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血痕，有我们每个人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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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人人不忘初心
文 | 蔡文清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是2008年汶川地震的时候，温家宝慰问我的故乡小城略阳县时题的词，如今高悬于略阳荣程中学教学楼上。当时我刚上高中，只能明白这话的字面含义。
如今九年过去，再回想这句话，却觉得真正的“困苦”哪里只是天灾地震，它既是贫穷和饥饿，又是疾病和落后，既有不能接受教育的无助，又有不能见大世面的无奈，它既是少年的悲惨童年，又是老人的凄凉晚年。
它其实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
“困苦”这道伤疤，是即便能在金钱、物质支援下快速愈合，却永远磨灭不了的伤疤。
今日，很多人捧着贴了“苦难”、“伤痕”标签的书去寻找“困苦”，像戴了放大镜般去寻找祖辈的辛酸，寻找大地的伤痛，像是非要在眼前美好的日子里灌进一碗苦涩的中药，然后说：是的，这个时代有病，我已给它治疗。
而我却觉得，何须去书里寻找。目之所及，祖辈的脊梁从来都是弯的，祖辈脸上以及心上的皱纹跟大地裂开的口子一样厚重。心之所感，这个时代一直在负重前行，一路走，一路留下血痕。
那道血痕，有我们每个人的份。
我是出生在乡村里的女孩，是自小在乡村重男轻女风气下长大的那种人。
如今我23岁，健康长大，还读了书，似乎幼时农村重男轻女的风气并未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可某天夜里，在知乎上刷到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男女比例失调，男的都娶不到老婆？”底下是清一色的回答：“因为你家儿媳地下埋，已逾二十载”
看到这个回答，突然落了泪。
二十年前落后乡村里重男轻女的风气，是很多女婴无法存活的根源。
而一如我，能够活下来并且读书的女孩，求学之路也是布满坎坷。
记得在村里念小学时，全校只有28个孩子，一位老师。老师常在课堂上对学生棍棒相加，甚至说：“你这样还念什么书，早点回去放牛种地。”
在他的打骂下，很多同伴相继辍学，一生连小学文凭都没有。他们的父母，也不知道教育对孩子意味着什么。
时至今日，我仍然讨厌当初的老师，但我受的教育不允许自己揭他的底。当时教育环境普遍落后，他自己只有初中文凭，上课之余，也要回家种田放牛。不比今日，我的同事都是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除了上课便是做教研，我的朋友圈里，也有归国博士，他们是行业内的佼佼者，都有很高的修养。
短短20年，似乎我的境遇，已经翻天覆地。从人人都看不起的所谓“赔钱货”女孩，到能在职场与男性平等共事的女老师。
这其中，有我父母的坚持，有自己的努力，也有时代的进步因素。
但很多出生乡村的女孩，终其一生也无法掌控自身命运。
年初，同村的发小嫁人，很久不回乡下的我趁年假回去了一次。近十年不见，在人堆里看见她时，她不施粉黛，全然没有想象中新娘子的光彩。母亲递给她一双新做的布鞋，嘱咐她嫁到夫家之后穿。
夜里，我拉过她，悄悄问她洗手间在哪里。她带我出门，穿过院子里打牌的乡亲，到屋后的一片草地上，说：“就在这里吧。”
每次想起这一幕，我都心酸得想哭。我幼时最好的玩伴，最亲密的发小，在出嫁前夕，居然连一间哪怕狭小的卫生间都没有，居然还过得像野蛮人。
她嫁人的原因很简单，男方出钱，帮她父母在乡下重修了一套小平房。
令我心酸的不是生活质量的差异，而是在这十年光阴之内，为什么她，连同她的父母在内，都不曾好好设想她的人生。一套值不了10万元的小平房，放在市区，也就是一年的工资，放在乡村，它却换走了我发小的后半生幸福以及所有人生翻盘的可能。
为什么非要去书里寻找“困苦”，明明时代的烙印，都印在我们的亲人脸上。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在我坐在空调房里敲下这篇文字的今天，我已经不愿提及太多过往的心酸时刻。我只是坚信，所谓的“困苦”其实离我们每个人都很近，所有书里写的“伤痕”、“磨难”其实是在写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即便是物质条件相对较好的“00后”，他们的父母，必然也有一段带着伤痕的奋斗史，而那段时光，距离现在，也不过十几二十年光景。
因此抛开自身体验，空谈拯救时代，简直就是缘木求鱼。
我也坚信，“困苦”应要让我们每个人变得更温润，变成如《诗经。国风》里所说的“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就像我最喜欢的北大教授曹文轩曾在书中的序言里讲：“我们每个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心怀悲悯。”
所以，从大的方面讲，我无法责怪那些在机场里吐痰的头等舱乘客。因为在这片经济飞速发展的土地上，三十年间就从拖拉机换到了飞机，但人们只知享受，思想里却没有转换过这个落差。
从小的方面讲，我无法责怪因为一套房子就交付女儿后半身幸福的父母，因为他们受时代和眼界的桎梏，从不知道教育的意义，在他们还未意识到不念书的弊端时，身边有知识的人已经与他们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这一切，其实也让他们猝不及防。
都市里总有不守交规的老人，也许他们也很惶恐，似是一夜之间，自己生活的环境就变得路路交错、车辆拥堵，一定要靠红绿灯才能维持秩序，可在他们的印象里，世界仍停留在人人需要省吃俭用才能活下去的阶段。
经济发展太快，以至文明跟不上。就像自小出生乡村，因性别备受歧视的我，没有想过短短二十年，我就能离开乡村，在市区工作。
老人已无法适应都市的霓虹，我们年轻人却能享受都市的种种。
一如我便很喜欢大牌化妆品，我坚信女孩子应该既活得漂亮，也长得漂亮。电商时代，在家里动动手指就能买到各大进口品牌的化妆品，快递隔天送到家门口，一切来得太容易，似乎幼时的冬日，用几分钱的猪油膏抹脸的日子从来没有存在过。
想起那些贫穷的冬日，真真是恍如隔世。
但我仍然没有忘记那些日子。母亲把便宜的猪油膏抹在手心，在火炉上烤化，再抹到我的脸上，猪油膏刺鼻劣质的味道，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也知道，普天之下很多地方，仍有女孩像幼时的我那样，活在众人的非难中，需要我们的帮助，需要我们推她走向光明的未来。
有句话讲“不忘初心”。
飞速发展的时代把我们拯救于贫穷和落后。但它前进路上的血痕却有我们每个人的份。也许争相坐而论道，空谈为时代治病，不如为公益捐出属于自己的一份爱心，也不枉经受一番“困苦”的自己，终变成了如玉的君子。
你心理健康了，时代的病，自然就少了。
蔡文清，90后，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渭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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