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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证法是人的存在方式 | 王清涛

王清涛 文史哲杂志
2024-10-11
摘 要与其他一切存在者不同,人是辩证的存在,即人是唯一能够否定给定存在创造出全新自我的存在。在对给定存在的否定中,世界与人被创造出来。因而否定是创新的前提,而创新又是自由的实现,否定、创新、世界与人的个体性、历史性与有限性相统一。人的辩证存在决定了历史的辩证存在,人的辩证存在是历史辩证法的内在根据。人的辩证存在是人的个体性的本体论基础,人的个体性是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的内在本质。作 者 | 王清涛,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原 载 |《文史哲》2024年第3期,第128-138页原 题 | 辩证法是人的存在方式——深入理解马克思哲学的人学视角扩展阅读汪荣祖 | 西方马克思主义史学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黑格尔将世界的运动视为精神的辩证运动,而精神从发生学上来讲经历了自在、自为和自在自为三个环节。在马克思看来,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虽然表现出超越传统形而上学独断性和僵化性的强烈意向,但它仍受制于传统形而上学的理论范式,仍执着于对绝对同一性的、永恒在场的超感性世界的追寻。人现实的生命存在被他的逻辑概念所虚化,本来是衍生的、“第二性”的存在反而成为基础性、本体性的存在,用马克思的话来讲,就是“头足倒置”了。通过对黑格尔的批判性改造,马克思以感性实践活动取代了抽象的精神劳动,把现实的“人的存在”确立为辩证法的真实根基,从而实现了辩证法的现代变革,这就是马克思在辩证法史上所作出的最为根本的贡献。

一、绝对精神的辩证存在

古希腊人就思考水与火等等之间的矛盾关系(在中国古代叫“相生相克”),随着古希腊自然哲学向精神哲学的转向,这种物和物之间的矛盾关系逐渐为抽象概念之间的辩证关系所取代。抽象概念最终与人画等号,于是抽象概念的辩证运动所揭示的正是人的辩证存在。
(一)人的存在是自在和自为的统一
精神既是人的本质力量又是人的本质属性,只有人才能思想,思想也只能存在于人的意识中。苏格拉底“认识你自己”所强调的就是认识你自己的精神,精神才是你自己。在苏格拉底身后,人与精神被视为可以互换的概念,黑格尔致力于揭示精神的秘密。他在《逻辑学》中指出,精神(人)展开为自在、自为、自在自为三个环节,而逻辑学就是揭示精神辩证运动的科学,“逻辑学,研究理念自在自为的科学”。《小逻辑》的存在论部分,绝对理念在自在阶段,自在即潜在,自身包含的对立面尚未展开,表现为存在、客观性;而在本质论部分,绝对理念处于自为阶段,自为即展开、显露之意,表现为本质,潜在的区别、对立和斗争得以显现,概念达到映现;在概念论部分,绝对理念最后发展到概念阶段,思维征服、统一了存在,绝对理念就成了自在自为的、最真实的东西。
黑格尔用《圣经》中伊甸园的故事来说明什么是自在、自为、自在自为存在。在伊甸园中,亚当和夏娃恪守神的戒律时的存在是自在存在:“这神话却表达了知识和精神生活间的普遍关系。精神生活在其素朴的本能的阶段,表现为无邪的天真和淳朴的信赖。”精神的自在阶段,是说此时的精神是存在的,但处于不自觉状态,或者说在亚当和夏娃(在儿童那里,精神尚未闪耀自己的光芒,只有在儿童长大之后,精神才展示自己)那里看不到精神,精神尚未显现,因此精神需要进入自为阶段:“但精神的本质在于扬弃这种自然素朴的状态,因为精神生活之所以异于自然生活,特别是异于禽兽的生活,即在其不停留在它的自在存在的阶段,而力求达到自为存在。”人们都向往伊甸园的生活,无忧无虑,天人合一,“但如果认为这种自然素朴的境界是至善境界,那就不对了。精神不只是直接的素朴的,它本质上包含有曲折的中介的阶段。婴儿式的天真,无疑地,有其可歆羡和感人之处,只在于促使我们注意,使我们知道这天真谐和的境界,须通过精神的努力才会出现的”。在亚当和夏娃偷食禁果后有了羞耻感,潜在的精神觉醒了,但觉醒却给人带来了原罪(觉醒是指精神的自为存在,即精神自觉自己为精神,从而将自己与周围的他物相分离相对立,此时人,即自觉的精神现身了,自觉的精神是对神意的反叛,因而是恶):“其实由精神的概念即可表明本性是恶的,我们无法想象除了以人性为恶之外尚有别种看法。只要就人作为自然的人,就人的行为作为自然的人的行为来说,他所有的一切活动,都是他所不应有的。”康德曾说:“大自然的历史是由善而开始的,因为它是上帝的创作;自由的历史则是由恶开始的,因为它是人的创作。”黑格尔在此从辩证法视角揭示了人的历史为什么是从恶开始的。精神的自觉就是要把自己同自然对立起来,拒绝服从神的旨意,神的旨意当然代表自然,因而马克思才在《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一文中讲人是高于神的,“不应该有任何神同人的自我意识相并列”,拒绝神的旨意就是对自然的反对。精神的自为阶段体现了精神与自然的对立:“他认裸体为可羞耻包含着他的自然存在和感性存在的分离。禽兽便没有进展到有这种分离,因此也就不知羞耻。”