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吴官正，离开官场说心事
△ 吴官正
2013年5月初，中央政治局前常委、中纪委前书记吴官正首次在新书《闲来笔潭》中披露了自己名字的来历：“官”是家里吃“官司”输了，“正”是兄弟一辈的辈分。同时公布的还有大量的工作回忆和生活随感。
“这是一部非常独特的领导人著作。我们对它的定位是：一个领导人退休后的心灵随感录。”该书编辑、人民出版社政治编辑一部主任张振明告诉记者，“已经出版的领导人著作，大多是工作文稿，对党政干部比较有学习价值。另外一些是回忆录，或是谈论某个特定话题。像这本书这样很细腻地用普通人的视角和笔触，去写自己内心的一种感悟，我想可能还是第一本。”
退休后，吴官正花了大量的时间来读书。他喜欢随着自己的性子去读，除阅读了不少当代的自然科学著作，也广泛阅读文史哲政经等方面的书，包括马克思、恩格斯原著和历史、心理学、美学等许多类别的书籍。
读完卢梭的《忏悔录》之后，吴官正对自我展开了深入的剖析，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脾气。
在葛店化工厂工作时，有个同志常迟到早退。一天，我把他找到办公室来，怒斥：“我讲的你为什么不听？你的耳朵长到哪里去了？”他左手扯着自己的耳朵，右手指着我，睁大眼睛，大声说：“我的耳朵在这里，你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我顿时感到说得过分了，随即心平气和地说：“你回去吧，今后要按时上下班。”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过后想，自己是领导，下级这样顶撞我，定是难以忍受，是我讲得过火。
……
有一年，我的二姐来我家，在餐桌上，她说：“生活实在困难，你帮我安排一个孩子的工作吧。”我极不冷静地说：“同你一样困难的人很多，我做不到。”她说：“你帮帮啰！”我发火：“我死了，你们不过日子？”一片沉寂，大家都不作声。停了一会儿，老伴批评我说：“你太过分了，不能好好说？”我也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事不办可以，话应好好说，何必如此戗人呢？二姐连饭也吃不下，坐了不久，就带着儿子回去了。这件事，我想起来就内疚，总觉得对不起她。
除了对下属和亲友发脾气外，吴官正还发过领导的脾气。他在书中写道：
当武汉市市长时，为要求省里增加电力供应指标，当着省委书记的面同省经委领导大吵大争，几乎失去理智，说了一些尖刻难听的狠话。还有一次，我在一个分管工业的副省长办公室说：“你不给我市增加供电指标，市里出了大问题，找你负责，我会向中央告你。”
吴官正决心改掉自己大脾气的毛病，他常提醒自己，如要发怒拿把小镜子照照，看看自己的样子，想想别人的感受，洗个脸，静静心。同时还要想想学习的一些知识，提醒自己控制情绪是有理智的表现，能想到后果的人是有责任感的人。有一天，老伴表扬他说：“这段时间，你的脾气好多了。”这让他想起俄国小说家屠格涅夫的话：“如果什么地方有个女人关心我回家吃饭，我情愿放弃我所有的天才及我所有的书籍。”
想要了解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探寻梦境也许是一个途径。在《闲来笔潭》中，忆及过往，吴官正大胆向读者披露了自己从青年到暮年梦的变化。
1938年，吴官正出生在江西余干县一个贫苦之家。他的父母都不识字，家里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一家6口挤在一张旧床上，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因此，在参加工作前，吴官正的梦大多和“吃”有关。
小时候做梦，常梦见自己饱吃了一餐红薯，梦中醒来，嘴仍在动，似有一种精神会餐的味道。
初中时做梦，常于梦中哭起来，多因交不起伙食费，被勒令停学回家。
……
在武汉当市长时，有时梦见放开蔬菜价格，被人们骂得狗血淋头，醒后抹抹眼泪。有时梦见干了些工作，老百姓说好话，心里美滋滋的……
在江西当省长时，有一次梦见下到赣南一个县，县长说希望给些钱解决困难，但省里又没有钱，我说：“你知道省长是什么意思吗？省长就是省钱的，否则叫一个出纳来就行了。”醒后，苦笑了一下。又一次，梦见农业开发总体战搞了几年，到处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胜似桃花源美景……
在山东当省委书记时，梦见过猴子爬树，也梦见过几大建设、大企业发展。还梦见过自己退休后，在英雄山漫步。醒后，感到自己已步入老年。
在中纪委工作时，做梦渐少，倒有那么一梦至今挥之不去。梦见有人议论我：“吴官正这个黑皮，不知海里的水有多深，不知人心难测。”我辩解说：“脸黑不是我的过错，虽不知水深几何，但再深也有底。虽不知人们心中想什么，但知道人民心中有杆公平秤。”
“吴官正过的是一种非典型的退休生活。从前他当武汉市长时，有人说他是‘工作机器’；退休后，他还保持着以前的生活状态，每天阅读大量书籍，记读书笔记。”张振明说。这些读书笔记，加上他写的一些早年的经历，足足积攒了40多个笔记本。
在决定出版此书后，吴官正从这些笔记中筛选了百余篇文章，请工作人员打印，交给了出版社。
初稿编撰完成后，吴官正感觉书的容量有些过大，就提出进行删减。具体删减哪些篇目，是由吴官正和编辑共同商讨完成的。最终，收入书中的篇目是119篇，其中118篇是吴官正的文章，附一篇夫人张锦裳写的《相伴五十年》。
让张振明印象深刻的还有吴官正的谦和。“他很尊重别人的意见，哪怕是两可的东西，只要提出来，他都会尊重你。”对书稿的编辑，他也放手交给出版社去做：“你们是专家，你们来定。”不过，“除了篇目顺序的调整，我们几乎没对文字进行修改。”张振明说。
对于书的装潢，吴官正只提了一条意见：越简约越好，“不要超过三种颜色”。封面的书名也采用的是设计字体，吴官正觉得这样很好，没有再亲笔题字。
《闲来笔潭》出版后，《人民文学》选取了3篇，以《散文三题》为名发表。作家王蒙读后，深为赞赏，觉得“很有趣味，是很纯的文学”。但对于自己的文字，吴官正仍十分谦逊。“他说自己的文字就是中学生的水平。”张振明说。
吴官正说，自己写的东西像一个“潭”。“‘潭’从字面来解，是水池，如清潭、古潭、虎穴龙潭。我写的都是一些短篇，不像小说，不像散文，不像游记，不像杂文，不像评论，不像X，也不像Y，又不能说什么都不像。”李白曾用“桃花潭水深千尺”来比喻自己与汪伦之间的情谊，而吴官正认为自己这个“潭”里满载的是“人民的养育之恩、党的教育培养、政府的关怀扶助，总觉得是寸草难报三春之晖”。
（摘自《领导文萃》2013年9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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