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会造梦的导演里，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他 | 纪念今 敏逝世12周年
wuhu专题
文 | 刘易
今天是日本动画导演 今 敏 逝世12周年。
2010年8月24日6时20分，这位伟大的日本动画大师因为胰腺癌不幸离开人世，享年46岁。
他一生所留下的作品不多，但是对整个动画界乃至电影界却影响至今，影迷们至今仍然对于他在影片里所表达的各种隐喻和暗示津津乐道。这位擅长用动画表现充满着幻想与异世界梦境的奇才，他的动画似乎揭示了成年人世界的各种欺骗、险恶、狡诈，但是却保有他对于世界的一丝温情。
本期内容，我们以wuhu撰稿人刘易的这篇纪念今 敏专题文章，来回顾与认识这位动画大师此生的动画事业和他给世界带来的影响。（文末还有留言互动活动，一起来聊聊你是通过哪部作品认识今 敏的。）
（点击了解今敏故事）
谈及日本动画大师，人们总是会提起另外三位动画导演——宫崎 骏、押井 守和大友 克洋，如果说宫崎 骏所创作的动画是献给孩子的关于飞行的童话，押井 守的作品传达的是人与机器关系的迷思，大友 克洋是借助动画表达人类自我认同的哲学思索，那么今 敏的作品则是给成年人写的一篇关于梦境的暗喻，其中不乏辛辣、黑暗、恐怖，然而这都是成年人世界的真实色彩。
在影史上，以“梦”为题材的电影不在少数，以梦或梦幻为主题的动画亦是比比皆是，而今 敏的作品又何以在这其中脱颖而出，成为日本动画，乃至世界动画的经典之作，并对后来一系列的影视作品诸如《盗梦空间》、《梦之安魂曲》、《黑天鹅》等产生重要的影响呢？下面请允许我在这方面提出自己的一点见解。
今 敏导演的处女作《未麻的部屋》
01
真实与“梦”幻的交织
梦似乎是今 敏作品里最常见的元素，无论是《盗梦侦探》里出现的光怪陆离的梦之蒙太奇，还是《千年女优》里现实与戏剧相互融合交错的千代子传奇的一生，还是《未麻的部屋》里幻想与现实的混合杂糅，都有如梦境般地虚无与荒谬。
《红辣椒》
《未麻的部屋》
所以，通过梦境、幻想与现实的交织，恰恰能够反映一个人内心最本质的欲望，也就是“本我”的这一部分，而这一部分的“本我”却往往被“超我”所限，而梦境的描述，恰恰能够展现人内心最本真的那一个层次，这个层次也许是贪婪的、是邪恶的、是变态的，但是与此同时，它又往往有着仁慈、友善和恻隐之心。梦境包含着人心深处的复杂性，这种复杂性恰恰是当今社会冷漠或温情的原因之一。
今 敏作品《早上好》
这些场景都以极为夸张的形式被表现了出来，比如工薪族在大楼上空一个接一个排队含笑下跳，在街上行走的一家三口突然变成了金子做的招财猫.....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却因为在梦境之中发生而变得毫无违和感，具有一种超现实主义的荒谬感。
《红辣椒》中出现的场景
而在影片之中，小山内将红辣椒钉在板子上，并进行猥亵，就是将女性作为标本，物化女性的潜意识的具象表现。
粉川警官的梦魇
粉川警官最终突破自己内心的恐惧，将红辣椒救出
记得第一次接触今 敏的作品是在小学的时候，当时恰巧在家里的书柜里翻出了一本介绍世界伟大动画电影的书籍，里面有关于《千年女优》的介绍，幼时的我出于好奇心找来了原片，但是我当时的人生阅历却不允许我对于其中的一些重要情节进行深入的探讨和理解，但是当时电影中光怪陆离的场景和分镜还是令我深深着迷。
《千年女优》
多年之后，当我重看今 敏的影片，我意外发现了更多感人和震撼的瞬间，这种震颤更多来自于心灵而并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力。
这种强烈的心理共鸣也许是来自于每个人都会在成长过程中遇到或是忧郁、或是失意或是痛苦的瞬间，这些潜意识潜藏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之中，却随着年龄增长却在我们的心里藏的越来越深，我们越来越害怕在别人面前袒露真实的我们自己。
在都市之中，每个人仿佛都有着自己的生存困境与痛苦，但是在表面上，却是人人都相似，人人都为生活所奔波劳累。这种郁结有时候无法言说，然而这种内心的感觉而却被今 敏用独特的动画电影语言表达了出来。
《千年女优》
这种像是梦境的、碎片化的、流动性的影像让每一个观看者都看到了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可能也曾经在初入职场的时候面临像未麻一样被窥视的纠结和恐惧、也许也会像《千年女优》中的千代子一样为了心中的某个“爱”或者理想赴汤蹈火，在人生遭遇失意时也许也会见到在《东京教父》里“花”这个角色这样的人性之光，在巧合与幸运中感叹“人生无处不相逢”。