精神发现肉体是赤裸的,为肉体感到羞耻,在这里出现了精神与肉体的对立,精神从一出场就高于肉体,精神就要规训肉体,这是基督教甚至整个西方哲学立论的基础。然而,在黑格尔看来,精神和肉体的对立必须被扬弃,精神与肉体的对立根本来讲是指精神与存在的对立,即思维和存在的分离与对立,黑格尔反对康德的二元论,肯定精神在其最高阶段要回到精神与自然的统一,从而进入精神的自在自为存在:“但这种分裂境地,同样也须加以扬弃,而精神总是要通过自力以返回它原来的统一。这样赢得的统一乃是精神的统一。而导致返回到这种统一的根本动力,即在于思维本身。”精神与自然再度合一的阶段是人的自在自为状态,精神在进入自在自为存在阶段后,仿佛回到了精神的伊甸园,但此时的自在自为与精神的自在阶段有着根本不同:“在儿童的生活里所看见的谐和乃是自然的赐予,而我们所需返回的谐和应是劳动和精神的教养的收获。”精神必须实现与自然的再统一,这一再统一的过程即人类劳动。但黑格尔的劳动概念根本来讲是指精神运动,例如,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这样揭示精神的劳动:“精神不再仅仅是一个诞生于自主体的实体,而是呈现为这个自主体的对象,精神不再仅仅从它的概念那里分娩出自己,而是把它的概念本身当作一个形态,使得概念和创作出来的艺术品都认识到彼此是同一个东西。”黑格尔是在分析艺术创作过程时说这段话的,从这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黑格尔的劳动的本质。黑格尔讲,精神不仅仅在人的头脑里,而且会离开人的头脑,成为人的意识的对象,即美的观念的对象化,精神也不再仅仅存在于概念系统之中,概念系统仅仅是精神存在的一种形态,与概念系统相对立的精神形态是在艺术品中的精神。这段话清晰地表明了黑格尔的劳动是精神运动,黑格尔全部哲学都是在揭示精神运动的这三个环节。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时,神加诸他们以天谴:“男子应该汗流满面去劳动,女子应该忍受痛苦去生育。”劳动表面看来是对他们偷食禁果的惩罚,但根本来讲,劳动是精神与自然再统一的过程:“此种劳动,细究起来,一方面固是与自然分裂的结果,一方面也是对于这种分裂的征服。禽兽对于足以满足其需要之物,俯拾即是,不费气力。反之,人对于足以满足其需要手段,必须由他自己去制造培植。所以,即就他对于外界事物的关系来说,人总是通过外物而和他自身相联系。”人是要在外物中发现自己,不过在外物中所发现的自己并非活生生的自我,而是精神自我,人的精神通过劳动外化到世界中,因而在外物中所发现的仅仅是人的精神。在劳动中,通过对给定存在的否定,人的意识被赋予自然物,从而自我意识可以在自然物中发现人自己的意识,于是精神实现了自己与自然的再度统一,达到自在自为阶段。处在自然状态中的人是自在存在(肯定),而偷食禁果的人(觉醒者)则处在自为存在(否定)阶段,但自为存在并非人的存在的终极形式,精神还要扬弃这种存在形式进入自在自为存在(否定之否定)阶段。
(二)辩证法的正题、反题与合题
精神所谓的自在、自为、自在自为存在即精神的辩证法: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辩证法在康德那里体现为正题、反题、合题(正反合),黑格尔将康德的“三段式”理论作为绝对精神的辩证运动,并将其系统化。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一书中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本质予以揭示:“设定自己,自相对立,自相合成——设定、对立、合成。用希腊语来说,这就是:正题、反题、合题。对于不懂黑格尔语言的读者,我们将告诉他们一个神圣的公式:肯定、否定、否定的否定。”正题(肯定)描述的是具有合理性事物的同一性方面。所谓同一性方面,从本体论来讲,即实在事物保持自身同一性(不变)的方面,从认识论上来讲,即主体与认识客体保持同一性。总的来说,正题在描述一个存在物时,把这个存在物本身看作是给定存在,同一性意指静态的不会变化的存在。反题(否定)揭示的是具有合理性事物即实在事物的否定性方面。合题(否定之否定)是反题作用于正题所得到的结果。马克思指出:“这个正题,这个与自己相对立的思想就会分为两个互相矛盾的思想,即肯定和否定,‘是’和‘否’。这两个包含在反题中的对抗因素的斗争,形成辩证运动……对立面互相均衡,互相中和,互相抵消。这两个彼此矛盾的思想的融合,就形成一个新的思想,即它们的合题。”因此,正题、反题、合题是关于事物内在发展的规律,虽然这是描述黑格尔纯粹辩证法的话语,但是马克思从唯物史观出发,将黑格尔颠倒的辩证法修正归位,赋予了辩证法以全新的生命。

二、“现实的人”的辩证存在

黑格尔哲学用绝对理念的发展代替人的发展,把人的现实活动和人类历史的发展归结于精神的自我运动,但是一旦把这套发展逻辑纳入辩证唯物主义的语境中,便会得到关于“现实的个人”发展的真理性论断,马克思完成了这一跨越,他强调人的认识活动(意识)以实践活动为基础,人的自我意识的发展归根结底是由现实的客观存在所决定的。恩格斯指出:“辩证法的规律是从自然界的历史和人类社会的历史中抽象出来的。辩证法的规律无非是历史发展的这两个方面和思维本身最一般的规律。”黑格尔揭示了作为精神的人的自在、自为、自在自为存在,马克思则揭示了现实的人的真正历史,人作为认识活动和实践活动的主体,在人类历史中也会表达为自在阶段(肯定)、自为阶段(否定)、自在自为(否定之否定)阶段。在人类尚未觉醒,服从于自然-社会政治经济结构必然性的时候,这是人类的自在阶段;而当人类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意识到自己的社会存在困境及困境根源,即无产阶级的觉醒展开与资产阶级的斗争阶段,此时人类处于自为阶段;而当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后,无产阶级的意志与自然历史相统一,此时进入自在自为阶段。
