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一名69届北京知青从北大荒返城之后……




今年是我们69届北京知青下乡50周年的日子,往事回首,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正是:昨日少年郎,今日鬓成霜,往事与谁论?空有泪千行。


继知青下乡四十周年,我完成了“北大荒”回忆录之后,在下乡50周年的之际,我后续了“我的返城之路”,这是部分章节,与大家分享。



我的返城之路
(北大荒回忆录后续)

石庚尧目 录

(一)一纸调令

(二)一个受气的小知青

(三)归心似箭

(四)不能在家吃闲饭

(五)工厂的磨难

(六)工作证的风波

(七)我的第一块万用表

(八)沙发的故事

(九)我要入团

(十)人生中再一次打击

(十一)批林批孔如火如荼

(十二)命运的转折

(十三) 激情燃烧的岁月

(十四) 多事之秋的1976年

(十五) 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十六)“声控大门成功了”

(十七 )我的毕业设计-自动金属锯床

(十八) 我当了车间技术员

(十九) 加入中国共产党

(二十) 再“回炉”的日子

(二十一 )走出国门

(一)一纸调令

1972年,也就是我到北大荒的整整三个年头,一股知青返城的暗流在涌动。大家都对“在北大荒扎根一辈子的口号”产生了怀疑和动摇。当初下乡时豪迈的誓言和狂热的激情,早已随着艰苦恶劣的生存条件,以及没有希望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的周而复始的重复,烟消云散了。这之前已有极少人通过当兵或其他途径离开了北大荒,还有个别人被推荐上了大学,这在当时是少之又少。对于绝大多数知青来说,只是海市蜃楼,可望不可即。尽管如此,大家都心照不宣,在考虑自己今后的出路在哪里。表面上却在各种场合,都在努力表明自己扎根在边疆一辈子的决心,谁都知道,一旦你想返城的想法流露出来,而又无法实现的时候,等待你的将是“破坏上山下乡,不老老实实接受再教育”的典型,就会受到批判,让你永远抬不起头。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父亲寄来的一封挂号信,信中写到已经为我办好了回北京的调令,如果自己办理不了,他就会亲自来一趟办理。信中夹着调令。我一时间真不知所措,究竟该如何办理。但又绝对不想让父亲到北大荒来看到我的处境。要知道当是直接调回北京的,真是凤毛麟角,比登天还难。


第二天,我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请了假,搭上去团部的马车出发了。此行的目的,我没有敢和任何人提起此事,就怕办不成,逮不住狐狸落一身臊,可就麻烦了,就会影响你今后整个命运。到了团部,我找到了人事股,十分胆怯的拿出了我的调令,说出了来意。股长是个现役军人,冷冰冰的面孔,不屑一顾的看着调令,大声训斥道:“想回北京没有门,就是有人日夜不安心,老想返城”!我当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知所措。他把调令扔还给了我,就不再搭理我。我赶紧揣起调令,倍感绝望,无可奈何的走出了人事股,当时就感觉天昏地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来办事的一个知青知道原委后就出主意:“你到师部问问,是不是有政策”。我的调令是北京市革委会知青办公室发出的,当时有一个内部文件,对于确有困难的家庭,可以解决一个子女回京。师部离团部还有十几里地,没有交通工具,我只得步行。到了师部机关,四处打听,也是一个年级稍长的现役军人接待了我,看了我的调令,就直截了当的说:“多事,你团人事股没有资格拒绝放人,我们已经接到上级指示”。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但是还是不放心,现官不如现管,团里那位股长冷冰冰的面孔,实在让我发怵。我小心翼翼问道:“还是回团里人事股办理,不放咋办?““你去吧,他不敢?”我将信将疑,又马不停蹄赶回团部。


当我再次忐忑不安敲开人事股长办公室的门,又看到了那张冷酷的脸,心里一阵发毛。我把调令递给他,我没有敢说话,生怕什么事情会发生。这次他一声不吭,拿起笔就签了字,是不是师部给他打了电话,我不得而知,只知道我可以回京了,一行热泪流了下来。拿着签字的调令到档案室去办手续,这里的人说,要和你连长联系后,写出评语后,直接给你寄回北京你的户口所在地,我又吓出了一身冷汗。千万不要给我再写什么。


回到连队,我才发现已是一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第二天一早我去了连长家,因为当时我和他关系很紧张,多次大会点名批评我,我也是唯一敢在大天广众之下顶撞他的人。我生怕他在我的档案里写下不利的评语,那可是一辈子的污点,将来回北京也没有好果子吃。这回我是真害怕了。客客气气地和他道别,并说了以前自己鲁莽不懂事,请他原谅之类的话。这次他居然一反常态,没有往日的严肃,没有说更多,只说回去好好干。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日日赌咒这个地方这些人,一旦马上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了心头,竟然觉得眼前的连长也不那么可恶了,这里的土地也依依不舍了。之后我知道,连长确实没有给我写不利的评语,至今我还深深感谢他。


当我要离开北大荒时,想起了和知青战友写的“如今身在熔炉炼,何时成金返故乡”的诗句,不知道今天我是成金了,还是逃兵了?回城后的路在何方?我还是一片茫然。


正是: 

