童。
②独立学校主要包括小学阶段的预备学校和中学阶段的公学，均为私立学校。
（因篇幅限制，详细参考文献信息见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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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于《比较教育研究》2021年04期，若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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