(一)现实的人的自在存在
任何辩证的整体性首先是同一性的,即自在的存在(肯定)。何谓自在的存在呢?黑格尔在《小逻辑》的存在论部分指出,自在存在就是一事物保持自己的特殊性的存在,“质的存在本身,就其对他物或异在的联系而言,就是自在存在”,因而自在存在即一个事物区别于其他事物的存在,“说某物是自在的,意思是它至少主要地独立于其他事物,有着不与他物相关的自身本质”。自在存在是自为存在的出发点、基础,没有自在存在,自为存在就丧失了前提。对于人类社会来说,人的存在是社会历史的前提,马克思指出:“全部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伊甸园是从动物开始的,而人类历史是从人开始的,因此,在黑格尔那里人的自为阶段,在马克思这里只是人的自在存在。有生命的个人的社会历史活动是人类历史的前提,是人类历史的自在存在,这种存在状态被黑格尔称为“自然”的人的存在,此时,人处在自然存在和精神存在的分离之中,人与自然相分离相对立。将自然作为异己的存在并从自然那里攫取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这导致了人和自然关系的紧张,人和自然的对立决定了人和人的关系的紧张与对立,人和自然相反对是人和人相反对的表现形式。但在马克思看来,无论是人和自然的对立还是人和人的对立,在人类历史的自在阶段人对此茫无所知,并且将这种对立视为人类社会的必然属性,人们没有意识到自然规定性和社会规定性与人相反对,而只是对自然规定性和社会规定性的盲目服从或无意识的反抗,这种自我意识与外在必然性的对立,并在这种对立中自我意识选择了对外在必然性的屈服,被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揭示为“哀怨意识”,他指出外在必然性只是自我意识的异化,而对外在意志的屈服则被尼采斥为“奴隶道德”,这种世界与人的统一是神对人的主宰,中国人谓之“天人合一”。人类的自在存在就是自然的人的存在:“只要就人作为自然的人,就人的行为作为自然的人的行为来说,他所有的一切活动,都是他所不应有的。”“他所不应有的”在黑格尔那里与马克思那里具有不同的含义,在黑格尔那里指人的这种活动是“罪”(意识与自然相分离只是精神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环节,二者还要走向统一,斯宾诺莎的自然神论就认为上帝是宇宙的本体,同时还是包容一切自然的力量),因而是人所不应有的;而在马克思那里则是说,这种人的存在还不是真正的人的存在,是真正的人的存在所不应有的。
走出伊甸园的人首先是一种自然的存在即人的自在存在,这是一种天生的特定的存在,这种特定存在指的就是人的“身体”与“天性”(与作为人的社会存在的“天性”相比,人的自然“天性”可以称为“第一天性”),即人的自然的身体所带来的规定性是人的决定力量,对这一趋势的认同是人的天性,这种天性是人的自然属性。这些自然属性是每个人天生就有的东西(只要他有人的意识,并作为人存在着),是给定的存在。人的天性包含了很多要素,例如好奇心、占有欲、创造欲、表现欲、破坏欲等等,马克思将劳动纳入人的天性之中,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讲到,“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作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这些力量作为天赋和才能、作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马克思同时指出,劳动的需要是人的最根本的需要,只有在劳动中人才能与动物区别开来,保持自己的类存在,“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就是说是这样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做自己的本质,或者说把自身看做类存在物”。劳动作为人的天性,是人的生存欲望的表达。是劳动将人联系起来,形成各种社会关系,这种社会结构是人的“第二天性”。这些先天被赋予的属性不仅使人成为自在的存在,同时蕴含着人尚未形成的东西,蕴含着促使人转向自为存在的重要因素。人的自在存在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前提和准备,它孕育着人类的第二次觉醒——第一次觉醒是亚当和夏娃对自己个人存在状态的反思,但人类不是“老亚当”,人类需要第二次觉醒,第二次觉醒是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反思。