往事如烟心难平,蹉跎岁月三年整。

回乡之路太坎坷,唯有此生一场梦。

(二)一个受气的小知青

老天有眼,不管怎麽说,总算没有节外生枝,发生意外。终于办好了回城手续,很快就可以见到爹娘,离开又恨又爱的北大荒,这些天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这次很巧,住在我家楼上邻居的一个女孩,也办好了手续,她是去武汉铁道部护士学校。她的父亲是铁道部的干部,这次专门来北大荒给女儿办手续。我们可以一同回京了。我和她的行李收拾停当,我负责打包捆扎。这时刚巧一辆车去团部,我们搭车去了团部不远的火车站。我们这里只有一个三等小站,我要托运行李回京,当时北京只有货运站广安门,不像现在这么方便。我在填写托运单时,就填写了北京广安门站,递给了管事的行李员,他接过托运单一看,顿时勃然大怒:“吼道,写的什么,重新写!“我当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即将返城的兴奋激动,一下就被浇灭了。我小心翼翼问道:“这么填不对吗?错在哪里?”那个人还在虎着脸,一声不吭。我急了,再次问他,他突然又大吼一声:“你应该写世界广安门,不是更好?”我愣住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铁路上只写站名就可以,无需再注明是哪个城市,我是画蛇添足了。我想你说一下就可以了,何必这么盛气凌人,不就是个行李员吗?但又转念一想,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赶紧认个怂。万一得罪他,把我的行李发到别处,或者给我扔了,我回北京后,那里去找他呀。所有的家当都在箱子里呀。咳,知青到哪里都受气呀。多少年过去了,那个狰狞面孔我还记忆犹新,是不是嫉妒我逃离北大荒?所以才如此对待我?不得而知。

楼上伯伯是铁道部干部,我们是铁路子弟,回北京时坐了的软卧(沾了铁道部伯伯的光)那时候软卧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坐的,就是你有钱,级别不够也不能坐。不像现在随便。有钱坐火箭都可以。说来见笑,我回京时,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左挑右选,挑了一件自认为比较像样的已经褪色的蓝制服,肩膀上还是磨破了,露出里面的白色衬布。做梦也没有想到可以离开这里回北京,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行头”。在北大荒下地,只要不光屁股,再破也无所谓。


坐在软卧车厢里,感觉真好。这种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当我出去上厕所回来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列车员拦住了我的去路,大声吼道:“你是干啥的?跑到这里来。”我一愣答道:“我啥也不干,我就坐在这里呀!”他轻蔑的看着我,一脸不屑:“这里是你坐的地方,赶紧走!”我低头一看自己的破衣拉撒,不会把我当成盲流了吧?


我据理力争说到:“我就是那个包厢的,你凭啥不让我过?”听到我们的争吵声,门开了,陪同我们的齐齐哈尔铁路局的叔叔走了出来了,为我解围:“他是坐这里,这是咱铁道部的家属。”这时列车员再也不吱声了。


第二天早晨,昨天的事我早忘记了。去洗脸时又碰到了昨天值班的列车员,一反昨日的态度,对我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知道你是坐在这里。”我也没说话,真是世态炎凉,衣帽取人,势利小人。


正是:

回家路漫漫,何处不堪怜?

爹娘盼儿归,两眼已欲穿。

(三)归心似箭

坐在回北京的列车上,望着窗外迅速远去的景物,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是喜?是悲?是甜?是苦?无人知道。车窗外是北大荒广袤无垠的土地,留下了我青春年少的朦胧,这里有我的青春在流淌,一桩桩一幕幕,不断的脑海里涌现,像在放一部无声的大片。冬季晶莹剔透的白雪世界、夏季无尽的麦田豆海,秋天满山遍野的果实累累,春天一年的希望,在我脑海里变换。让人生出无限感慨。时而又仿佛还在北京,北海的白塔、故宫的朱墙、香山的红叶,在脑海里浮现。父母的慈爱的唠叨声也不时响起。这些场景亦真亦假,交替出现。车窗外,夜色开始朦胧,景物已经不在清晰,偶尔闪现后退的路灯发出昏暗的灯光。迷茫中,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古人的诗句“一日离家一日深,犹如孤鸟宿寒林,纵然此处风景好,还有思乡一片心。”三年了,1000多个日日夜夜,思念父母之心,思乡之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原本一个完整的家,在上山下乡的大潮中,顿时被冲得已是四分五裂,全家五口人,各在一方。从此后全家再也没有过过一个团圆的春节。遥想当年急于摆脱父母约束,踌躇满志,要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我,今天早已灰飞烟灭,不复存在。少小离家老大回。北大荒的风太烈,北大荒的雪太猛,把我砸的醒不过闷来。


车窗外渐渐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远处依依的灯光,似鬼火般晃动远去。


迷茫中,进入了梦乡。


那时候没有高铁,坐火车到北大荒要20多个小时,途经河北、辽宁、吉林、黑龙江等省,还要转一次车,才可以到达我下乡的嫩江。出了山海关,就是当年所说的闯关东了。

回京的列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终于驶进了北京站。我的心也在剧烈跳动。仔细审视着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我曾经不属于这个城市了,不知道此次归来,还可以接纳我否?


马上就要到家了,住宅区一栋栋小楼依然,似乎不屑我身着寒酸的衣帽到来。我归心似箭,我们住的是二层小楼,刚刚走到楼梯门口,就听到父亲在楼上呼唤自己的小名:“儿子,你回来了。”我不知道当时是何种心情,说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激动,就像心中打翻了五味瓶子-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眼泪流了出来。


回京后才知道,父亲为给我办理回京手续,从“五七“干校归来,一直在奔波操劳,整个人消瘦了十几斤。母亲也因思念儿子大病一场。无论如何,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我是幸运的,三年下乡就回到了北京,比其他大多数知青早回京,也为我重新开始人生 ,占据了先机,赢在了起跑线上。


正是: 

少小离家青涩中,三年一场南柯梦。 

往事如烟随风去,凤凰涅磐待重生。

(四)不能在家吃闲饭

历尽千辛万苦总算回到了北京。可是没过几日,初到北京的高兴劲,已是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整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又不愿意出门,碰到街坊四邻,他们看我不像是回家探亲的样子,总是抱着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外星人似的。那年月,知青都去上山下乡。留在北京的是极少数。碰到一个人,我都要不厌其烦的解释,我已经调回北京了,大家都将信将疑,因为那时节,还在大张旗鼓的宣传上山下乡。从此我不想再费口舌。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找工作,不能呆在家里吃闲饭。


