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钩沉 7. | 泰国八色鸫:“得而复失”的悲剧
南亚“一哥”:艾伦·休姆
跟物种大发现时代的许多故事一样,还得先从英国人开始说起。19世纪70年代初,英国政治家、鸟类学家艾伦·奥克塔维安·休姆(Allan Octavian Hume 1829-1912)派遣自己雇佣的专职鸟类研究员威廉·戴维森(William Davison ?-1893)前往当时英属缅甸南部的丹那沙林省(Tenasserim Province,今称德林达伊省Tanintharyi Province)进行系统的鸟类标本采集。1875年,根据戴维森送回的标本,休姆在自己主编的鸟类学期刊《Stray Feathers》第3卷第4期上发表八色鸫新种——Pitta gurneyi。他用朋友约翰·格尼(John H. Gurney 1819-1890)的姓氏来命名了这一新种。格尼是位英国银行家,同时也是一名业余鸟类学家,其时以对猛禽的研究而闻名。
中年时期的休姆,图片引自Collar & Prys-Jones 2012
这里需要多展开介绍下休姆,虽说本职工作是英国驻印殖民当局的官员,但他同情印度人民,支持民族自治,并参与创立了印度国民大会党(Indian National Congress,1885年12月28日成立,之后成为印度独立运动的中坚力量)。而因其在鸟类学研究领域取得的辉煌成就,又被后人誉为“印度鸟类学之父”。尽管早期就对博物学抱有兴趣,休姆是到了印度之后,在托马斯·杰登(Thomas C. Jerdon 1811-1872)这样的前辈影响下开始了对南亚地区鸟类的研究。而在杰登于1870年离开印度后,休姆逐渐成长为了区内最有影响的鸟类学家。
实际上,休姆真正从事鸟类学研究的时间并不算长,满打满算仅约20年,但建树却颇丰,最终他的私人收藏达到了惊人的63000号剥制标本、500个巢和18500枚鸟卵标本。这还是他的私人博物馆因暴雨侵袭而部分坍塌,导致近20000号标本损毁后的结果!依据丰富的标本收藏,休姆描述命名的37个鸟类新种和111个新亚种至今仍受到广泛认可。另外,有13个种或亚种鸟类以他的姓氏来命名,中国观鸟者较为熟悉的淡眉柳莺(Phylloscopus humei,Hume's Leaf Warbler)和地山雀(Pseudopodoces humilis,Hume's Ground Tit)即在此列。
黑颈长尾雉(Syrmaticus humiae,Mrs Hume's Pheasant),以休姆的夫人玛丽·休姆(Mary Ann Hume 1824-1890)命名,©Sarawat Sawkhamkhet,图片引自Collar & Prys-Jones 2012
1873至1888年间,休姆更是几乎以一己之力编辑出版了11卷的鸟类学期刊《Stray Feathers》,总计近6000页,是南亚地区非常重要的鸟类研究文献。要知道,他是在繁忙公务之余利用闲暇时间完成的这些工作,而且还雄心勃勃地准备写就一本系统总结南亚鸟类研究的著作。万分遗憾的是回国休假时,休姆印度的家中遭遇盗贼,损失了很多重要的资料。心灰意冷的他,彼时又受到别的事务更多牵扯,自觉无力再继续宏伟计划,随即决定将自己的标本全数捐赠给大英博物馆自然历史部(BMNH,即今天的英国自然博物馆Natural History Museum,简称NHM,该馆的鸟类学部参见 NHM@Tring:生命的博物馆特林分号)。一位已经相当了不起,并很有可能创造更伟大业绩的(业余)鸟类学家,就此退出了曾让他魂牵梦绕的飞羽世界舞台。
泰国八色鸫(雄鸟),应该是由休姆所命名的最美丽的鸟类了,©Alex Vargas,图片引自Collar & Prys-Jones 2012
菲利普·朗德,应该算是当今泰国最有影响的鸟类学家了,图片引自ResearchGate
到了地方发现,迟至1983年政府军彻底击溃反政府游击队之后,当地的安全局势才稳定了下来。也许要拜形势所赐,小镇周边仍然残存着一些低地雨林(与从卫星图片上得到的判读结果相吻合),而有的当地人也能够从展示的图版上区分出泰国八色鸫和其他的八色鸫。会不会还有些个体藏身在这些林子里呢?朗德跟同事一道立即在当地组织起队伍开始调查。功夫不负有心人,4天之后的6月14日,他就在海拔更低的二号营地附近见到了1只雄鸟。第二天,同事更是在同一地点附近发现了1个巢!在距离上次确认记录整整50年之后,在人们纷纷悲观地怀疑泰国八色鸫已经要被判定为灭绝之时(按照IUCN的标准,50年没有确切野外记录,即可判定为野外灭绝),朗德他们的努力让该种“失而复得”了。
重发现的泰国八色鸫巢址周围生境,这片雨林看起来还郁郁葱葱,实际上已经被砍伐过,这个巢距离一条伐木道的距离仅有50米,似乎说明该种对于人为干扰还是有一定耐受力,图片引自Round & Treesucon 1986
在随后发表的论文当中,朗德指出政府应当马上在此次重发现的地方设立保护区,将残存的泰国八色鸫生境尽可能都严格保护起来。政府层面也的确做出了回应,划定出了面积为150平方公里的Khao Pra-Bang Khram 野生动物保护区。后续进行的调查也在另外三个地点发现了泰国八色鸫,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泰国八色鸫应该会有一个美好明天了吧?