(二)现实的人的自为存在
自为存在是自己证明自己的存在,只有在自己的本质性活动中人才能自己作为人而存在,“自为存在是完成了的质,既是完成了的质,故包含存在和定在于自身内,为其被扬弃了的理想的环节”。人的本质性活动就是斗争-劳动,因此,自为存在一定是否定性的,“作为否定的东西的自身联系就是自为存在着的东西”。然而黑格尔的自为存在与马克思的自为存在是不同的。在伊甸园偷食禁果之后的亚当和夏娃就是自为存在,因为他们和上帝一样具有了分别善恶的能力,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的存在,因而在黑格尔看来这是人的自为存在。但这一阶段在马克思看来却只是人的自在存在。对人类历史认识差别的根源在于黑格尔的精神与马克思的精神截然不同,黑格尔的精神是自然精神(上帝),而马克思的精神则是无产阶级意识。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阶级的劳动是机械劳动,只是劳动的异化。无产阶级通过劳动创造了一个属于人的技术世界,并且无产阶级也在劳动中生产自身:“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然而无产阶级通过劳动创造的技术世界并非无产阶级自身的力量,反而成为规训无产阶级的外在必然性,“只要人对自然界的感觉,自然界的人的感觉,因而也是人的自然感觉还没有被人本身的劳动创造出来,那么感觉和精神之间的抽象的敌对就是必然的”。什么是“人的自然感觉还没有被人本身的劳动创造出来”?这句话有两重含义,其一,人对自然的感觉还没有被人通过劳动创造出来,因为人只有生活在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人才会有在家的感觉;其二,虽然外在于人的自然世界与人类社会都是人通过劳动创造出来的技术世界,但是,在这一技术世界面前,人感受不到这一技术世界是人类劳动创造出来的世界,反而这一技术世界成为人的本质力量的异己存在,是人的反对力量,那也会产生“人的自然感觉还没有被人本身的劳动创造出来”的判断。也就是说,在这一阶段,虽然技术世界是人的劳动的真正作品,但是人的劳动创造的技术世界是人的反对力量,因此人与自然-技术世界之间的关系是抽象的敌对关系,无产阶级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分离和对立(无产阶级意识与资本主义社会之间的分离与对立),无产阶级和世界的矛盾以及无产阶级的反抗决定了他们的自为存在。
从人的存在方式来看,人除了“身体”和“天性”的给定存在以外,更重要的是还包含了否定这种给定存在的反题(人的真正的实践活动)方面。当“劳动”从人的生存欲望(“天性”)中抽离出来,变成人的有意识、有计划的实践活动——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时,无产阶级就作为一个真正自为的阶级而存在,这同无意识的无产者有了根本的区分。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说:“阶级意识不是个别无产者的心理意识,或他们全体的群体心理意识,而是变成为意识的对阶级历史地位的感觉。”只有自我意识觉醒的阶级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阶级。无产阶级只有在自觉的有意识的实际的否定性行动——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中,才能摒弃“身体”和“天性”的给定存在,通过自己的行动确证无产阶级的本质。无产阶级通过革命的实践,将世界改造为与自身真正统一的技术世界,在改造世界的同时,也将自己锤炼成同自己所创造的世界相统一的先进的阶级,“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做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
(三)现实的人的自在自为存在
共产主义是人对其本质力量的占有(无产阶级与世界相统一),是人的自在自为的存在,马克思讲:“如果我们把共产主义本身——因为它是否定的否定——称为对人的本质的占有,而这种占有以否定私有财产作为自己的中介,因而还不是真正的、从自身开始的肯定,而只是从私有财产开始的肯定。”所谓自在自为(否定之否定)存在,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复归,就是人重新占有自己的劳动。在黑格尔那里,自在阶段是精神的潜在状态,自为阶段是精神具有了自我意识,因而精神自我分裂,精神独立于它存在的根据地,并且与其相反对,自在自为的存在是精神返回到自身,实现主观与客观的和解。在马克思这里,自在存在是指人的本质力量被异化而不自觉的存在,而自为存在是人的本质力量要展示自己的能力的存在,自在自为存在是本质力量复归于自身的存在,即共产主义。要实现人的自在自为的存在必须使人的本质力量回复自身,人的本质力量的复归的中介环节是对私有财产的扬弃:“可见,既然人的生命的现实的异化仍在发生,而且人们越意识到它是异化,它就越成为更大的异化,所以,对异化的扬弃只有通过付诸实行的共产主义才能完成。”人的现实的否定性活动是扬弃私有财产的途径,只有经过血与火的斗争,人的本质力量才能复归:“要扬弃私有财产的思想,有思想上的共产主义就完全够了。而要扬弃现实的私有财产,则必须有现实的共产主义行动。历史将会带来这种共产主义行动,而我们在思想中已经认识到的那正在进行自我扬弃的运动,在现实中将经历一个极其艰难而漫长的过程。但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历史运动的局限性和目的,并且有了超越历史运动的意识,我们应当把这一点看做是现实的进步。”在无产阶级的自为阶段,其否定性表现为劳动,无产阶级通过劳动确立自己的类本质,但在无产阶级占有自己的本质力量环节,他们必须通过斗争,通过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的斗争才能真正占有自己的本质,实现无产阶级与其本质力量的统一。