那时候,知青回城安排工作,是由知青安置办公室负责。我至今清楚记得是在西四一个胡同里。我的户口是在一个月后转会了北京,这时才算是有了合法身份,久违的北京总算接纳了我这个从北大荒回来的知青。我有了户口,下一步就是找工作。到知青安置办公室登记。我那时候,隔一天就要骑着个破自行车,跑一趟知青安置办公室,心里火急火燎,急于找到工作。


当时工作还有服务行业、大集体、国营之分。人人都希望能到国营厂子工作,身份要明显高于大集体和服务行业。功夫不负有心人,也许是我的心诚感动了上帝,终于有了结果。这天知青办负责人告诉我:“你被分配到国棉一厂工作了,即日就去报道。”我一听,有喜有惊,喜得是工作终于有了着落,惊得是这是纺织厂,都是女工,我一个大小伙子可以干啥。他又说:“不过有点远呦,在东郊十里堡。”


当年这个距离概念,真不近。之前从来没有到过这么远的地方。我不能再等了,在家等着的滋味真不好受,不能老吃闲饭。再说北大荒那麽远,我都去了,这不算什麽。


上班那一天,我从家出发,坐13路公交车、换乘103路无轨,再从沙滩坐112路无轨电车到头,可真够远的,要一个多小时。那时候北京还没有这么繁华,十里堡就像一个荒郊野外,马路也不宽阔,两侧还有大沟。但是不管怎麽说,心里还有几分自豪,终于摆脱了修理地球的命运,成了一名工人阶级的一员,要知道,那时候文革还没有结束,工人阶级可是响当当的领导阶级,是比啥都强的。

和我一起进厂的还有其他返城知青。进厂第一天,一个副书记就给我们开会说教道:“你们要服从组织安排,不能考虑个人利益,你们是为土桥分厂招的人,要统统到哪里上班。”我的天哪,十里堡就够遥远的,还要发配到土桥分厂,当时是在通县,觉得真是遥不可及的地方。大家一阵骚动,发出不满的嘘声。副书记又振振有词:“年青人要服从安排,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这时有人终于忍不住了:“我们都是家里有困难要照顾的,才调回京的,这么远,我们怎麽照顾家里?请问既然你这么革命,当年你为什么不去上山下乡?”付书记顿时老太太吃山芋——闷了口,再也不说大话了


最后会议草草收场了,她知道这些人,不是省油的灯。无论如何,不管何种原因,最终我们还是留在了一厂,没有去土桥分厂。从此后我就真正成为了一名纺织工人,完成了由一个修理地球的农工变成了向一个工人的转变,开始了新的生活。


有诗为证:

大荒岁月梦魂中,镰刀锄头伴平生,

今日成金返故乡,又听纺织机器鸣。

(五)工厂的磨难

感谢老天爷安排,我毕竟进到了国营大厂,当了一名工人。可以不在家吃闲饭。


在北大荒,干啥都一样,没有高低之分。在纺织厂是女工多,男工少,除了保全工、机修工外,男工大多是辅助工人。在当时来说,也就是地位最低的岗位,也是遭女工白眼的岗位。没有想到,在北大荒奋斗了三年,回到北京,只有这么个辅助工岗位,心里老大不满意。那些高傲的女工,几乎都不拿正眼看你一眼。


我被分配到清花车间乙班做了一名辅助工,虽然心里不满意,但是唯一可以得到一丝安慰的是,不管如何,终于有了自己第一份薪水,每月工资26元,我很满足了,因为我下乡有三年工龄,一般进厂也就是18元。

我的工作是负责给机器搬运棉包,每个棉包轻的100多公斤,重的是埃及进口棉包800多公斤。当年没有运输机械,就是用一种叫做老虎车的运输工具把棉包从分级室运到车间.我觉得和当年在北大荒抬麻袋有异曲同工之处,就是要付出体力。


经过北大荒的磨练,干工作,苦和累都不怕,就是气难受。


刚进车间,没有更衣柜,就是一个纸箱子存放衣服,也无法上锁。


上班第一天,我的月票就被人偷走了,要知道当时一张月票是3.5元,占据了我整个收入的8分之一还多,真是心疼。回到家中,心中越想越窝火,顿时: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就和父母说:“不行我要回去找那个人算账,肯定是挨着我的那个人偷的。我要回去找他理论,和他玩命。”父母阻止了我的鲁莽:“你没有证据说人家偷了你的月票,再说了,偷了就偷了,花钱卖个教训吧。”.我的怒火好不容易才压了下来,因为是月初,只好又买了一张月票,工资的近四分之一就没有了,还真心疼.


