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资本主义国家的路，让资本主义国家无路可走——听大卫•哈维布道之六

日后当历史学家为我们这个时代修史的时候，2017年1月的达沃斯论坛，一定会作为一个重要的节点被铭记。

在那次论坛上，中国人民的领路人做了主旨演讲，表达了坚定支持全球化和自由贸易，坚决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的立场。他这么说，“搞保护主义如同把自己关进黑屋子，看似躲过了风吹雨打，但也隔绝了阳光和空气。打贸易战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3天后，特朗普宣誓就任美国总统。此前，全世界就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个不一样的美国总统，他对全球化充满敌意，将带领美国重回贸易保护主义的路子。

在兑现竞选承诺方面，特朗普大概是历届美国总统的楷模了。在贸易问题以及其他很多问题上，他还真的说到做到。中美“贸易战”刚刚休战，大家对此应该印象深刻。

美国回归贸易保护主义，中国则力挺全球化和自由贸易。一个多么有趣的对比。

网友经常开玩笑说，好像是剧本拿错了。

不止在这个问题上，在好多方面，人们越来越多地会产生“是不是又把剧本拿错了”的疑问。这说明什么呢？说明转折正在发生。

这个转折为什么会发生？其发生的内在机理是什么？这个转折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拿错剧本”的说法固然是一个高质量的幽默，它描述了表象，但对回答这些严肃的提问毫无帮助。要回答这些问题，还是得请马克思他老人家出场。

让我们回到经典的资本主义生产情境下：一个资本家，手里有一笔钱（无论是自有的还是从社会募集上的），他把这笔钱作为资本，购买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组织生产，然后把生产出来的产品拿到市场上销售。

在启动生产过程前，资本家需要做一个决断，用多少钱购买劳动力（雇佣员工），用多少钱购买生产资料。资本流向这两种生产要素的比率，马克思称之为“资本的有机构成”。

总体上说，有两种分配资本投入的方式：一种是大部分资本用于购买劳动力，少部分用于购买生产资料，这个企业就是个劳动密集型企业；反之，大部分资本用于购买生产资料，少部分用于购买劳动力，这个企业就是资本密集型企业。

假设，有两个企业，投资都是一个亿。前一个企业把大部分投资花在雇人上，招了1000个员工，机器设备很简单；后一个企业只雇佣100个人，把大部分钱投在购置先进设备上。那么，哪个企业比较挣钱？谁的利润率会高？

根据常识，我们都知道，雇人少的那个企业更挣钱。对吧？

好了，这里出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只有劳动才创造（剩余）价值，机器设备，无论多么先进，都不创造（剩余）价值。据此，应该是雇人更多的企业更挣钱才对——工人多，投入的劳动多，创造的（剩余）价值就多，很简单的道理。

可是，为什么反而是雇人少的企业更挣钱呢？什么道理？

哈维教授说，马克思的解释是：（剩余）价值会在不同企业、不同行业间流动，总体趋势是从劳动密集型企（行）业向资本密集型企（行）业转移。马克思用带有玩笑性的话说，资本家之间有一种他们的共产主义。

阶级是一个分析框架，国家是一个分析框架。不同国家，资本构成的情况也不同，有的国家资本多，资本密集型行业比重大，有的国家资本少，劳动密集型行业的比重大。

在国家间的竞争中，也存在（剩余）价值的流动和转移，（剩余）价值从穷国向富国转移。【用沃勒斯坦的术语，就是（剩余）价值从边缘向中心转移。】

我觉得，姑且可以理解为一种吸星大法，富国把穷国的内力给吸走了。

要想吸别国的内力（价值），前提是要有接触，接触就是通过全球化、自由贸易实现的。

哈维教授说，我们应该看是谁在鼓吹自由贸易？为什么？当英国是全球的领头羊（top dog）的时候，鼓吹自由贸易最欢。

我们中国人应该牢记，英国曾经打着推动自由贸易的旗号，对我们发动了鸦片战争，逼迫中国人签订了近代史上的第一个不平等条约。

日不落帝国不行了，鼓吹自由贸易就没那么积极了。继之而起的是美国，作为地表最强无赖国家，美国长期是全球化和自由贸易的坚定捍卫者和推动者。通过全球化和自由贸易，美国从其他国家大量吸纳（剩余）价值，享不尽的霸权红利。

在中国融入全球经济的相当长时间里，不难想象，有大量的（剩余）价值通过贸易被转移到了美国。

然而，历史发展到了今天，美国忽然搞起关门主义，特朗普大喊大叫要“公平贸易”（fair trade）了，中国则转而力挺全球化和自由贸易……同志们，朋友们，请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Fair trade（公平贸易），长期以来是弱势者用来抵挡强势者的free trade（自由贸易）的武器。我以前有过一件文化衫，是一个国外NGO做的，胸前就写着fair trade的口号，号召保护第三世界的橡胶种植者。

美国开始捡起fair trade，中国则力挺free trade，同志们，朋友们，世道变了。

怎么变的呢？（剩余）价值的流动趋势变了！以前是单向度地从中国流向美国，如今，情况有变。

（剩余）价值在国家间的流动过程应该如何描述，尤其是如何量化，我还实现不了。但我们可以从特朗普的表现上看出端倪，这厮属于不占便宜就算吃亏的那号人，所以他向中国要求“公平贸易”，尚不能作为美国开始向中国转移价值的标志。但最起码的，以往中国向美国单向度输送价值的趋势已经改变了。

长此以往，彻底扭转价值流动的方向，变为从美国流向中国，是非常可能的。

这个转变是如何得以可能的？很简单，是中国人民苦干出来的。中国加入全球经济后，遵循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建立的规则，只是我们更勤劳，更肯吃苦（主动的也好被迫的也好），从最低端的活干起，一步步往上走，终于得到了一个赶超美国的机会。（参见《中国为什么会富起来？》）

我们在国际经贸竞争方面接受了资本主义国家的规则，走了资本主义国家的路，结果是让资本主义国家无路可走。

于是，美国开始耍赖了，不想按过去的规则玩了。中国则表示不同意，还得接着玩儿，还得全球化，还得自由贸易。

这就好比，老子陪你打了八圈麻将，净输钱了，刚开始回本，你丫就想拍屁股走人？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呢？

2017年初的达沃斯论坛，发出的就是这样一个信号，接着玩儿，再来八圈，老子要回本，老子要赢钱！

等到中国真的开始赢钱，西方会怎么样呢？大概率的事件是，开始闭关锁国，搞不好会像大明那样实行海禁。那时候中国该怎么办呢？简单啊，派几个航母编队过去，打开他们封闭的国门，向他们传播文明，教给他们自由贸易的宇宙真理。

等到中国把近代以来被西方以各种方式掠夺的财富，通过自由贸易连本带利都拿回来，就差不多到了输出革命，带领全世界一起迈向共产主义的时候了……

以上把道理讲清楚了吗？我觉得挺清楚的，那就讲到这里吧。

顺便说一句昨天的文章（反躬自问，你在创造价值吗？——听大卫•哈维布道之五），我预料到是票房毒药，但没有预料到毒性竟然这么强，阅读量之惨淡，简直车祸现场。希望今天这一篇会稍好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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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土地上长大、生活、行走，与她骨肉相连。有一天还会归于她。就这样，我要在她的怀里一路行走，一路歌唱，没有青春，没有衰老。

我的生命上连高天，下接厚土，于行走中，便获得了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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