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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奥米事件”:法国的“SAMU”紧急医疗救助服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儒思忧 法兰西360 2023-07-03

 

显然,“娜奥米事件(Affaire Naomi)”近日持续发酵,正在成为一个巨大的丑闻。

 

它除了在法国普通民众心里触发强烈的情感冲击波外,还正在引起人们对此前一直予以高度信任的“SAMU”紧急医疗救助服务的运作及其可靠性提出前所未有的质疑。

 

然而,与社会保险体制一样,“SAMU”紧急医疗救助几十年来也一直是法国人引以为傲的一项关及千家万户平民百姓的紧急医疗公共服务。

 

法国的“SAMU”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事件回放

 

 

事情发生在20171229日上午11时。

 

家住斯特拉斯堡的娜奥米缪桑嘎(Naomi MUSENGA)感到腹部强烈疼痛,浑身乏力,便拨打报警电话“17 (La Police),警察将电话转至消防急救队 18(Pompiers),消防员又把她的呼叫转到了斯特拉斯堡“SAMU”的呼救中心(15)

 

斯特拉斯堡“SAMU”的两位电话女接线生对娜奥米缪桑嘎姑娘的求救不仅明显表现出不相信,予以冷嘲热讽,而且不予理会她的救援请求,让她自己拨打“SOS Médecins/急诊医生”的电话。

 

以下是娜奥米与“SAMU”女接线生的电话通话录音记录:

 

–“喂!(Allô)...”

–“假如您不说发生什么事,我就挂了(Si vous ne dites pas ce qui se passe, je raccroche) ......

–“我很难受(J’ai très mal)

–“那好,您打电话给医生吧(Oui ben, vous appelez un médecin)

–“我到处难受,我快要死了(J’ai mal partout, je vais mourir)......”

–“是的,您肯定有一天会死的,就像所有人一样(Oui vous allez mourir certainement un jour comme tout le monde)...

–“女士,帮帮我吧,我很难受(Aidez-moi, madame, j’ai très mal)......”

–“我不能帮您,我不知道您怎么回事(Je ne peux pas vous aider, je ne sais pas ce que vous avez)......

 

几个小时之后,娜奥米终于拨通“SOS Médecins/急诊医生”的电话;“SOS Médecins/急诊医生”立即要求“SAMU”组织救援。

 

当救援医生到达时,娜奥米还神志清醒,但身体状况很快恶化。在送往斯特拉斯堡新民用医院(Nouvel Hôpital civil – NHC)急诊部的途中,娜奥米的心跳突然减慢,状况令人担忧。到医院后,立即做X线断层扫描,在检查过程中心脏即停止跳动。经10分钟心脏按摩后,转至急救室;经抢救无效,娜奥米于当天1730分死亡。

 

5天后,对已呈“深度腐烂(en état de putréfaction avancée)”的尸体作了解剖。宣布的死因是:多内脏衰竭,也即肺部呼吸极度困难兼心脏及神经系统等多器官机能不全等一系列综合症状并发。但医学及验尸报告并未说明这一多内在衰竭的原因。

 

22岁的娜奥米缪桑嘎便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了人间,留下了她不到2周岁的女儿。

 




娜奥米的父母希望知道娜奥米的真实死亡原因是什么?假如“SAMU”接到呼救电话后直接安排救援,是否有可能赢得时间,挽救娜奥米的生命?

 

为此,娜奥米的父母写信请求检察官,取得了20171229日娜奥米与“SAMU”接线生的电话通话录音记录。

 

2018427日,一份名叫《Hebd’i》的阿尔萨斯地方月刊在娜奥米家人同意之下发表了娜奥米离奇之死的消息,并且公布了与“SAMU”接线生通话录音的文字记录。

 

5月初,这一信息被法国各大媒体发现后广为转载,并在全国范围迅速引起强烈公愤。

 

52日,斯特拉斯堡医院启动一项行政调查,并决定让涉事“SAMU”女接线生暂时停职。


 



58日,法国政府卫生部长阿妮埃丝•布赞(Agnès BUZYN)发布推特,对娜奥米之死表示愤怒,支持娜奥米家人获得各种资讯,并下令社会事务监察总署(IGAS)对这一事件中的严重运作失灵展开调查;

 

59日,斯特拉斯堡法院检察官决定立案展开一项预先调查,以查明娜奥米死亡的背景情况;

 

510日,娜奥米父母举行记者会,公开介绍相关情况,要求为女儿“讨回公道(justice soit faite)”;

 