纺织厂上三班倒,早班夜班还好说,就是下中班麻烦,赶不上联运车,就回不了家。当时工厂老人还是什麽人都有,参次不齐。欺生的也不乏其人。刚来时中班交接班,下一班来接班的人,红灯亮起前,什么也不说,等红灯亮后,不找我师父,单揪住我不让走。我心急如焚,就怕赶不上车.每每这时我都要唯唯诺诺说好话,没想到,他越来越变本加厉,有几次差点儿误了车。我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发火。因为好容易回到北京,不想再惹事,给父母找麻烦,发誓要好好努力工作。


直到有一次,我都换好衣服准备要出车间了,他从后面揪住我的衣服不让走,顿时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多少天来的委屈痛苦,一下就像火山喷发出来,忍无可忍,回身就是一个大背挎,将他狠狠摔在地上,我扬长而去赶车去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第二天,再交接班时,我大声问他::还有事吗?“ 这回轮到他唯唯诺诺了:”没有问事。“


看来北大荒学的摔跤术,还真起作用了,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正应了那句老话:“马善有人骑,人善有人欺。“当时我给自己的格言是:骑在脖子上拉屎可以,但是还嫌脖子不平,就要说道说道了。


正是: 

镰刀锄头不再抗,脱掉农装换工装

人生总有不平处,世态炎凉都一样

(六)工作证的风波

进到工厂不久,发生了几件事,我被彻底打蒙了。每天的工作单调无聊,机械的重复着简单劳动。把棉包装上老虎车,运到机器旁,拆开摆放好。原想回到城市会找到一个理想的工作。当时没有更多的想法,希望可以当一名技术工人。车、钳、铣、刨、或者是电工,在我心目中,都是理想而神圣的工作。


谁知道返城后,阴错阳差进了纺织厂当了一名辅助工。整天和棉包打交道,还要三班倒,正常的生活规律都被打乱了,早、中、夜轮着转。苦和累,对于我这个从北大荒归来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怕就怕年纪轻轻,整天和棉包打交道,没有技术、没有前途,荒废了青春。真有点刚出沟壑,又入泥潭的感觉。虽然自己一再告诫自己,万万不可流露出自己的情绪,防止让人抓住把柄。那时是72年,文革还没有结束,工厂仍旧是文革极左的形势。人言可畏,稍有不慎,还会给你扣上各种帽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一天工作之余,我坐在棉包上,想着心事,不小心,工作证不知道啥时从工作服口袋中滑落,我竟然全然不知。

第二天早晨进厂时,门卫要看工作证,我才发现工作证不见了。那时候门卫制度很严格,还是同事证明我是当班工人,才允许进厂。上班后,我接完班,准备开始工作,不知道咋回事,我突然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对,有点异样,我的领导,当班工长,阴沉着脸,背着双手在我身边,踱来踱去,一声不吭。我对他平时敬而远之,很少说话。据说他曾经和别人说过:“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撒土杨烟的!” 我当时闹不懂是啥意思。后来才知道,撒土杨烟就是土飞(匪)。


我不知道自己犯了啥错误,干错了事?说错了话?看着工长阴沉的脸,心里一阵阵发紧,头皮发凉,又有了当年在北大荒挨整的感觉。他围着我转了几圈,突然站住,背着的双手张开,里面一样东西,我定睛一看,是个蓝色的工作证。原来我的工作证被一个工人捡到后,不是直接交给我,而是交给了我们工长。工长拉着长声说道:“海港里面的韩小强不热爱装卸工,撕掉工作证,你是不是也不安心工作,把工作证也扔掉了?”当时这个“纲”上的可真不小。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急忙解释:“是不小心中丢失的,不是扔掉的。”他怀着不信任的眼光打量着我:“拿去吧,别不安心工作。”我如释重负,忙点头说是。还好,之后工长再没有再纠结此事,我算逃过一劫。


还有一次,工作之余,我在分级室的小黑板上,随意写了红楼梦中的一句话,花原自怯,怎奈雪雨,柳本多愁,何惧狂风。谁知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在那个极左时代,是大逆不道。红楼梦在当时绝对是禁书,是封资修的东西。这句话被当作我的资产阶级思想意识,反映到车间主任哪里,又是一阵狠批。

那时候有一个学工的学生,带来了一本“第二次握手”手抄本,我也偷偷看了一遍。之后工厂团委等部门,到各个车间了接,有无看手抄本的事情发生,确实给我吓了一跳,当时看手抄本,可以定一个反革命的帽子。


从此后,我再也不敢“乱说乱动”了,生怕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正是:

文革之焰火正熊,黑白颠倒乱视听。

防人之心不可无,躲进小楼成一统。

(七)我的第一块万用表

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每天重复着工厂简单毫无兴趣的工作,日子在不经意中过去了3个月。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辅助工不用学徒,工资由26元直接涨到了44.9元,当时还算“高薪”了。不像技术工种,要从学徒18元到1级工的32元,2级工的39.8元、3级工的46元,一点点熬年头,少说也要7、8年。有了经济基础,我又重新开始了童年的梦,找到了生活的另一个出口。


自己年幼就喜欢无线电,小学时安装矿石收音机,下乡前开始安装半导体收音机。当时机关宿舍和我一样爱好无线电的人不少,我在机关宿舍还小有名气,经常有人求教解决问题


业余搞无线电,基本工具就是要有一块万用表和电烙铁。当年一只电烙铁价格在十几元,对于我们没有经济来源的人,也是很难买的起的,一开始没有电烙铁,就自己做了一个火烙铁焊接元件,火烙铁要在火炉上加热,温度很难掌握,焊接元件很困难,有些半导体元件很娇气,温度过高,一不小心就会损坏。没有工具,很难做出理想的作品。自己就用有限的钱买了一个电烙铁芯,用旧铁管做了外壳,最困难的是在铁管上打一个固定孔,没有电钻,真让我一筹莫展。眼瞅着电烙铁制作搁浅,心急如焚。最后从一个朋友那里找到一个旧钻头,用手一点儿一点儿旋转,用了好几个小时,硬是磨出了一个小孔,终于组装成一个电烙铁。万用表的价格很贵,好的要上百元,最便宜的也要几十元,当年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只能是可望不可即。于是我还是想自己制作一块万用表。我找来了自制万用表的书籍,天天在看在捉摸,幻想着自己也可以组装一块万用表。制作万用表,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块表头,一直没有搞到,这个愿望也就最终没有实现。带着遗憾去了北大荒。在北大荒艰苦的岁月,这个念头一直没有磨灭。我在北大荒派我去吉林学习养鹿的时候,在吉林一个旧货店,偶然发现了一个表头,也是我朝思慕想的那一种。记得当时是2元钱,虽然在北大荒,也许根本没有机会去做万用表。我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个表头。


