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天堂 | 土耳其:“世俗的国家,信教的民族"
7月15日在土耳其发生的未遂政变再度使这个充满神奇色彩的国度成为国际政治的焦点。本文系商务印书馆《中东国家通史·土耳其卷》编后记的部分内容,作者为我国著名中东史研究专家彭树智先生。文章大致介绍了土耳其独特的政教关系,虽作于十年之前,但今天读来仍对了解这个横跨欧亚的地区大国有所助益。
土耳其民族国家是20世纪初期人类文明交往的产物。当时的世界潮流之一是亚洲和非洲被压迫民族建立民族独立国家体系。这是继欧洲和北美、日本民族国家体系在19世纪形成之后,亚洲和非洲在殖民体系解体基础上出现的历史趋势。土耳其共和国是亚非民族独立国家体系中的国家之一,它是凯末尔按照西欧国家和社会模式建立的,它采取了西方文明的政治制度,实行了宗教与国家分离。但同时保留了土耳其的文化传统,允许伊斯兰教在私人生活领域发挥其固有文明的作用。从土耳其共和国成立到现在,这两种文明交往过程波澜起伏,在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中形成了曲折的轨迹。现代性的思想,即欧洲的民族主义,取代传统性的伊斯兰宗教思想,成为土耳其主要的民族认同标志和有利于加快现代化进程的力量。但是伊斯兰的乌里玛观念(认为所有信徒都是同一民族和共同体的成员),以及涵盖了所有信徒从生到死的生活所有方面的伊斯兰文明,同样在占人口绝大数群众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詹姆尔.德特默在美国《洞察》周刊1999年8月9日的《土耳其会走向东方还是西方?》一文中说,土耳其“是个充满了对立和否定的矛盾体。许多断层线把这个国家分隔开来——新土耳其与旧土耳其的对立,库尔德人与土耳其人的对立,支持现代化的人与凯末尔现实主义者之间的斗争。"这里所描绘的,是不同文明在土耳其民族国家中交往的具体图景。土耳其作为一个日新月异的多样化的国家,衡量它的试金石是社会凝聚力和一致性。直到今日,士耳其在面对不同文明交往的进程中,仍然保留着它作为一个民族国家的固有特征:协调平衡土耳其民族传统和西方文明的关系。一方曲它努力促进民族文化传统的认同,另一方面又以西方改革模式加入全球政治、经济和社会之中。
从土耳其民族国家的固有特征看,詹姆斯·德特默的概括似乎可以修改为:土耳其是一个充满了对立和否定的矛盾的统一体,是一个多样性和统一性相结合的国家。土耳其是一个世俗国家,这个世国家要协调平衡多样化的文化因素。 ”和“多”同处于一个共同体一一一民族国家之中。国内诸多的对立因素除民族之外,主要有两个:一是伊斯兰宗教政党一一道德党(前身为繁荣党),一是民族行动党。前者偏好伊斯兰国际组织,旨在保持伊斯兰传统。后者主张在突厥语国家之间进行协作,旨在保持土耳其文化和民族特征。这两个政党都是传统文明的代表,它们都担心在全球化结构之下,土耳其将会不成其为土耳其。这两个政党的崛起,反映了在文明交往中的负面作用:一方面暴露了不同文明的相异性和排他性远比政体和意识形态要大得多;另一方面在相互作用中强化自身文明意识和对不同文明差别处的认识。
特别是伊斯兰因素,在弱化了民族国家作为认同之源以后,在西方列强利益的各种行为披上全球化合法性外衣之后,已成为土耳其回归民族之根和伊斯些化的重要力量,伊斯兰主义者把土耳其所处的地理位置看作是中东而不是欧洲,这同“脱亚人欧”的土耳其主流是背道而弛的。尽管2000年7月的民意调查中,74.5%的人同意土耳其加人欧盟;而2000年5月的调查中,也只有21%的人要求建立伊斯兰国家。研究中东史的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教授阿耶赫·施姆列维茨在土耳其个案研究中说,经济的地区主义确实正在逐步增长,“然而,成功的经济地区主义将会促使文明觉醒,但似乎经济地区主义只有当它植根于共同文明才有可能成功。”他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与解决文化領域的差异相比,全球化更容易在解决政治和经济领域的差异之处达成一种妥协。“
内吉梅丁·埃尔巴坎,土耳其繁荣党的创建者,被称为“土耳其伊斯兰复兴运动之父,1996年出任土耳其总理。因其施行带有宗教色彩的国家政策,被包括土耳其军方在内的世俗化支持者去赶下台。
这个结论有其理曲,但对不同文明之间交往的正面结果估计不足。在土耳其,不同文明之间的长期交往,已经在存异而求同的道路上,出现了多样化统一于民族国家的发展趋向。土耳其的任何政治力量,包括维护凯末尔民主政体的土耳其军队在内,当伊斯兰教有利于达到目的时,就毫不犹豫地加以利用。1980年军队发动军事政变使土耳其回到凯末尔主义道路之后,将军们规定学校把宗教课程列为必修课。世俗政党也通常有自己的新伊斯兰派系,并经常同它们进行政治合作。凯末尔时代反对与宗教力量合作的方针已经改变,土耳其加入了伊斯兰会议组织和10个非阿拉伯穆斯林国家创立的经济合作组织。当内吉梅丁·埃尔巴坎的伊斯兰政党异军突起时,西方国家大呼伊斯兰威胁,总以为土耳其世俗政权会改变颜色。但詹姆斯·佩蒂费尔在那本出色的《土耳其迷宫》一书中就给了中肯的批评。事实上温和的逊尼派穆斯林在 1996年成为执政党时,显示出他们多么务实。他们不再反对土耳其加人欧盟,虽然这种努力还一时看不到希望。何况许多著名的伊斯兰主义者中,不乏富有创造性的商人,他们能够把他们的宗教和西方的行为方式融合在一起。
总之,随着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发展,世俗化已由大中城市向乡村集镇普及,但同时伊斯兰复兴力量也由弱到强,作为独立力量登上政治舞台。这两种对立的文明在土耳其民族国家的内部交往中,虽不时有冲突和分歧,但总起来说是处于一种容忍、让步和合作的状态。尽管受到宗教和民族力量的影响,但赞成世俗政权和全球化在土耳其仍居于主流地位。土耳其共和国作为多样化文明的矛盾统一体,可以用以下公认的话来概括:“世俗的国家,信教的民族"。这也使人回忆起凯末尔的话:“我国的新制度符合我国人民的传统,也符合现实情况,能更容易地吸取世界文明。"土耳其民族国家,的确是研究全球化文明交往问题的一个独特案例。
驯龟人,土耳其著名画家Osman Hamdi Bey作,藏于伊斯坦布尔的Pera Museum
《中东国家通史:土耳其卷》是彭树智主编的13卷本《中东国家通史》中的一卷。全书以文明交往理论为指导,采用通史的叙述方式,系统介绍了土耳其由古及今的历史发展过程,探究了土耳其的社会特征和历史发展规律,涉及历史与现实、政治与经济、宗教与民族、自然与社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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