511日,娜奥米的家人以“对危难人士不予施救(non-assistance à personne en danger)”和“危害他人生命”为由对斯特拉斯堡大学医院(HUS)和对X(不明人士)提起诉讼;

 

自从“娜奥米事件(Affaire Naomi)”被媒体揭露后,不少法国民众对各地“SAMU”组织纷纷表达不满,特别是斯特拉斯堡“SAMU”中心收到谩骂甚至威胁,导致6名当地“SAMU”工作人员因在私人电话上受到谩骂﹑威胁与诬告而报案控告;

 

514日,法国政府卫生部长阿妮埃丝布赞会见法国“SAMU”急救医生组织代表商议“SAMU”紧急医疗救助公共服务的结构性改革方案,并表示希望今后不再发生这类错误;

 




在“娜奥米事件”中受质疑的“SAMU”接线生在接受BFM TV采访时表示拒绝一个人“为整个体制承担责任”;消防救援队(sapeurs-pompiers)也对在处理通话流程中向“SAMU”接线生转送呼叫电话的消防员女接线生进行了调查,以确认她在事件过程中所起的作用;

 

516日下午1730分,斯特拉斯堡将组织一次“白色游行(marche blanche)”以悼念娜奥米缪桑嘎;在当日同一时间,巴黎歌剧院广场也将举行一次悼念娜奥米的集会。

 





 

“娜奥米事件”给了法国人什么启示?

 

 

这一悲剧性事件揭示的首先当然是法国斯特拉斯堡当地“SAMU”紧急医疗救助服务在这一个案中的一系列运作异常;

 

而这一系列“异常”中,最能引起人们不满,甚至愤怒的,当然是“SAMU”接线生面对娜奥米救助请求时的轻率和不以为然的态度;从公布的电话录音记录来看,那位女接线生似乎没有倾听对方的意愿,抱定对方正在玩恶作剧的心态对待一个生命正在逐渐衰竭的病人,而且还毫无掩饰地对病人冷嘲热讽,最终把本应争分夺秒地派救护车急救的病人拒之在外,推给按规定只受理“不危及生命的急诊(urgences non vitales)”的“SOS Médecins/急诊医生”;

 

而且,更为令人不解的“异常”之处是,“接线生”在作这一决定过程中,并没有按规定作业流程,把娜奥米的情况通报给应该在场的“调度医生(médecin régulateur)”;

 

在娜奥米被送到斯特拉斯堡医院后,还继续发生“异常”情况:在等了5天,也即足足112小时之后才进行尸体解剖检查;解剖时尸体已出现“深度腐烂”;解剖报告未对导致死亡的原因作出说明等;

 

而且,娜奥米从“SAMU”施救到死于急救本应属于一起法国高级医疗健康当局(HAS)所界定的“严重不受欢迎事件(événement indésirable grave)”,按规定,对于导致死亡的“严重不受欢迎事件”必须报告大区医疗卫生署(ARS),由它进行调查,并上报卫生部。

 




但是,在“娜奥米事件”中,尽管依照《世界报》得到的一份资料,表明“验尸报告”末尾附件曾简述了娜奥米呼救及运送入院抢救的过程,并提到“SAMU嬉戏玩笑(rigole)”等字样,说明医院在20171229日娜奥米去世当日即已知晓这些信息,可是,斯特拉斯堡医院院长在510日接受《世界报》调查采访时确认未曾接到与娜奥米死亡相关的任何报告;医院是在428日,也即在《Hebd’i》月刊报道发布的第二天才知情;而本来也应当得到通报的大区医疗卫生署(ARS)在媒体揭露之前也根本没有接到任何通报......

 

尽管“娜奥米事件”的行政和司法调查正在进行,这些不同性质和层次的调查结果将会对这一事件的“真相”以及相关的“责任链”作出说明,但从直至目前所公布的信息来看,“娜奥米事件”个案的运作异常和机制失灵涉及了从斯特拉斯堡“SAMU”到医院运作管理这一整个医疗急救“链条”;这一整个组织的运作异常不仅令人惊讶,而且,如同娜奥米家人所说的那样,不能只满足把“接线生”当“替罪羊”,而应当一一明确每一环节的责任关系,以避免再次出现这样的悲剧事件。

 




然而,透过“娜奥米事件”这一个案,更加值得法国人警醒和深思的,大概是以下几点:

 

第一,法国的“紧急医疗救助服务”体制虽然有特色,自60年代设立以来的运作也充分体现了它的可靠和有效性,但似乎还是有点过于复杂,导致不少普通人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却不知道究竟应该拨打哪一个电话。

 

例如,娜奥米最先拨打的报警电话“17”;警察把她引导到消防急救号码“18”;消防急救又把娜奥米转到“SAMU”号码“15”;而“SAMU”接线生则把她推给“SOS Médecins/急诊医生”;而当“SOS Médecins/急诊医生”发现情况危急之后,又让“SAMU”出动救护......

