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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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吃喝很多，特别的也不在少数，但总有几样，给你独特的记忆与长久的念想。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盛行于略阳西路，又牵连、辐射至甘肃康县一带的罐罐茶，也叫作面茶。我们药木院很少郑重其事地叫罐罐茶，我们称“茶”，说喝茶，那就是罐罐茶，其次才是清茶。药木院人早上打招呼的口头禅是“喝了吧？”跟其他地方人问“吃了吧？”一个道理。这些年，我走了很多地方，喝了无数种茶，还是觉得我妈烧的罐罐茶最香。冬天的早上，天还不大亮，母亲就起床。我听见她窸窸窣窣地取柴，推开灶伙（厨房）门，过一会儿，就听见灰砖砌成的四方形炉子里，柴火吱吱咯咯地叫起来。然后听见她接水、烧水，取面、搅面，以及把炒勺放在火架子上炒调料的声音。等到我们起床，喷香的罐罐茶已经放在小方桌上……
——裴祯祥：《老家的滋味儿：舌尖上的记忆》
我的妈妈们
文 | 廖晓梅
我父亲他们一共四个兄弟，父亲最小，我依次喊大爸、二爸、三爸和爸爸。当初，四个爸爸四个妈妈热闹又纷扰，如今父辈中已故去了俩，老弟兄们是永远聚不齐了，老姐妹们身体都还不错，只是也极少能齐聚在一起了。
我三妈基本上是不出门的，确切地说是不太回我们本家的门，爷爷在世的时候常给我说起这事情的渊源。因我三爸从小过继给了邻村一户人家，到了成家年纪我那十里八乡出了名能干的奶奶却眼睁睁地不能插手干涉，待婚事定下后，三爸巴巴地带新人回来见奶奶，三妈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妈”，那“妈”后面拖长的尾音和升高的语调却惹得奶奶大为伤心，当着众人的面便嚎啕大哭起来，奶奶是听了三妈不同于我们的口音，本就愧疚的心越发自责，她觉着找个外乡人做媳妇儿是大大委屈了我三爸。奶奶这一出让三妈很是尴尬和受伤，从此便很少和三爸回来了。
今年清明，一大家人约好了日子回老家扫墓祭祖，我们看着三爸载着三妈回来，大家都觉得万分惊喜，三妈可是有二十年不曾回来过了，她是真正的稀客啊。
相比于三妈的到来让我们更意想不到的是年迈的大妈也回来了。大爸大妈一家早已定居在县城，老家有大事小事她从年轻到年迈都是身先士卒。不过近两年时间，近80高龄的大妈患上了阿兹海默症，加之还有年纪更大且腿脚不便的大爸需要照顾，大妈已经极少回来了。这一天，我哥带着大妈却也早早到了，大妈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哥后面，这样的大妈像极了生怕自己走丢的孩子。
我二妈因为回娘家给爹娘扫墓，到的较晚一些。等她回来的时候，我那干事爽利又待人热情的老妈已经和嫂子们快把午饭张罗好了，妈妈走路生风，一会儿要在厨房搭手下厨，一会儿又忙着要招呼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家人们。我妈见二妈回来，便拉着她大声地问她吃不吃搅团，问了三遍，二妈才恍然大悟，她指着自己的膝盖说：“我脚不疼我就是腿疼！……”，答非所问，把我老妈急得直跺脚。二妈耳朵太背了，在十几年前我都见识过，当时我说要去买张打电话的磁卡，二妈凑到我耳边颇为神秘地告诉我哪里哪里的质量好，还是收腹的。我听得莫名其妙，最后她还反问我：“你不是说要买条裤衩吗？”……
大妈、二妈、三妈坐在一起手拉着手聊天。二妈抱歉地对大家说：“实在不好意思了，我这人命苦啊，我爸爸妈妈现在都不在了，再怎样我也得先回去给他们老人家磕个头啊！”，大妈感同身受地说：“你是不知道啊，我也和你一样命苦啊，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了！”。两个古稀老人都在为自己没有一百多岁的父母深深遗憾着，竟像初次见面一样彼此做着介绍，一个是记不清周围的人和事，一个是听不清别人说的话。旁边的三妈记得清也听得清，不过，许是三妈实在不想加入她们这样奇怪的聊天，许是三妈记挂着她家里一只要下崽儿的羊，对她们的热烈谈话总是表现得兴趣缺缺，到了不得不回应的时候，也就跟着附和一下点头称是。
大妈虽然健忘，但是还如年轻时一样有眼色，见三妈和她们聊天不太积极，就拉着三妈的手，叮咛三妈一定要吃好喝好，上街要给自己买漂亮衣服……，天南海北扯一通后，又问三妈的孩子们现在都在哪里，都多大了，一向实诚的三妈错愕地盯着我大妈，有些不敢相信一直精明能干的大嫂，怎么突然连她侄儿侄女都不记得了！只得把这本来人尽皆知的事情再给大妈细细说一遍。大妈在和三妈聊天的时候，还和二妈也适时互动，也问一些问题，比如问“你的娃儿们现在都在干啥？”，然后二妈扬着声音回答：“我嚎？我嘛！我下午要去西安……”。大妈又问：“你去西安干啥？”，二妈又回答：“我没有吃稀饭啊！”……
三个妈妈们热闹地聊着天，这边我妈妈也张罗好了一大桌子的菜，她终于闲下来和她的三个嫂子坐在一起了。这难得的相聚和满桌的美味，让刚刚学会玩朋友圈的老妈顿时兴起，强烈要求我给她们拍一张照片留念。当我举起相机的时候，大妈说：“你看你好讲究，吃个饭还要举那么大个手机打电话！”，二妈在专注地给大家发着餐具，旁边的三妈喊了她几次看镜头，她都还认真地干着她手中的事。三妈很是配合，像拍证件照一样坐的端端正正的。唯有我老妈最臭美，学着年轻人的样子稍微偏着头，笑容灿烂，还举起了剪刀手。
饭后，我的四个妈又热热闹闹聚一起聊天去了，大多内容都是东拉西扯不知所谓。妯娌们啊，年轻时也为琐事磕磕绊绊，斤斤计较。几十年过去了，她们褪去了年轻时的容貌，遗忘了昔日之间的罅隙，再也不复当初的精明和世故，再坐在一起的时候，手拉着手，一个个笑容纯真的像孩子……。
那一天，她们坐在我家堂屋中间言笑晏晏。四个人身后中堂画上抱着寿桃的老神仙正一脸慈祥地看着她们，画两边对联上的“吉祥如意满门乐，平安富贵合家欢”衬得她们真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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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廖晓梅，在网络和报刊发表有散文作品等，读书村专栏作家。现居陕西汉中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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