返城时,这个表头也跟着我回到了北京。

每天从工厂下班后,我就开始了万用表的设计。按着书上介绍的计算原理,尝试着计算各个部位的电阻,万用表组成主要是分流电阻和分压电阻。我当时就是小学水平,对看不懂不会计算的地方,就按照书上介绍的例子,反复推算验证,这时哥哥正好插队回家探亲,实在不会计算的,就请他帮忙。他是67届初中生,比我学得多。当时姨父在理工大学试验室,有得天独厚的方便条件,我从他那里借到了一块万用表,就大大方便了我的制作,没有合适的电阻,就拼拼凑凑。每天下班后继续从事我的伟大事业,在制作过程中,整个身心投入,所有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忘掉了人世间的烦恼。感到其乐无穷,精神也有了升华。


经过近半个月的努力,我的万用表已经初具雏形,调试校准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自己精心用三合板做了一个万用表盒。我又请父亲在我的万用表面,写上分档标记,父亲写的一手好字,给我的万用表增辉不少。然后表面薄薄涂上一层清漆,写好的字就不会脱落了,美观又好看。


整个万用表总算大功告成了,我又找来一根旧皮带,为万用表做了一个提手,还真有点专业水准。这个万用表,在当时物质生活还不极大丰富的时候,也算一个奢侈品了。可以测量交直流电压、电流,还可以测量三极管的放大倍数。我完全沉浸在喜悦中,终于圆了儿时的梦,真正拥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万用表。


此后下了班,一有时间,就去东单米市大街一家电子门市部,看看有无处理便宜的电子元气件,然后才回家,也不感觉到累了。有了万用表,我犹如虎添翼,更加得心应手,陆续安装了两台8管晶体管中短波收音机,这在哪个年代,也算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工厂的工人也有喜欢无线电的,但都还是初级阶段,在他们看来,可以组装8管晶体管收音机人,是很了不起的,慢慢开始和我友好起来,对我也是刮目相看了。人生也就是如此,有时候一个业余爱好、一个特长,也许就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这是后话。


正是:

人生失意莫寻烦,河东河西谁能断?

天生我才必有用,花落花开待来年。

(八)沙发的故事

七十年代初回城后,文革还没有结束,但是不知从什么开始,人们已经开始打开视野,慢慢的开始要改变苦行憎的生活方式。那时候是个非常时期,机关宿舍里铁道部很多干部没有工作,在家休息。于是开始干各种喜爱的事情,打发时间。做沙发也是其中之一,行成了风气。


这时候,我也对做沙发产生了极大兴趣。父亲从干校回来,得知我对目前工作不满意之事,也支持自己在工作之余,干点事情,省得招惹是非。于是父亲就带我去了他的一个同事家,是一个老工程师,赋闲在家,自制了一对沙发。当时沙发还是奢侈物,在一般人家里是没有的,即便当时有一定级别的干部,家里也基本没有配备沙发。这对沙发,优雅的外形,舒适的靠背,富有弹性的坐垫,深深地吸引了我。之前只是在电视里看到。看到我对沙发的感兴趣,这位伯伯就滔滔不绝和我谈起了制作经验,并且仔细讲解制作沙发的关键,如何固定弹簧。为了让我更清楚,找来一个弹簧,手把手教我如何困扎弹簧,这是个技术活,弹簧要固定在底座上,用麻绳困扎成米字型,当人体坐在上面时,无论从哪个方向受力,弹簧都不会歪倒。我得到这位伯伯的“真传”后,就开始野心勃勃的自己制作沙发了。


我在下乡前,除了喜欢无线电外,干木匠活也是一种爱好,虽然只是皮毛。我家楼下是一个八级老木匠,给我做了一个刨子,我自己做了一个锯,用工地的废钢筋头,磨制了几个凿子。自己下乡的一个箱子,就是自己打制的,所以木匠活还有一定基础。

沙发是由箱体,弹簧、垫料、面料等组成。我基本了解沙发结构后,就准备制作沙发。当时各家自制的沙发真是五花八门,都有很多高招,沙发形式多种多样,有全包式、简易式、扶手形式也不近相同。当时人们生活尽管还不富裕,但都还是在追求美好生活。


箱体包在里面,材料还比较容易寻找。废包装箱等就是最好的材料。沙发看似简单,但是要坐着舒适 ,还是有一定人体物理学在里面,靠背角度,座位进深,扶手离地面高度等等,都有一定要求。我尝试做了第一对沙发,当时在前门专门卖沙发弹簧,价格是13.5元一套,当时价格还是不菲。沙发内部也有不采用坐簧的,为了省钱,有用蛇形拉簧的,干脆还有人采用门上的拉簧替代,还有高人,采用自行车里带的,五花八门,自得其乐。真可谓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沙发了。


为了省钱,我尝试着找来废钢丝,自己绕制弹簧,由于没有摸具,手工制作不成样子,一想到没有花钱,也就凑合了。


第一对沙发做完后,虽然比较粗糙,送给了亲戚还是欢天喜地的。之后有了经验,就为自己家打造了一对沙发,咬牙买了真正的沙发弹簧。母亲亲手缝制了沙发套,还真有模有样。坐在上面看电视,看书还真是一种享受。