三、人的辩证存在与历史辩证法

人的辩证存在决定了人的历史性,而当个体的存在作为整个人类的存在成为历史性存在时,整个人类历史就成为辩证的存在:人之外的全部给定存在是正题,人的否定给定存在的行动(实践活动)是反题,而整个的被人改造的属人的世界(历史)则是合题。在这一辩证的发展过程中,世界历史将会统一于现实的人。
(一)人是一个否定性存在
人是辩证的(否定性)存在,但人的否定性活动与动物的活动根本不同。在自然界中,动物也为生存而觅食、捕猎,但动物的一切活动都是非批判的,都不是真正的否定性活动,动物只能被动地适应着周围的一切,它们适应环境的生存行为仅仅是一种生物本能,动物不可能改变其生存环境,相反,生存环境本身就是动物的本质,亦即动物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本质。如果动物的本质有所改变,那只是从生物进化论上而言的,是动物的被动适应,绝不是动物的自我否定。动物只能生活在永恒循环中,虽然可能由于人的活动使动物进入新的生存环境,但动物只是被动地适应这一环境,因而动物不可能产生主动的否定,也不会有历史,动物永远生存于静止的平面上,是非时间性的和非历史的。动物不会像人一样从事否定性的活动,更不会打破其生存环境原本的规定性,在动物的世界里更没有自由和创新可言。卢梭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提到:“在禽兽的动作中,自然支配一切,而人则以自由主动者的资格参与其本身的动作。禽兽根据本能决定取舍,而人则通过自由行为决定取舍。因此,禽兽虽在对它有利的时候,也不会违背自然给它规定的规则,而人则往往虽对自己有害也会违背这种规则。”动物自始至终都不会挣脱其天性的枷锁,在动物的世界里没有否定更没有创造,也更不可能拥有自由。
动物从其存在本身来讲也有否定形式,甚至整个自然界也符合辩证法规则。自然界的辩证存在有两种形式,一种形式就是,在人的语言中的自然必定以否定形式存在着,即自然在其存在者的地位上是辩证的,因为以语言形式被表述出来的存在物根本不是存在物本身——存在物是不可说的。自然的另一种辩证法是指自然是运动变化和发展的,自然是一个过程,但自然过程只是对绝对性的服从,它永远也不可能挑战绝对性,相反,自然是绝对性(永恒)——形而上学的形式。而人不同于动物之处就在于人敢于挑战绝对性,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中揭示:自然物处在必然性的因果链条中,因受必然性的支配而丧失自由,但人拒绝被决定,人是自己决定自己的存在,自己为自己立法,人服从于自己的内在法度,因而斩断了必然性的因果链条,人的决定和行动可以是无原因的(不被规定),人因而是自由的。人的辩证存在表现为人对给定存在的否定,表现为人对给定条件的拒绝,如人宁可死也不吃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这恰恰是人的否定性——自由的体现,这是动物做不到的。由此看来,尽管自然的存在也符合辩证法,但这种辩证法是沉默的,因而海德格尔将自然视为存在者,“存在者总已经是在存在”,只有人才配存在之名,“我们向来已生活在一种存在之领会中”。
科耶夫在《黑格尔导读》中就挑明了不可混淆人的辩证存在与自然辩证法,认为黑格尔肯定“自然和人(历史)的辩证性”是错误地贯彻了“希腊哲学家的本体论一元论的传统”,因而为了破解黑格尔的难题,科耶夫认为“一种本体论的二元论是不可缺少的”。显然,科耶夫的二元论与马克思哲学相左,区分自然的辩证法与人的辩证存在才是破解黑格尔难题的关键所在,马克思将世界视为人的世界,历史是人的历史,因而历史辩证法就是总体性辩证法,马克思的总体性化解了科耶夫的二元论难题。
任何的否定都必然有一个肯定的前提,而人的否定活动的前提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存在着的给定物和给定存在的同一性。存在着的给定存在可以理解为每个实在事物的统称,而给定存在的同一性即是具有合理性事物的同一性方面。对于人来讲,这两个方面一个是外在的,一个是内在的。