《东京教父》
在今 敏的电影里从来没有千人一面的角色，每个角色都是鲜活的，仿佛就存在于我们身边，也没有一个完全十全十美的男女主角，他们都有缺点，但是他们都在追寻，仿佛就像是生活在都市里的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追寻着关于生命的答案。
让我们回到我在文章前面提出的那个问题，全世界有那么多造梦的导演，为什么今 敏能够至今为人们所铭记于心？
在电影诞生的初期，就曾经有一大批电影人尝试将梦境作为主要表现内容，以先锋派电影为代表，它们电影中的梦幻空间是一个充斥着潜意识活动的感性世界、超现实主义电影爱好表现梦幻、疯子或其他精神分裂患者眼中的世界等。“强调无理性行为的真实性，梦境作用的重要意义”，内容多半是对一连串梦境的展示和弗洛伊德式的分析，比较著名的有路易斯的《一条安达鲁狗》和《黄金时代》。
《一条安达鲁狗》海报
在20世纪30年代，“实验电影”开始以美国为中心发展起来，与先锋派电影艺术主张和拍摄方式大同小异，大多以超现实主义和抽象主义为表现风格，在实验电影运动中，出现了一大批大篇幅描述梦境与幻想，带有强烈弗洛伊德心理学色彩的超现实主义作品，如玛雅·戴润的《下午的罗网》（1943）、哈灵顿的《探索的片段》（1946）、马克波罗斯的《心灵》（1948）等，这一阶段的梦境电影都带有实验性质，热衷于对梦境的描述和表达，形式过于抽象化，情节碎片化，带有强烈的自我表达特征。
《八部半》
20世纪中叶出现的现代派电影对梦境的创作又出现了新的特征，现代派电影“要求文艺创作摆脱理性“束缚”，用非理性的直觉、本能、潜意识活动、意志等所谓“原始力量”来表现自我，表达创作者对事物的直接原始的感受，他倾向于表现人生哲思和探索主观心理世界，现代派电影中经常出现又梦境、幻想和白日梦等元素、典型的作品又英格玛·伯格曼的《野草莓》、《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和费德里克·费利尼的《八部半》（1962）等，现代派电影导演普遍拥有较高的文学艺术及哲学修养，他们通过在荧幕上表现梦境和意识幻境，将拥有个人特质的内在精神外化，传达出极具个人化的对自我、存在以及外部世界存在之间关系的探索。
而今 敏关于梦境的作品所具有的人文和哲学属性很大程度上与以上的作品一脉相乘但却又别出心裁。上述所说的电影也许为学习电影和导演的专业人士所耳熟能详，但是在大众的眼里，这些作品却很大可能是被束之高阁的冷门佳作。
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是，表达的主题和内容同样晦涩的今 敏的动画作品为什么能够具有如此大的普及度，乃至热爱动漫的人大部分都曾经听过甚至是看过今 敏的动漫呢？
在我看来，这一方面恰恰是因为动画这一体裁的灵活自由性，其次是他的作品做到了商业性和艺术性的统一，而这两点又在一定程度上相辅相成。尽管是以动画为题材，但是今 敏在电影里所表达的内容却没有一丝低龄化的味道。
于他而言，无论是动画还是摄影都只是表达作者内心世界的一个媒介而已，而且恰恰是动画媒介的运用使得梦境里的场景的表现难度大大减少，同时可以更加自由地表现出作者天马行空的艺术魅力，而这些生动的动画分镜更给观者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恰恰又了减少了今 敏关于梦境作品的理解难度。
今 敏的电影深刻却不酸涩，在这方面的特点大大降低了他作品的观看门槛的同时却又不会降低他作品所要蕴含的深刻寓意，而这种商业性与艺术性的结合恰恰是他的作品无论在专业人士的评价里还是在动漫爱好者里都具有极高地位的重要原因。
02
如“梦”般的电影剪辑与分镜
在《千年女优》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伴随着平泽进的背景音乐《run》，主人公千代子在由自己缔造的影视王国里不断奔跑的片段，而这个追寻的过程既贯穿了整个日本的发展，也串起了一个生动的日本电影史，而这其中大量运用的匹配剪辑，让我们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千代子在追寻自己“爱人”过程中的撕裂与成长。
《千年女优》的经典片段
这种艺术化的表现手法模糊了时空和现实虚幻的界限，让一个个具体而生动的历史舞台在我们的眼前徐徐展开，让我们仿佛畅游在“梦”的海洋里。