 

这样一个应急救助服务系统虽然分工和分级细致,但是毕竟会给面临困境和危急的人造成困惑,而且不同机构之间的来回“推诿”或“转移”也会造成时间浪费,坐失抢救良机;娜奥米也许就是这一体制运作失灵的受害者。

 

对于这一“多元”急救体制的合理性,其实在法国也早有人提出质疑;在2017年总统大选时,马克龙曾经主张整合改革现有体制,推出一个易于人们记取的统一呼救号码。“娜奥米事件”发生后,政府发言人本杰敏格里沃(Benjamin Griveaux)在一次电视采访中便认为这是一个契机,既然发生了这一令全社会愤怒的悲剧,人们对“SAMU”体制提出了疑问,那么就应该找到一个解决方案,考虑加快实施马克龙提出的统一呼救号的设想。

 

关于设立统一呼救号码平台历来是一个“白方(穿白大褂的医生)”,也即受卫生部管辖的“SAMU”及医务部门和“红方(开红色消防车的消防急救员)”,也即受内政部管辖的消防救援体制之间争论不休的话题。政府发言人的这一说法也许反映了总统和政府的意愿,法国医疗急救组织有可能即将朝着一个唯一呼救号的方向演变发展。

 

第二,是“医学调度助理(Assistant de régulation médicale - ARM)”,也即“接线生”的初始培训(formation initiale)问题;目前这一职业虽然责任重大,但却只要有BAC高中会考文凭而且几乎不需要任何特殊培训就能担任。

 

20179月,法国参议院曾经在一份报告中指出,承担“医学调度助理”这一职能的人通常缺乏经验,而且没有受过初始教育训练。这一报告的作者建议为这一职业的从业人士设立一项强制性的两年制标准化初始教育课程,包括实习期,合格者可获授一项学历文凭。

 

第三,“娜奥米事件”也许还应该促使法国人反省某些医疗消费的习惯,避免过度消费或滥用现有体制。

 

“娜奥米事件”中“SAMU”接线生“草菅人命”的行为虽然毫不值得辩解,但若要深入分析或追究相关的原因,那么,某些人平时对“SAMU”的滥用,甚至“恶作剧”式的呼叫,也可能是“接线生”对呼叫者心存疑虑的原因之一。

 




因为,根据法国卫生部的统计数据,最近30年来,“SAMU”呼叫中心“15”急救电话的拨叫次数呈现了爆炸式的增长,从1988年的每年不到400万次,到了1997年,已猛增到每年1070万次,而到2016年,则更是突破了每年2460万次!

 

然而,根据法国卫生部的分析研究,在这每年2460万次对“SAMU”系统的呼叫中,38%呼叫与医疗问题无关,包括接听后已挂断﹑传真机叫声﹑恶意呼叫﹑恶作剧玩笑﹑号码错误等;13%呼叫只是询问属于“15”服务范围的简单信息,只有48%呼叫导致真正的急救干预。

 

因此,如何减少或降低对“SAMU”系统造成紧张压力的“无效呼叫”,普通民众不仅可以思考以加强意识,而且也能以实际行动予以回应。

 

 

法国现行“SAMU”紧急医疗援助服务体制是如何运行的?

 

 

法国的现行紧急医疗救助体制的雏形出现于1955年。最初的行动医疗队的任务主要是在公路交通事故现场提供医疗救援以及在医院间转送呼气系统瘫痪病人。

 

真正的“SAMU”系统,即“Service d’aide médicale urgente – SAMU/紧急医疗救助服务”系统成立于1968年;它的使命是协调各种紧急医疗服务承担;“SAMU”系统还负责管理“15”紧急医疗呼叫号和“112”欧洲统一急救号,并处理通过消防急救员转送的其它各种紧急病情。

 

法国“SAMU/紧急医疗救助服务”体制的特点是在整个紧急救助过程中,从调度中心的呼叫处理一直到现场施救,都有一名接受过专门训练的医生在场。

 

这一组织系统的另外两个互补原则是:一是收到的任何急救呼叫必须在最佳时限内得到最恰当的回复;另一是认为只有拥有急救医学技能并受过医学调度训练的医生才最有能力达到这一目标。