作为人的存在着的给定物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人的自然的天性,另一个是人生存的社会环境。人的自然的天性首先是人的动物性,另外还包括人的禀赋、特长等等,人的社会化生存的“天性”表现为不通过个人的奋斗而取得的社会位置,比如人的出身等都是人的社会化“天性”,人的自然的天性和社会化的“天性”都是需要人通过其否定性活动加以克服的。人是社会化存在,马克思强调人的交往活动:“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作为人要与各种存在者包括他人发生各式各样的关系,个人生活在社会之中,不可能独立于周围的一切,人与他人结成的社会关系就是人的社会化的“天性”,这种“天性”作为给定存在,处在被否定地位,人的全部天性在人的否定性实践中获得新的意义,从而更加符合人的生存和发展。人的自然的天性、人的动物性以及人的禀赋、特长等等在人的实践活动中不断被扬弃,人的自然天性中的非人性的成分在辩证的否定中转换为人性的东西,只有当人的自然属性作为一种给定存在被人的实践活动所否定时,人才能成为真正人性的存在,才能脱离动物式的规定。人之外的他物天生就是某物,如小狗刚一出生就是小狗,但人却需要自己去成就自己,人是“去成为”的一种存在,“去成为”就是把自身中与生俱来的、非人性的给定存在加以克服,从而使自己成为真正人性的存在。
否定性的活动是切实的行动而不是观念,这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根本区别。在黑格尔看来,人的辩证存在方式仅仅是“自我意识”发展的过程,是绝对精神的辩证运动,而辩证唯物主义向我们揭示的却是一种真实存在于社会历史中的实践活动。一方面,否定是在人的行动中真实存在的,绝不是单纯地漂浮在人脑的观念之中。换言之,否定绝不仅仅是主体的观念或某种愿望,主体必须通过真实的行动才能完成否定活动。另一方面,这样的否定性行动必须实现对人的自然的天性和社会的“天性”的两个方面的否定,人辩证地否定其两种天性,在否定它的同时保存(升华)它。个体在否定个体自然的天性中使个体升华为人,个体在否定社会化的“天性”中改造了其在社会中的生存状态,马克思的全部理论活动和社会实践活动都是用来从事社会批判的,马克思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对人的生存世界的批判和改造上了,通过对人的社会化“天性”的否定,人结成真正的共同体。由此可见,实现共产主义是人类辩证存在的必然道路。
人类的产生与否定是统一的,当且仅当人的行动具有否定性时,人才真正被创造出来,人才真正地存在,正是人的否定性活动,即人的辩证存在确证了人的存在,从人在世界中产生的那一刻开始,否定性活动即如影随形。真正人的行动绝不是被动地适应着世界,而是要将世界转变为自己的本质。否定自己的自然的天性和社会化的天性表现为改造自我和改造社会的统一。人总是在改造世界的过程中使自身也得到改造,如果二者出现脱节,比如说世界的改造超越人自身的改造,那人将被动地适应环境,从而成为被动的被改造的对象。
(二)人的辩证存在是历史辩证法的内在根据
马克思将人的辩证存在与历史辩证法相关联,使人的辩证存在成为历史辩证法的本体论基础,于是,人的辩证存在成为历史的辩证存在,而历史是世界的真理性形式,所以世界是辩证的——只是作为人的世界是辩证的。
黑格尔的世界历史是绝对精神的自我运动,是抽象的理性,他指出精神“是一种自己回到自己,自己实现自己,自己造成自己,在本身潜伏的东西的一种活动……世界历史可以说是‘精神’在继续作出它潜伏在自己本身‘精神’的表现。如像一粒萌芽中已经含有树木的全部性质和果实的滋味色相,所以‘精神’在最初迹象中已经含有‘历史’的全体”。显然,将历史等同于超越一切的某种精神在现实世界中的实现是站不住脚跟的,马克思批判了黑格尔理论的唯心主义错误,“在世界历史理论中,马克思找到了作为辩证法的肯定存在、否定存在和否定之否定存在的物质力量和社会历史主体,世界历史成为辩证法的实体形式”。历史不是绝对精神的自我运动,而是现实的人的生存活动,孤立的个体的否定性活动在历史中表现为人类改造世界的活动,人类历史就是人类的辩证存在-否定性的实践过程。人作为社会发展的决定力量,其实践活动构成了自身的存在方式的同时也构成了全部人类历史。历史辩证法绝不是抽象的思维,而是现实的人的创造性活动,人与给定存在的辩证统一——历史和世界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中敞开,历史即辩证法本身。
(三)历史辩证法决定了人类历史不会终结
人的辩证存在是历史辩证法的内在根据,历史的辩证存在决定了人类历史没有尽头,历史不会终结,人类历史是向着终结而辩证存在的过程。在当代社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矛盾决定了资本主义社会终将会被更适合社会化大生产的社会主义社会所代替,其频频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使得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越发尖锐,西方国家无论是在经济上、政治上还是社会生活方面都显露出无法调和的矛盾,例如,经济发展的失调、精英政治的没落、社会极端思想的抬头,甚至因领土争端而引发战争等等,西方国家出现的这些乱象,究其根本还是在于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因为资本主义制度是非批判的,古典政治经济学就曾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美化为从来就有而且永远存在的永恒的经济关系,以弗朗西斯·福山等为代表的当代学者甚至在20世纪末公开叫嚣自由民主的资本主义制度是世界历史的终结,我们将是见证历史的最后之人(虽然福山在21世纪之后逐渐修正了这一观点),“自由民主制度也许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和‘人类最后一种统治形式’,并因此构成‘历史的终结’”。