自己掌握了制作沙发的技术后,看到我做的沙发,父亲的好几个同事,都来找我做沙发,我也乐此不彼,也是一种乐趣吧。里面的料可以用次的料,但是扶手就要好看一些的料。当时物质还不是极大丰富,找到好的木料不太容易。没有制作扶手的材料,我就去用擀面板裁开做扶手的料,效果也不错,对于擀面板也没有合适的,我们就去买扁担做扶手,镐头把做纱发腿,真是物尽其用了。也是算“中国特色”了。


我给他们的沙发做的有模有样了,作为回报,父亲的同事,答应我把他家里的内部书籍借给我看,当时只在内部发行的:第三帝国的兴亡、希特勒的“我的奋斗”等。我如获至宝,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世界几大名著“战争与和平”“红与黑”“安娜卡列尼娜“”基督山伯爵“等,都是在那个时候读完的。大大开阔了我的眼界。也丰富了我的文学修养。


有诗为证:

文革时期真荒唐,干部无业愁断肠, 

自寻快乐做沙发,人人堪称鲁班郎。

(九)我要入团

72年我返城回到北京,进入工厂,成了一名地道的国营大厂的工人。可是人生总有不尽人意的地方。那个年代,政治色彩浓厚,啥时候都要看个家庭出身,政治面目。每次填表时政治面目这一栏,我都只能填写群众。好不尴尬,好像偷了别人东西一样见不得人。在北大荒的岁月,每个人都是积极争取进步,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观,争取入团、入党。这当时,就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只有入团、入党才可以似乎证明你的进步。


艰苦的农活,每个人不甘心落后,都在努力拼命。夏日的酷暑、冬日的严寒,也都阻挡不了人们追求进步、渴望入团、入党的激情。我当然也不例外,也在积极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观,也梦想能早日入团。父母每次来信,都在问,入团了没有,我都无言以对。随着一批批的人入团,自己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是不是自己靠拢组织不够?还是组织不了解自己?于是乎,我就开始积极写思想汇报,每周一次,交给团小组长(哈尔滨的一个退伍兵,比我大7、8岁),每次都还特别虔诚的征求他的帮助。团小组长每次都是狡诈的嘿嘿一笑:“别急,等着吧”。我也猜不透他是啥意思。我这一等就是三年,眼看着一起来的同学都进步了,入团了。我自己还在团组织大门之外徘徊。我心灰意冷,渴望进步的激情也灰飞烟灭。最后还是以一个白丁(群众)身份,带着深深的遗憾的离开了北大荒。后来多少年以后,我才知道其中的主要原因。一个北京知青返城后,一次大家聚会,带着调侃的口气对我说:“在北大荒你还想入团,做梦去吧,我亲眼所见,你的思想汇报,早让团小组长擦屁股了,从来没有交上去。”


回到北京,那年我19岁,还在入团的年龄范围。我发誓一定要努力争取进步,尽早摘掉白丁的身份。做给父母和大家看。我的师傅,比我幸运的多,是老六六届的毕业生,没有下乡,直接进了工厂。他是团小组长,我再次郑重的向他提出要加入团组织的想法,重新递交了入团申请书。有了北大荒的酒垫底,什么样的酒都可以对付。我要向大家、父母证明,我行,我不是孬种。我会进步的。在工作中,我努力出大力、流大汗,尽管我不喜欢这个工作,我还是尽力去做好,这点活,比起北大荒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算不了什么。我出此之外,还尽力给师傅“拍马屁”。那是铁道部机关经常有进口大片的电影票,最热门的是日本电影“啊、海军”"日本海大海战““山本五十六”等。工厂是没有这个待遇的,我拿到票后,就全部“贡献”给师傅看。

我坚信只要心诚,铁石也会开出鲜花。终于在我进厂半年后,加入了团组织,成了一名共青团员。圆了我在北大荒永远实现不了的梦。再填各种表格政治面目一栏时,我再也不尴尬了,骄傲的填上“共青团员”。


正是:

暑往寒来春复秋,大荒之梦何时休?

往事无语与谁论,已是肠断泪先流。

(十)人生中再一次打击

岁月在不经意中逝去,人生总是有那麽多不如意,沟沟坎坎磨砺着自己的人生。转瞬间已是返城回京的第2个年头。我还在工厂当着一名没有技术含量的辅助工人,三班倒工作,经常是日夜颠倒,大家在睡觉,我却在工作,尽管比北大荒的条件好得多,毕竟还是觉得前途渺茫,好容易回到北京,工作不理想。当时能当一名技术工人,那是牛x的很。社会上口头语,紧车工、慢钳工,溜溜达达是电工。我日夜梦想自己能成为一名电工。看着我们工厂的那些电工师傅,背着电工工具从我身边趾高气扬的走过,我内心就深深地受到刺痛,好像自己就是下等人一样。尽管北大荒艰苦,但各种农活都一样,几乎没有高低之分,工钱都一样。我耪过大地,开过拖拉机、学过兽医、养过梅花鹿、放过牛,从来就没有这么自卑过。


那年我21岁,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自持有几分小聪明,也可以说无师自通、无线电、钳工、木工虽然不精,都会一些,虽然自己是小学毕业的底子。老想着做一点事情,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时候工厂突然传来好消息,有推荐工农兵上大学的名额。

我觉得自己条件不错,年龄也是车间最小的,其他人都比我大很多,不关心此事。


于是我迫不及待的报了名,就等着班组推荐。这时候平时还说的来的几个工人就说了:“到时我们推荐你,你有希望“。


谁知那天推荐会,我不巧有其他事没有参加,第二天我听到消息,推荐没有通过,就是那些说我有希望的人,觉得我不在,毫不顾忌的提出反对意见,说我不安心工作,一心想脱离现在工作岗位,这样的人不推荐他上大学。也许这就是天意,如果我要在场,这些人也许就会另外一种口气。人性的虚伪,使我再次想到了北大荒团小组长和这些人简直就是如出一辙。人心隔肚皮,世事难料呀。就这样我与上大学的机会失之交臂。当时对我的打击简直太大了。