 

SAMU/紧急医疗救助服务”中心接到呼叫后,对病人情况作出评估,并负责组织安排,从运送直至根据需要处理的病症安排最恰当的医疗机构中的治疗接待。例如,依照不同需求,“SAMU”可以求助于全科医生(médecins généralistes)﹑救护车或对于最严重病情,甚至调动医用直升飞机。

 

法国的每一个省(Département)都有一个“SAMU/紧急医疗救助服务”中心,承担本省当地的紧急医疗救助任务,全国共有103个中心;巴黎市的“SAMU/紧急医疗救助服务”中心也负责来自所有TGV高速火车和飞行中的所有Air France航班的紧急医疗救援请求;图卢兹市的“SAMU/紧急医疗援助服务”中心负责处理所有来自海域的紧急医疗求助。

 


SAMU”处理“15”紧急呼叫的正常流程是什么?

 

 

对“SAMU”的呼叫电话都由一位“医疗调度助理(ARM –assistant de régulation médicale)”,也即通常所说的“接线生”接听。“医疗调度助理(ARM)”收集与病人有关的最基本信息(例如:姓名﹑所处地点﹑联系方式等)以及呼叫的目的;作为整个链条的第一个环节,“接线生”须接受调度医生(médecins régulateurs)的领导。

 

根据“SAMU”呼叫中心的参照指南,“医疗调度助理(ARM)”有三个选项:

 

–对于最严重的情形,他/她可以在以优先方式转移呼叫之前就启动救助行动方案;

–以优先方式转移呼叫;

–对于紧急程度稍次的情形,可以根据其它紧急病例的情况,把呼叫调度为可酌情等待而不会对病人造成风险;

 

无论属哪一种情况,须由一名调度医生接手处理呼叫;调度医生可以直接接听电话,酌情继续对病人进行病情询问;但只有调度医生才能协调各种决策,调用资源,并对救助干预作跟进管理。

 

依照程序规定,“医疗调度助理(ARM)”只在链条的上游处理呼叫电话,一切决定都必须由调度医生做出或确认;“接线生”必须倾听病人,并且无论如何,未经调度医生许可,不得挂断电话。

 

法国“SAMU2016年有调度医生约1300名,“医疗调度助理(ARM)”约2000名。

 




 

SAMU”﹑“SOS Médecins”和“Pompiers”的职责区别是什么?

 

 

在法国实行统一医疗急救号码之前,目前还依然处于几种体制并存的情况之中。

 

因此,了解与熟悉“SAMU/紧急医疗救助服务”﹑SOS Médecins/急诊医生”和消防急救员(pompiers)这些不同的救援体制和机构的关系,无疑有助于在遇到紧急情况时作出准确选择,避免不必要的“弯路”和浪费时间,以赢得获救的机会。

 

SAMU/紧急医疗援助服务”的呼救电话号码“15”,顾名思义,是在遇到“危及生命的绝境(en cas de détresse vitale)”时可以拨打的号码,这种情况包括:晕倒(malaise)﹑昏迷(coma)﹑出血(hémorragie) ﹑胸疼及呼吸困难(douleurs thoraciques et difficultés respiratoires) ﹑烧伤(brûlures) ﹑中毒(intoxication)或停止呼吸(ne plus respirer)等。

 

SOS Médecins/急诊医生”组织与“SAMU/紧急医疗救助服务”的最大区别是,它是一个自由开业医生(médecins libéraux)的网络,通常提供上门诊疗﹑医学咨询和护理等业务,也提供应急诊治,但主要是“不危及生命的急诊(urgences non vitales)”服务。

 

SOS Médecins/急诊医生”组织也承担协助“SAMU/紧急医疗救助服务”的职能,特别是在辨认事关生命存亡并需要派送流动急救设施的呼救电话时,两个机构常常会迅速磋商,进行合作。

 

除此之外,法国的消防急救员(pompiers)(呼叫号码“18)也承担应急救助任务,主要是在公共道路上发生事故时,但在遇到晕倒﹑跌倒(chutes)以及发生需要人员救助的家庭事故(accidents à domicile nécessitant des secours à personnes)时,消防队与“SAMU/紧急医疗援助服务”中心可以分担任务。

 

总而言之,这三个机构在必要时都可以承担紧急医疗救助任务。

 

 

 

资料来源/Source :  Le Monde et d’autres articles de la presse /法国《世界报》及其它报刊文章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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