资产阶级的虚伪和狂妄不胜枚举,因为他们根本不用辩证存在这一历史事实分析历史,因而在他们的眼中世界是有终结的。然而,“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资产阶级从来不敢在历史辩证法面前抬头,他们所叫嚣的自由民主的资本主义制度也经不起历史辩证法的批判和考验,历史的辩证存在本就指明了人类历史不会终结。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始终将唯物辩证法作为根本的指导原则,坚持改革开放,在不断地改造不合理的社会现实的实践中开拓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彰显了中国智慧,赢得了举世瞩目,这一切都源自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和人民群众的伟大创造力,昭示着历史辩证法的生命力。

四、辩证存在与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人作为否定给定存在的存在确立了自己辩证存在的本质。人的否定性行动中彰显着自由,辩证的存在决定了人是自由的存在。自由也仅仅在否定中才得以存在,否定就是人的自由的本体论基础。人首先是一个否定性的存在,同时也是一个自由的存在。否定与自由决定了人的辩证存在是一个创造性过程,否定、自由与创新三者相统一。
(一)否定性是自由的本体论基础
否定是一种创造,而创造等于自由。对给定存在的否定是人的存在方式,在否定中,自我与世界被创造出来,否定的过程是一个创造性过程。新事物就诞生在辩证的否定中。创造性过程并不是凭空创造出一个新的存在物,而是为了获得尚未实存的存在物而否定原本的给定物,给定的存在物在辩证的否定中转变为新的不是给定事物的事物。由于世界上的实在事物是始终存在的,甚至是无所不在的,除了实在事物本身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因而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凭空产生根本不存在的新事物,新事物要想产生且在这个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就只能代替给定存在物而存在,这就必须否定给定物,只有这样,新事物才能在这个世界上产生和存在着。人恰恰是这样一种否定性存在,在人的否定性实践活动中,个人不断地克服身体和天性中的弱点从而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自我,这种创造是同一性和否定性的综合,并不是用一个给定物去代替另一个给定物。只有在现实的否定的行动中即否定给定存在的实在事物时,人才能作为现实的人而真正存在,人的辩证存在是创造性的,否定本身就是一种创造。
动物是非辩证的,只有人是辩证的存在,人始终是不断否定自身的存在,人在否定给定存在的过程中创造出无限可能性。否定、创新决定了人的自由。人就是自由的,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将人定义为自由自觉的活动,自觉意味着人的活动是一个能动的创造过程,“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这段话首先表明,世界是人有意识地创造出来的,而创造本身正是人的否定性实践,于是,人的辩证存在、创造、自由和世界是统一的。否定是自由的本体论基础,且否定是世界之存在本身。人的否定性活动并不表现为目的,而是目的的实现过程本身,人总是从自己的需要出发否定给定存在,按照自己的意志改造自然,改造社会,人的实践活动体现着人的本质,即马克思所讲的世界哲学化与哲学世界化。归根结底,创造离不开主体的实践活动。自由的行动一定是辩证的否定性的创造活动,换言之,否定性是自由的本体论基础,自由只能在否定的行动之中才能绽出,也正是因为只有人才具有辩证的否定给定存在的能力,能创造出无限种可能,因而只有人才是真正自由的存在者。人的辩证存在允诺了人的自由,人甚至无法逃避自由,因而萨特无奈地讲人注定是自由的,“决定论是没有的——人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然而自由是有代价的,人的辩证存在是绝对的,人毕竟要否定一切给定存在(包括人的生命本身),因而人的辩证存在决定了人是必死的,于是,有人通过无端的自杀去挑战有因的必死,如诗人海子。
人是辩证的、自由的可能性存在,人生不可能被预设,人生不是按图索骥,人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人生存于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之中。个体通过辩证否定的行动不断地更新自我,创造自我与世界,在这一过程中,自我与他人明显地区分开来,个体性的凸显使得自我的特殊价值得以实现。