回家后,就和父母说,我不在工厂干了,又没有其他办法。和父母闹起来。我说要去当兵,还在当兵年龄之中。没有办法,父母拗不过我,联系了一个过去铁道兵的朋友,


尝试让我去当兵。这个朋友一口答应,说只要工厂有征兵名额,就可以办理。


我再次兴奋起来,看到了希望,憧憬着自己已经穿上国防绿军装,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那个年代,当兵几乎是所有年轻人的梦想,是个时髦的选择。


第二天,我到了武装部询问今年征兵事宜,部长笑呵呵对我说:“巧了,年年咱们都有名额,就是今年没有。”我一听就如雷贯耳,傻了眼。眼看着美好的事情,又再一次破灭了。


我央告部长能否给我争取一个名额,他斩钉截铁的回绝了:“武装部不是给你家开的。”


这次我彻底崩溃了,接二连三的打击,我终于挺不住了,感觉天晕地转,上班时没有一点力气。班长见状,就说你去医务室看看,开来假条你就休息,没假条你必须上班。我工作服也没有换,跌跌撞撞去了医务室,内科大夫一看我这身脏兮兮的工作服,几乎没看就说没事,把我打发出来。无奈我又去了外科,大夫更是连一眼都没有看,就讥讽地说道,内科不行,上我这泡病假,赶紧走。 


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所有的人都是势利眼,小工人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无奈我只能回去上班。


回到家后,就发起高烧,脖子下鼓起大包,我坚持去到工厂医务室看病,那时候没有医务室开出的三联单,你是不能够到其他医院看病的。这次我又找到昨日的外科大夫,她一看就说,你这个病严重了,你上那个医院看都行。我心中暗暗在想,昨天你连看看都不看。多少年以后,我当了干部,还和这个大夫成了邻居,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全力帮助她找回了工龄,解决了退休问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不会想起当年如何冷漠对待一个小工人的。我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是后话。


我在广安门中医院看病,大夫说我是急火攻心。解决心病,喝几副汤药就会好。


我痛定思痛,走出沉迷,前途一定会光明,虽然奋斗不一定会成功,但是不奋斗就一定不会成功。我重新审视自己,一切重新做起,我毕竟才21岁,比起在北大荒的知青,我还是幸运的多,我已经抢先站在起跑线上了。


有诗为证:

人生岁月太蹉跎,势利小人何其多。

而今从头再奋起,管他潮起与潮落。

(十一)批林批孔如火如荼

我1972年从北大荒返城,进到工厂的时候,文革还没有结束。工厂的文革氛围还是十分浓厚,每个人都是不能置身之外。不可以逃避,我也不例外,每个人都要在这个政治舞台上充分表演。

那时候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一会是批林批孔,一会是反对儒家的中庸之道,大肆倡导法家精神。1973年7月毛主席对王洪文、张春桥的谈话中指出:“林彪同国民党一样,都是”尊孔反法“的。把批林和批孔联系起来,就是防止复辟。这个运动从74年初直到同年6月结束。我所在的工厂、班组也不例外,紧跟形势,开展批林批孔,宣传法家之道。李斯、商鞅都是法家的典型。那时候,很有意思。工厂要求每个人都要学习法家精神,批判孔子的儒家“克己复礼”说是林彪就是克己复礼紧跟孔老二。当时我也搞不懂,就是跟着感觉走。自己在车间是年龄最小的,虽然是小学毕业的底子,还算有点文化。因为文革前,其他一般进工厂的人都是社会上考不上学校的人为多。文化水平有限。我们车间主任对自己还是很信任,指派我来担任批林批孔的宣传员,给我的任务是在班组会上,给大家讲一个法家故事,这在今天看来,多少有点滑稽之感。可是当时那个年代,是不容有半点质疑的。我觉得是组织对自己极大地信任,必须责无旁贷的完成。


之前自己对法家儒家根本没有半点概念,也搞不懂谁是谁。不过不要紧,那时候电台电视里(那时候我家还没有电视)铺天盖地全是赞法家批儒家的宣传,耳熏目染,也就知道了一些,特别是商鞅变法,是我选中的素材。商鞅是典型的法家人物。我就听着广播,记下了大致的梗概,努力变成自己的语言,试着背了几遍。觉得差不多了,终于可以粉墨登场了。我和车间主任打了招呼,安排好了我们班组批林批孔法家故事会。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班组会是在工厂的小花园里举行,那天我是上中班,上班时间是2点半,我们提前1点开会,我们小组的工人围坐一圈, 大家瞪着眼睛看着我,我开始了侃侃而谈,讲起了商鞅的变法的故事,也不知道大家感不感兴趣,听了没有,只是机械的背书式的讲述。当讲到商鞅最后被五马分尸,有人发出了唏嘘的声音。我也不管那麽许多了,总算完成了讲述,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那时候天天就是批儒家,立法家,把林彪和孔子一起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麽关系,谁焊谁,那焊那。后来又是批水浒,批宋江,批投墙派。后来才知道,是江青一伙把矛头指向周总理。后来又是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林林总总,一波又一波,我只能跟着感觉走,云山雾罩,雾里看花。


往事回首,留给我们的是更多的思考,我自己就像一个铅笔头,削尖了,磨圆了,削尖了,又磨圆了。在人生道路曲折前行。


有诗为证:

文革人人当先锋,批林批孔火正熊,

宋江是个投降派,是非曲直总朦胧。

(十二)命运的转折

时光流水,光阴荏苒。转眼我返城进工厂已是三个年头。当年的争强好胜的我棱角已经被岁月磨的圆滑了,人也老练了。不再有不切实际的空想,尽管工作不如意,我常常扪心自问,是不是比还在北大荒的知青幸运很多?想到这里,心里似乎还得到了一些平衡,抱怨少了,工作也努力了。


