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岁女性冻卵日记：我有33颗卵子可以等待
VOL.205
作者｜罗春昊
编审｜王潍 季媛媛
编辑｜廖颖瑶
本文共5362字，阅读时间8分钟
“这是世界上唯一的后悔药，这药吃不吃无所谓，但备着总是对的。”2015年，徐静蕾在媒体公开透露自己在国外冷冻了9颗卵子，一时间打开了女性冻卵的市场。此后，更是有不少女性明星同样表达了冷冻卵子的意愿。
◎ 徐静蕾谈冻卵。/ 节目截图
然而，当普通大众女性也希望像明星一样拿到这颗后悔药时，却遇到了诸多阻碍。2019年11月14日，北京女青年徐枣枣前往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咨询冻卵事宜，虽然身体条件符合，但医院最终根据相关规定，拒绝为其提供冻卵服务，理由是徐枣枣为“单身女性”。随后，徐枣枣一气之下把该医院告上法庭，这也是全国首例单身女性冻卵案。2019年12月23日，该案在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单身女性不可以冻卵？“大龄女青年们”究竟该如何自救？该案为中国单身女性冻卵需求划开了一道口子。毕竟，对于像YOYO这样已经步入生育黄金年龄最后几年的“大龄女性”而言，“冻卵”几乎成了保住最佳生育能力的唯一选择，在法律与现实的较量之下，如何满足自身需求已经变得迫在眉睫。
◎ 冷冻卵子，又称雪藏卵子，即取母体健康时的卵子冷冻，阻止卵子随人体衰老，待想生育时取出冷冻的卵子使用即可。/ quanjing
而在解决自身需求上，她们中许多人选择：背上了行囊，远赴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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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卵”求的不仅仅是孩子
2018年7月16日，32岁的YOYO背起行囊，踏上前往大洋彼岸的航班，与同行的商务旅客、旅行者、探亲者不同的是，她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家医院，一家能够让她的卵子“永生”的医院。
在那家医院，她将接受医生的详细问诊、检查，吃下一粒粒避孕药，打下促排卵针，同时，唤醒卵巢中的几十颗卵子，这些卵子被取卵针抽出，送入液氮罐里冷冻起来，未来的某一天，它们其中的一颗或几颗将被唤醒，与精子相遇，孕育新的生命。
合适的精子先生何时会出现？某一天会是哪一天？YOYO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趁着“卵子”最具活力的时候被冻住，冻住时光，等待精子先生的出现，无疑是人世间最美妙的一件事。
为什么要坚持冻卵？很多人问过YOYO这一问题。
“不要因为年龄到了而结婚，更不要因为年龄而生孩子。”每次，YOYO都喜欢用这句话给人以答复。其实，在这句很能抚慰人心的话语背后，更是避不开现实的无奈。
◎ 美国调查显示，大多数女性因为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一起建立家庭的男人而选择冻卵。/ 网络图片
从医学角度来说，女性存在最佳生育年龄，24-30岁的女性卵子活力最强，最有机会孕育出更佳健康状况的宝宝。没有人想在50岁的时候养育15岁的叛逆青春期，但生活的重担和感情的萧索，让中国女性面临前所未有的生育压力。
全国妇联主席沈跃跃在2018年的首届上海合作组织妇女论坛上就曾介绍，中国妇女受教育程度普遍提高，2016年普通专科在校生女生占52.5%，在读硕士研究生女生占53.1%，另外，互联网创业者女性占55%。
女性教育水平的提升和对职业的高追求背后是生育年龄的延迟。以上海为例，女性头胎的生育年龄已经接近30岁。学习要继续，工作要努力，能被牺牲的只有生活，每一次生理周期的出现，早已被调侃为“卵子小姐的红色眼泪”。
◎ 我国初婚和初育平均年龄均逐年上升。/ 澎湃新闻
YOYO不想要眼泪，她想要一个机会，不仅仅是生孩子的机会，也是给自己当下自由生活的机会。
与大多前往美国冻卵的女性一样，YOYO也算是小半个成功人士，她学历高，职位高，有着清晰的职业规划与个人爱好，当然，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小倔强。YOYO与许多自怨自艾的女性不同，她独立向上，32岁的她业余生活丰富多彩，足迹遍布香港、美国、日本等多个地方。