(二)作为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个体性
人的辩证存在使人成为自由的存在者,辩证存在与自由确立了人的个体性,人在否定自己的同时又保持个体的同一性,因此,个人必定也会创造出属于个体的“历史”。个人通过否定性的行动时刻都在创造自己,更新自己,使自我不与除了“自我”以外的任何其他个体相一致,这是每个人活着的使命。换言之,每个人积极寻求自我的个体性,绽放独特的生命之光,这是每个人的使命,也是每个人的价值所在。
个体性的产生包含了一个逻辑:人作为辩证的存在者,通过否定给定存在(反题)创造出新的自我(合题),在这一过程中,作为自在存在(正题、同一性)的人的“身体”和“天性”是每个人所独有的,作为自为存在的否定给定存在的过程也是个人所特有的,由此,反题作用于正题得出的结果即合题(新的自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人在其现实中,在其存在中是辩证的,是对给定存在的否定,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讲其给定存在都是不同的,即每个人的“身体”和“天性”各不一样。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从生命学上来讲,每个个体基因都是一个精密而不容复制的特殊体,每个人的身体也各不相同,外在形体也有完整和残缺之分;从心理上来讲,不同的人的兴趣、爱好、创造性等“天性”也处于不同的水平;同时,个体进行否定的方式(个人根据自我的意志自由选择的实践活动方式)也大不相同,即:每个人的“活法”“去存在”的方式不同。由此,人作为辩证存在,其所否定之前提与其否定方式都是各不相同的,因而,其所否定的结果——人的辩证存在必然各具特色。人是个体的,每个人之所是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是唯一的,个人时刻都在创造和更新自己,以此来保持个体性,“我”的个体性不是由我之外的整体性所决定的,相反是一个个个体的“我”构成整体。然而人的辩证存在并非单纯的否定性,人的个体性所揭示出的是人的肯定与否定的统一,人的自我否定并不是抛弃一切,同一和否定的综合才是人的存在方式,人的个体性揭示了人的辩证存在,这种个体性保证了它在否定中升华人的给定存在的特殊性,同一性是个体性的本体论基础。
(三)个体性与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个体性是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本体论基础,人的个体性显明了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当康德主张人是目的时,人的个体性就已凸显。人具有个体性是讲每一个个体都与其他个体完全不同。人与任何他物不同,人之外的一切存在者都可以从其种概念中得到规定,因而可以对其进行抽象定义,但人不可以被如此定义。哲学史上按照这一路线的一切尝试(如定义人为有理性的动物,两腿的无毛动物等)都以失败而告终,对于人来说,每一个个体都是个别的,人从个体性中来界定普遍性,“人”这一普遍概念是一个个人的累积的结果,每一个新的人都不仅扩大了普遍之人的外延,而且丰富了人的内涵,“人”是从个体来定义整体,人之外的物则正好相反(一个个别的动物只能增加动物的外延而不能扩展其内涵)。因而,个体存在的目的就是实现自我,从而拓展和延伸整体的内涵。正是因为人是个体的,所以人的概念不是一种类似物的规定性,不能采取“种+属差”的方式来定义,人是累计的而物则是综合的。人作为具有个体性的存在有一个最根本的使命:丰富“人”的内涵。
实现人的个体性就不能墨守成规,而要创造新的自我,不断地开辟出自己新的存在可能,但一个人在展示自己的个体性的同时还要赢得他人的承认。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指出,一个智人成为人的必要条件就是赢得他人的承认:“它们相互承认着对方,同时也就承认了自己。”只有通过承认,你的个体性才真正具有人的意义。黑格尔的承认理论局限于抽象意识之间的相互承认,而唯物史观将社会尺度作为衡量人的标准,因而一个被承认的个体性首先在于他对社会的贡献,于是无产阶级革命家为人类解放奋斗终生就必然会得到最彻底的承认,当个人将自我与社会结合起来之时,个人个体性的价值在整体性的历史中就显现为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重要力量。
共产主义为个体性的实现创造了条件。共产主义是劳动者的联合,在这一阶段人的本质力量不再是反对人自身的力量,而与人本身相统一,人作为一种自在自为的辩证统一体,在否定性的实践活动中使自我的潜能显现出来,形成一个全新的自我,此时真正的人性绽放出来,在共产主义社会,人的个体性与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真正统一起来,个体性是自由与全面发展的内容,而自由与全面发展则是个体性的形式。

编辑 | 史佳威

责编| 李梅

审核 | 邹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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