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诗人参评作品：潘桂林的诗｜诗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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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诗人参评作品

潘

桂

林

潘桂林，女，苗族，70后，高校教师，不会写诗

偶有分行发表于《诗刊》《星星》《中国诗歌》和地方性刊物。

阴翳

将身体放下去，与地面贴合。

与午后三点升腾的白烟贴合。

让袍子扫过八廓街。

跟在你背后。我不敢举起相机。

我甚至屏住呼吸。汩汩流水在拉萨河

在我的身体里。

你终于收住双手，立起身子。

倾斜的背影微微战栗。

你抿了抿双唇，焦枯的双唇。

你的额上有椭圆的印痕，脸上也有。

你双手合十，眼睛微闭。一只灰雀停在台阶上。

你和灰雀，都在一朵白云的阴翳里。

遗失

在高原，遗失了一把木梳

一粒金属纽扣。

从拉萨到羊湖，导游一直在说仓央嘉措

说少年身体里的嚎叫

喊住了河流。

那时我的梳子还在，纽扣

还在

摩挲过千百遍的名字，也在

经过卡若拉冰川时

一只鹰

从胸口飞出

越过雪线，不见了。

我却看见了格桑梅朵，看见一只灰雀

停在白色石阶上

闹市

布达拉宫在闹市，在玛步日山

宫墙高于山顶，佛光

高于宫墙。

白塔也在闹市

在北京东路第一条斑马线向西三米

它静立

低于城市的楼群

听风听雨，听尘埃落地之音

听舍利子脱离了肉身，听

路过的鹰

在塔尖

轻轻浮起。听脚步

走过斑马线，移步夜幕下的宫门

藏羚羊

尼玛山矮树丛的空地上

灰色藏羚羊

一闪

就消失了

影子印上了红色宫墙

藏族阿妈走在日喀则

经轮吹动微光

就在羚羊闪过的一瞬

她

停住了

眼里露出疼痛和悲伤

僧侣们落座大小不一的经堂

绿度母手中的蓝莲花

动了动

旁边的白度母，一滴凝固的泪

也动了动

鱼

拨不开词语的雾。找不到泪水的源。

我俯身

看见透明的鱼

浮在羊卓雍措，纳木错，玛旁雍错和青海湖

他们通体透明。

他们将自己嵌进蓝天的镜子里。

他们常年饮食雪水。他们的五脏六腑

裸露在阳光里。

西藏偶题

我在雅鲁藏布大峡谷拐弯处等你。我以为

你是透明的，在乱石间奔腾

举着剑，举着火焰和碎银，举着一朵朵

雪莲

可你是浑浊的。在乱石间奔腾

撞向巨石

溅起的浪花——像剑，像火焰，像碎银

像离家的孩子

举着一朵朵雪莲，向我奔来

又离我而去。

你们举着雪莲。举着火焰。

举着剑。

罗布林卡

一朵蔷薇触动面颊，一袭红袍扫过院墙。

一把扫帚斜卧，一片草木轻摇。

我记不住格桑颇章与金色颇章的方位

缺扎、曲然和康松思轮

正如我不知道哪一顶轿子，属于谁

“达旦明久”只是祈愿

虎皮鞭，早已挂在斑驳的门楣

没有什么比蓝天更古老

比背影更坚实。

一个王朝，一种膜拜的姿态

在红黄蓝白的交响中立成静默的院墙。

罗布林卡。宝贝，园林。园林，宝贝。

达赖走出一道门

又走进另一道。批阅奏章的双手

在月下  翻动经文

寻应龙潭，不遇

据说在大龙溪与小龙溪交汇处

有个应龙潭

据说应龙会翻滚黑浪吞船食人

也会铺展轻灵的双翼

两个佤乡老者站在岸边说，这里没有潭只有滩

滩中没有龙，只有乱石和涡流

对面的绿地

就是停尸洲——盘瓠的尸体

洄流在那里。你们看那绿树繁茂

洲面平坦

你们看一路奔腾的浑水，在这里

安静地转身，变清

大片的柳树下，曾经是良田万顷

有稻穗也有稗草

有泪珠凝成的沙粒也有盘瓠

伤痕累累的尸身

他们一会儿说乡话，一会儿说客话

我们一会儿在岸上，一会儿在水里

8月，在沅水

一层一层的浪，舞动的丝绸

飘溢草木之气。

转过荔溪口就可以见到盘瓠

鱼杈，草裙，狗耳

趾间有泥，也有干瘪的谷粒

有黎明时分的犬吠，也有

深夜的喘息。六个儿子挥动石斧

肢解父亲。有多少儿子挥动斧钺

有多少辛女在奔跑。有多少赤脚草裙的子民

在奔跑。绿色的树叶蓝色的水在奔跑

我们在万年之后的文字里奔跑

看着父亲在浊浪里翻腾，停息

被葬在了南岸山陵。高辛氏的女儿

化身凤凰，发线飘荡为翎羽

每一片羽毛都有911条河流，都有

盘瓠的呼吸和眼神

老木匠

下雪了。二伯已经看不见光

但他能够听见六个花瓣的雪

缓缓 靠近墓碑。

他仍然穿着白衬衣，黑布鞋

在木头开出的浪花中

游荡。

他说话。他伸出手臂

依次拥抱了那些长方形的深黑小房子

然后慢慢缩小

变成了一粒木钉

把自己楔入后山的松木林。

每到春天

山岗背面都会桃花羞怯，菜花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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