唯一让她有些遗憾的是，“我希望，给未来的自己一次机会，万一我碰到对的人，想要生一个孩子”，YOYO觉得，“冻完卵子后，可以减少对未来不确定的焦虑，有望进一步提升生活质量，可以有更多时间来解决‘孩子爸爸在哪儿’的终极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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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美冻卵日记：
33颗卵子被冻住
与其他远赴国外冻卵的女性不同，YOYO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国内某助孕机构的创始合伙人，而在创业的这段时光中，她觉得，令自己感触最深的是，32岁的她看到的是很多40多岁事业成功的女性选择冻卵后的无奈。
年龄较大女性可备选的卵子已寥寥无几，她们需要吃下更多的促排卵药，打更多的促排卵针，祈祷日渐衰老的卵巢中能有更多的卵子复活，让她们有更多几次筛选的机会。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年轻的女性由于卵巢早衰等疾病，不得不期盼在万千卵子中能够有少许优质的可供选择。
◎ 冻卵的步骤。/ 网络图片
YOYO就曾遇到一位24岁就卵巢早衰的女性，在国内被查出可冷冻的卵子个数不是很乐观，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去美国冷冻仅有的几颗卵子。
“无论是20岁，还是30岁，一旦出现月经周期和量的改变，持续超过3个月，就应当考虑卵巢早衰的可能，”长征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主任李文教授此前就曾对39深呼吸（ID:shenhuxi39）表示，“临床上20岁左右的卵巢早衰患者已经屡见不鲜，最年轻的患者只有17岁。”
由于60%左右的卵巢早衰没有明确原因，且不少女性在生理周期持续年龄阶段都会短暂出现生理周期和出血量的异常，大部分卵巢早衰的早期症状都会被女性所忽略，因此不少患者一直拖延到35岁，不到40岁突然闭经，大惊失色，然后前往医院要求医生治疗，恢复生理周期。
然而卵巢的衰老如流失的岁月，现有治疗方法只能延缓衰老，无法逆转。
这意味着，已经停掉的月经恢复起来困难重重，更年期症状会很快出现，而已经衰老的卵巢，如不及时保存卵子，优质的卵子也将一去不复返。
◎ 出现潮热多汗、面部潮红、性欲低下、闭经等症状，就要警惕卵巢早衰了。/ quanjing
YOYO庆幸自己32岁的身体健健康康，一切为时未晚，“我还有足够多的卵子可供选择。”
在跟39深呼吸（ID:shenhuxi39）交谈的过程中，YOYO拿出她去美国冻卵的记事本，上面标满了日期、自己拍摄的照片，更是清晰记录着她在美国每一天的生活。
7月16日下午3点整出发美国；
7月18日，医生初次问诊，做B超，检查卵子数量，抽血等初步检查；
7月19日，诊断结果出来，根据检验报告，美国医生可以直接向YOYO制定“个性化”促排卵周期表。而此次预计取卵时间为8月7日或8月8日，时间算下来，是在18天后。
可是，在7月19日-23日，这5天中，YOYO需要每天晚上吃一粒避孕药，因为YOYO在做检查的时候还没有来月经，并且验血报告显示，YOYO的雌二醇偏高。雌二醇是一种甾体雌激素，由于它有很强的性激素作用，所以认为它或它的酯实际上是卵巢分泌的最重要的性激素。
7月23日，复查，领针剂，白天晚上各一根，有颜色区分，因为促排针需要冷藏，护士还特意给YOYO准备了冰袋。
7月28日，这一天，对YOYO而言，多少有些难以忍受，她需要下狠心往自己肚皮上扎针，一针、两针、三针……与此同时，避孕药不能停。
8月5日，第五次复查，连续打针十天，已打了二十几针。
8月6日，按照之前已经确定的取卵时间，签订“手术协议”。
从这一刻起，意味着手术期降至，也是在这天，YOYO打完夜针后，开始感觉有些肚胀……
8月7日，昨日的肚胀，今天消除了。尿检、两张试剂检测完等待15分钟，护士查看破卵针的效果。58.6KG，YOYO的体重与当初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
8月8日，取卵手术。素颜、换上手术服、地板袜……YOYO在手术之前先和医生合个影，“手术室环境还挺温馨的，但是也没感觉到特别紧张，后来和医生聊着聊着就睡着了。”YOYO回忆当时的场景说到。
◎ 穿刺取卵示意图。/ 网络图片
一个小时……