得而复失的悲怆
2014年,在重发现泰国八色鸫仅仅过去28年之后,当年的英雄朗德又发表了一篇与该种有关的评述文章。但是这一次,却是向世人宣告泰国境内该种灭绝的噩耗... 不是已经有保护区了吗?其他地点不也已经有发现了么?距离克里斯在Khao Nor Chuchi再次见到它们也不过才5年时间啊,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好的保护区呢?是啊,说好的保护区了。大概是为了避免跟当地人已经形成的耕地或是其他土地利用形式发生冲突,最初的150平方公里基本完全放在了坡度陡峭(不利开垦)的山地,仅仅只包括了约5对泰国八色鸫的领域。据估计1986年当地尚存40对,它们所依赖的低海拔雨林可以说几乎就没被划入保护区范围之内。残存的一点儿雨林被肆无忌惮地砍伐,转为种植咖啡、橡胶或是油棕这样“价值”更高的经济作物。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保护区里面的情况又如何呢?缺乏管理、资源、责任感与决心的保护区,仅仅是存在于纸面之上。当地人侵占保护区开荒、偷猎、盗伐... 可以说几乎所有可以伤害到泰国八色鸫的行为都没有受到约束,而一切能够帮助到它们的措施主要由于政府层面的不作为而没能实行。朗德所在的马希隆大学(Mahidol University)与国际鸟盟(BirdLife International)合作,在英国和丹麦政府的资助下于当地开展了Khao Nor Chuchi低地森林项目,希望能加强林业部门的执法,帮助当地社区发展可持续农业,恢复八色鸫的生境。尽管取得了一些成效,但在政府职能部门不给力的前提下,杯水车薪。
不是还在其他地点发现了泰国八色鸫吗?事实上其他三个地点的数量都太少了,不足以支撑起一个长期自持的种群,彼时泰国境内唯一的希望就在Khao Nor Chuchi。而人们也渐渐意识到,在那儿发生了些什么... 甚至可能就连慕名前来的观鸟者及鸟类拍摄者也带有附加伤害,为了看得更清楚或是拍到一张满意的照片,鸣声回放(playback)被广泛使用。虽说很难量化这种行为到底在多大程度上造成了影响,但在当地泰国八色鸫栖息地变得越来越破碎,数量变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彼此被分隔的前提下,谁又敢断言就是完全无害的呢?
2019年10月在马来西亚沙巴州拍摄到可谓是连绵不绝的油棕林,更多了解油棕参见 世界上用量第一的食用油,为什么超市没得卖?
希望犹存?
好在天无绝“鸫”之路,在泰国境内种群日渐式微的时候,2003年于缅甸南部的德林达伊省(Tanintharyi Province)发现了泰国八色鸫,也成为该种目前唯一的希望所在。这里的情况又怎么样呢?
在2003年于缅甸境内重发现泰国八色鸫之后,2012年对其潜在分布区内又做了一次非常详尽的调查。人们乐观估计其适宜生境面积还有约3300平方公里,种群规模大概有5152-8586个繁殖对。新的反现也直接使得IUCN将该种的受胁等级从极危(critically endangered,CR)下调到了濒危。但我们真的又可以乐观起来了么?
史海钩沉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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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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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trieved from https://www.hbw.com/node/57560 on 25 October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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