在影史上，著名的匹配剪辑的案例莫过于是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中骨头变飞船的片段，这种剪辑突出变化，让观者能得以思考这变化两者之间的关系，而今 敏在动画中对此的大量运用使观者在时间流中体会千代子的各种风格的转变，从而突出整个动画的主题——在各种角色变换中追寻自我，从而逐渐成熟成长的故事。
电影《2001太空漫游》里经典的匹配剪辑的片段
蒙太奇也是今 敏动画的一个突出特点。在东京教父中，一个十分经典的片段即是用隐喻蒙太奇的手法，以风车的转动和停止转动隐喻老人生命力的旺盛和消退，这种隐晦的蒙太奇表现手法使故事的叙述变得含蓄而富有诗意。
而蒙太奇的多处使用，能够使得电影的叙述在时间空间的运用上获得极大的自由，并能够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传达出导演所想要表达的思想意图，给人以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而这种剪辑在今 敏作品中大量运用使他的作品具有一种梦般的虚无缥缈、异想天开之感。
《东京教父》里的风车与老人
今 敏的电影强调一种对于个人内心的窥探，为表达这种语汇，他在电影里大量使用了镜子这个元素。“镜子”可以表现内心的另一个“我”，在电影里这种手法运用，我最近在杨德昌的电影里就看到有许多这样的手法，比如在《一一》里就有大量对着玻璃、镜子等反光物质进行拍摄的镜头，而这些镜头为镜中人提供了一个与自己对话并且为主角上演独角戏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舞台，这种类似于自我审视的场景同时也是面向观众的一面镜子，让观众也参与进话语主角的内心之中。
杨德昌《一一》
在电影《红辣椒》中
红辣椒的心理活动在镜子里展现
在《未麻的部屋》里
镜子里表现的是未麻的经济人的另一个人格
在《未麻的部屋》里
镜子里的另一个未麻
今 敏作品中极致的视听语言表达使他们成为了动画电影乃至真人电影足以借鉴的典范，而这其中就有著名的电影《黑天鹅》、《梦之安魂曲》以及《盗梦空间》。《黑天鹅》和《梦之安魂曲》的导演都直言自己的作品有借鉴今 敏作品的成分，虽然导演诺兰不承认自己的作品有借鉴《红辣椒》的成分，但是我们依然可以看到这两部作品的相似之处。
《未麻的部屋》中说话的照片墙
《黑天鹅》中的照片墙
电影《未麻的部屋》和《梦之安魂曲》
电影《未麻的部屋》和《黑天鹅》
电影《盗梦空间》和《红辣椒》
03
如“梦”般的电影创作历程
成名之前的他，在东京的一间小小的六叠半的公寓里，创作着自己的漫画王国，那时的他，也和现在很多奋斗的年轻人一样，充满着焦虑和恐惧，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充满着迷茫，因为他选择了“人迹罕至的一条路”——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
在他的自传《我的造梦之路》中，他直言“我曾经被强烈的不安侵袭”，而承受着这样的风险依然坚持当自由职业者的原因，据他所说是因为害怕“能够具体地看到十年之后的自己”。
年轻时的今 敏
所以可以看到，今 敏的作品主题总是有关追寻，有关个人价值，有关人格，有关欲望，而这些恰恰又能通过如”梦“的手法表现出来的主题恰恰成为了今 敏的创作风格，这种特色的形成可以说与他本人的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焦虑、烦躁这样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创作而消失，但是导演在创作时候的不安心情也很大程度上成为了他动画电影的重要议题。今 敏的第一部处女座《perfect blue》（未麻的部屋）的创作起因就是因为一些偶然，但是正是因为偶然的不断叠加，使得制作这部作品的困难超乎想象。
正是这个贸然的决定才让这部伟大的作品得以诞生。由于制作资金和时间不足，寻找合适的制作人选便是个重要的选择，角色设计和脚本分镜对于从来没有做过动画导演的今 敏而言也是困难的挑战。由于经费限制，本来需要用三万张赛璐璐的未麻的部屋最后只能缩减到两万张，今 敏导演戏称这是“贫穷的结果”。
因为经费不足，连请外国外援Mactonish都是租来的，连买来的钱都没有。因为工作量太大，很多镜头都是导演亲力亲为的结果。有个很有趣的细节。
未麻的部屋第135号镜头
在未麻的部屋里的第135号镜头，CHAM的海报，画原稿的是我，设计师是我，变形与背景的合成，调整颜色并加上若干杂色，再加上像海报一样的阴影的也是我，真是能干的导演。不，是因为穷。