YOYO醒来，医生告诉她，成功取卵33颗，其中29颗成熟，4颗未成熟，全被冷冻起来。“手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只是醒来的时候觉得有点姨妈痛。”说着YOYO突然将自己比喻成多春鱼，听起来有些欣喜。手术后YOYO坐上按照美国法律规定的，冻卵手术之后必须得推的轮椅，吃上各种医院准备的零食和功能性饮料。
但YOYO担心的是，这种痛经一样的感觉，是不是医生把自己的卵巢弄坏了……
“你取了33个，一点都不痛才是有鬼嘞……”医生这样对YOYO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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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卵背后：
谨防商业鼓吹
“在美国的日子很充实，也让我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一旦想到有那么一天，一个与自己有关的小生命有可能降临，我的内心就会满是喜悦……” 如今，再次谈及冻卵的经历，可以看得出YOYO不仅兴奋而且满是期待。
殊不知，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在冻卵这件事上，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毕竟，冻卵并非打美容针，不是花了钱就够了，在冲动时，仍然有不少的细节需要再三掂量，特别是在国内大环境下仍有诸多限制。
例如，2015年8月，国家卫生计生委妇幼健康服务司负责人曾表示：冷冻卵子技术属于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范畴，目前尚处于临床研究阶段，按照中国目前法律，未婚单身女性禁止在国内进行冻卵手术。不孕夫妇想要冷冻卵子，还需有“三证”：身份证、结婚证、准生证。
◎ 卵子不是你想冻就能冻。/ 科普中国
“我国目前并没有设立专门的卵子库机构，国内冷冻卵子主要有以下两种情况：试管婴儿患者取卵日男方取精失败，无法完成体外受精的过程，只能将卵子冷冻备用；还有就是恶性肿瘤患者的生育力保存，因为针对肿瘤的放化疗会损伤卵巢功能，在进行此类治疗之前可以冷冻卵巢组织或者卵子，从而对生育力进行保存。”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辅助生殖医学科医师李昆明如是说。
39深呼吸（ID:shenhuxi39）走访了国内几家助孕机构后发现，机构内只有稀疏的几个人在办公，接待客服也只是提供普通咨询、知识讲解。
“我们联系的美国诊所是性价比较高的，冻卵手术并不会疼痛。年前这段时间可以检查、护照一同进行。1月13号美国那边的专家会来北京，可以安排一对一咨询。”该机构的客服一边告诉39深呼吸（ID:shenhuxi39），一边指了指挂在前台一侧墙上密密麻麻的美国面孔医生照片, “冻卵成功率还挺高的，你这时候冻卵正是时候，越年轻卵子质量越好，以后想要孩子了，就直接让您先生去美国取精，形成胚胎，让胚胎着床就行了……”
“我们这一年有大概1500组呢，包括试管等……”
“促排卵针也不是很疼，就揪起肚皮上的肉，扎进去，不是激素，我们的促排卵针是经过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认证的，可以放心，不会对卵巢或子宫有什么影响。”
◎ 阿Sa（蔡卓妍）透露已经完成冻卵。/ 网络图片
为了消除消费者的疑惑和忧虑，客服还在宣传册上放满了许多孩子可爱的笑脸，而这些被他们当作成功案例，以提升业务成功率，可是，关于“冻卵”的细节服务内容仅仅零星几句提及。
据39深呼吸（ID:shenhuxi39）调查，这些做法也是诸多机构的一贯操作。他们通过：“给自己多点时间”、“自己把控自己的人生”等如今年轻女性非常渴望的且向往的东西作为宣传口号，以此吸引那些想晚些生孩子的年轻人。而在这高利润，高需求的市场下，众多投资者也蜂拥而至抢食这块诱人的蛋糕。
“到美国冻卵，昂贵的冻卵手术费，大约1.5~2万美金，这还不包括之后冷冻保存的费用，却怎么样都抵挡不住冻卵需求量的增加，甚至外国许多私募和风险投资金流入这个领域的各个阶段。”某机构负责人对39深呼吸（ID:shenhuxi39）透露。
◎ 英国冻卵的费用。/ 澎湃·美数课
数据也印证了这一事实。据《经济学人》数据显示，投资机构对于生育公司的投入资金从2009年的不足2亿美金，上涨到2018年的6.24亿美金。
但这项服务的可能性或许被夸大了。正如《经济学人》公共政治编辑Sacha Nauta曾经所言：体外受精的成功率在25~30%，但这都不是决定性的，成功与否既取决于技术，也取决于女性本身。
4
冻卵是“未来的保险”
还是“昂贵的彩票”?