经历了重重困难，今 敏最终做出了《未麻的部屋》这样伟大的作品，但是当然，代价是“额头越来越宽，发际线也在打撤退战”“休息时间也没有，长出了白头发，皮肤也变差了”。
但是若问今 敏如果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会不会继续做当初的选择，我想他的答案依旧是：
我想，导演的个人魅力也是促成他作品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乔装打扮成剧内角色“花”的今敏
最后
今 敏遗物
他用动画这一媒介打破了现实与幻想的界限，让我们窥见如同”梦“般的社会众生百态，深入不同人的不同的心理世界，探索人在面对不同时代，不同境遇时内心或困窘、或拘束、或受伤的心理状态，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窥见人性的多元性。
无论是终其一生追寻“爱”的千代子，还是《东京教父》里力量微小但却充满着人性光辉的人妖“花”，抑或是在社会中经受历练在，最终成长的新生代偶像演员未麻，都让我们看到人性的不同侧面。
今 敏为我们留下的财富无需多言，在最后请容许我用他的遗言作结。
我要怀着对世上所有美好事物的谢意，放下我的笔了。
我就先走一步了。
——今 敏
如果你不曾来过，这世界将是多么乏味啊。
谢谢你，今 敏。
而他的漫画作品
有两本书特别值得收藏！
01
《梦的化石》
他梦想的碎片，凝结成了化石
《梦的化石：今敏全短篇》内外封展示
本书作为纪念作品，是今 敏创作灵光的集合，也是他众多作品的起点。大师将脑海中灵感的吉光片羽一一诉诸笔端，奠定了一生创作的基础。没有这些作品，就不会有造梦者今 敏。
《梦的化石》是动画大师今 敏的漫画故事集，15则漫画故事汇集造梦大师思想的灵光。这是一趟趟穿梭于历史和未来的时光之旅，一次次梦境与现实的跳跃。各色人物、各种故事有诙谐的冷幽默，也有深刻的哲学式探讨。描摹《红辣椒》《未麻的部屋》等众多经典作品雏形，是今 敏造梦之路的原点。
15个短篇，汇集造梦大师思想的灵光！
今 敏手绘书封，原版复刻。
412页大容量，平装双封！
9篇作品为初次单行本化！
1984年的处女作《虏》，今 敏漫画中最具科幻感的作品，精神和现实、肉体和灵魂的纠缠的设定比《黑客帝国》还要早15年。
曾刊载于Mook上的《远足》则全彩呈现，原稿逸失的《虏》和《沙漠的海豚》，则依照刊载时的印刷品重新收录。
收录60页大作《妖虎》，今 敏作品中鲜少看到的战国故事。
另外，还收录今 敏挚爱的鹦鹉螺化石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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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OPUS》
◎ 动画大师今 敏，漫画生涯至高代表作，中文世界首度正版引进！
◎ 长篇遗作重见天日，初次作为单行本追悼纪念出版，完整收录生前被拒 刊登的神结局！
◎ 你所能想象的今 敏风格之盛宴，漫画生涯蕞后一部作品，里程碑意义收官之作，转型动画导演的承上启下之作！
◎ 对个人漫画生涯的总结，人物及场景设定具有自传色彩，不同角色身上多有今敏的影子。
今 敏在《作品》（OPUS）中直接搬用、描绘了作为漫画家的生活场景，日常遭遇的种种职业焦虑，被编辑催稿、被读者评议等困扰，并且本人在结局中“真实出镜”。
参见今 敏在《我的造梦之路》中爆料：“主角漫画家的工作场所，是 按照自己当时住的房间画下来的。画自己身边的东西还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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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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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化石：今敏全短篇》/《作品》（OP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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