有人说，每个女性都应具备生育力保存意识，尤其是对于目前不想生，但仍有希望生育的人来说，生育力保存就是给自己的未来上一份保险。
◎ 2014年，Facebook和苹果公司宣布，他们的员工将获得非医疗用途的卵子冷冻保险，作为企业员工福利。/ quanjing
但是，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英国小众杂志Vice的编辑Katie MacBride就非常反对将冻卵形容为一份“未来的保险”，她个人认为，这更像是一张“昂贵的彩票”。
“冻卵的生育率还需要进一步验证。”Katie MacBride认为，如今，社会对于生育服务存在监管缺失，缺少有效的规范性约束，尤其是在美国的诊所，在保障女性健康方面还面临很多问题。
39深呼吸（ID:shenhuxi39）通过调查也发现，在美国，已经发生多起细胞丢失，胚胎丢失的案件，这也从侧面反映，在美国，生殖服务机构对于细胞的保存管理尚无明确、清晰的标准条例。
◎ 研究显示，冷冻大约15个卵子，未来才比较有可能看到显示怀孕的“两条杠”。/ quanjing
同时，不得不说，冷冻的卵子是有保质期的。按照国际惯例，一般卵子冷冻保存期为5年，但目前，国内外能够达到这一标准的并不多。此外，很多情况下，为了保证更好的解冻后受孕率，也会根据可冷冻卵子多少，进行最大限度的冻卵。“我是冷冻33颗，在美国偶遇的妹妹，成功取卵56颗。”YOYO说。
也就是说，国外取卵的数量存在诸多乱象。
“卵子是单个细胞，不像胚胎，拥有多个细胞，在冷冻或解冻过程发生损伤或死亡的几率要比胚胎更大；在解冻复苏后，卵子正常受精率、优质胚胎率比新鲜卵子要低，这是客观事实。”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辅助生殖医学科主任医师李昆明直言。
◎ 冷冻卵子并不是万无一失。/ 新京报
不仅如此，目前冻卵的女性群体大部分还没有将其投入生育，样本很小，所以，对于冻卵这件事仍需要保持谨慎态度。“现在说这项技术非常可靠，还为时尚早，此外，诊所还会公布不真实的数据来吸引更多人冻卵。”Sacha Nauta说。
在回国航班上，YOYO买了一瓶香槟用以庆祝此次的经历，“与其说是冻卵成功，倒不如说是庆祝自己新生。”在YOYO看来，这份跨越大洋、花费不菲的“新生”之路一定会帮助自己在未来建立起一个正常的家庭。
对于YOYO的做法我们无法像她一样充满信心，毕竟，从没有任何机构可以保证这是一个100%确定的事实。我们更觉得，冻卵是一份给未来的保险，也是一份给未来的豪赌。
未来，39深呼吸（ID:shenhuxi39）希望，每个女性不要为了年龄结婚生子，希望每个女性不为生育所累远赴他乡；39深呼吸（ID：shenhuxi39）更希望，每个想做妈妈的女性可以顺其自然，在合适的年龄做合适的事情，这才是性价比最高的一大选择。在生育这件事上，也愿所有女性都能做出最理性、最自由、最正确的选择！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姓名除专家外均为化名）
指导专家：
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辅助生殖医学科主任医师 李昆明
参考资料：
[1].单身女性不配拥有“冻卵自由”吗？.天下DA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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