我所在的北京第一棉纺织厂,当时是北京支柱企业,是有6000多人的国营大厂。我所在的车间,是纺织厂的第一道工序,主要任务就是要把棉花或者化纤原料进行开松,加工成一定规格重量的棉卷,供下道车间(工序)使用。每天三班倒连续生产,机器轰鸣声不断。我的工作任务就是把棉包从分级室(存放原料的仓库)用老虎车(一种两个轱辘的手推车)运到机器里,松开捆绑棉包的铁丝、铁皮。然后机器才可以开始加工作业。此 项工作看似简单,要几年如一日做好也非易事。每天上班接班,首先和对不同品种、不同等级的棉包数量,发现错误要及时和上班交涉。如果疏忽偷懒,交班的走后,就是自己的要承担的责任了。这里存放的棉包原料,都是要根据生产的品种工艺要求,搭配好不同品种、不同比例的棉包,不可以出错,否则就会造成错原料的质量事故,全月的奖金就会取消,严重的话,还要给予通报批评处理。


由于运输的需要,棉包在轧花厂经过打包机压缩成紧密的棉包,用铁丝或铁皮捆绑。世界上最好的棉花,就是埃及的长绒棉,埃及的棉包每个棉包大约有一人高800多公斤重。


当时这道工序还没有机械化,全是人工运输。我经过几次挫折打击后,尽管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决定还是要干好。虽然是体力活,对于我来说,还不是问题,还是那句话,有北大荒的酒垫底,什么样的事都不怕,最多的时候,一个班次就要运输近百包棉包,每天干活时,工作服都是湿漉漉的。


我和师傅两人搭帮,特别是上夜班,师傅白天爱打篮球,晚上有时候就找地方眯一会,我呢就尽量自己干,不打扰他。看机器的师傅有时很挑剔,要求把棉包各种排列,我师傅不理睬他们,他是“我行我素”,棉包运进去就完事。这些挑剔的师傅也无可奈何。我自己有时在想,既然要干就干好,尽量让工人师傅满意,就是自己辛苦点,也不会掉2两肉。我就尽量满足师傅们有时近于苛刻的要求。我平时还利用自己的业余特长,给大家免费修理半导体收音机,这是需要搭功夫和钱的,我也不会计较。慢慢和大家的关系比较融洽了,走上社会的这些年,我也慢慢懂得了,年轻气盛,再有本事,也不可张扬,要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才能给大家留一个好的口碑。


就这样,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三年,和北大荒三年一样,又是一个命运的轮回。


那时候,文革也已经快接近尾声,工厂文革十年几乎没有新的技术人员进厂。国内那时候,很多大型工厂都遵照毛主席1968年7月21日在《从上海机床厂看培养工程技术人员的道路》的调查报告批示中指出:"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到学校学几年以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的指示。办起了七二一工人大学,和当时工农兵学员都是同时期的产物。为工厂培养自己的技术人员。一时间成了时代的潮流。当时什么都是政治挂帅,选拔优秀工人上大学。

我所在的工厂,也是顺应潮流办起了七二一工人大学。


这次由于自己的工作努力,得到领导和大家的一致推荐,进入七二一大学。当年可是无尚荣光的事,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要选拔自己最优秀的分子,上大学,培养自己的技术人才。一时间,全国721大学风起云涌,成为最时髦的事情。


我们是工厂首届学员,都是各个车间推荐的拔尖人物,不受年龄学历限制,但是必须政治必须可靠,政治挂帅。这次共有20名学员,最大的年龄45岁,我是最小的学员,22岁。政治面目都是党团员。入学时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有六六届的高中毕业生,好几个还是当时师大女附中的高材生,还有老三届的初中生,文化水平最低的要数我和年龄最大的一个师傅,都是小学毕业的底子。


学校的老师,都是当时工厂的老大学生,老技术人员。还有工厂夜校的老师。


开设的课程有高等数学、物理、电工、电子、流体力学、机械基础、机械制图等。


还有纺织专业课。


这也许就是当年最特殊的教育,当时还是文革时期,没有可以使用的教材,很多教材都是老师把自己以前学过的书本整理后油印的。


起点不同,老师教课也很犯难,对于我来说就是云中起阁,难呀!特别是高等数学,我刚会一元二次方程。要补的东西太多。我就恶补,当年的学习精神自己都不能相信。


其他同学,底子好,学习起来很轻松,有更多的娱乐时间。我知道,只有知识才可以改变命运,只有知识才是力量。于是白天听新课,晚上补旧课,拼命补习。慢慢进入佳境,基本上跟上大家的学习进度。自己在学习上,也有自己的特点、从小喜欢鼓捣东西,喜欢动手,喜欢无线电和机械。所以在学习机械基础、机械制图上领悟的快,因为这些对于所有的学员来说,都是新课,我反倒有自己的优势。特备是电子、电工课,之前我有自学无线电的基础,听起课来有轻车熟路的感觉,我还担任了电工课代表,其他同学还在为正负电子云里雾里时,我轻松了很多。正是每个人都有所长,不要轻言不行。


我走进了知识的海洋,开始如饥似渴的学习,当时工厂给予很高的荣誉和待遇,带工资上学,无论走到那个地方,一说是721学员,大家都给予赞许和羡慕的眼光。毕竟当时这些人都还是工厂的骄子,有此机会的概率极少,6000多人的工厂,才有20人有此幸运。我再没有被鄙视的感觉了。真应了古人的那句话: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铁也生光。我这块铁要生光了。人生就是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也是这次机会,彻底改变了我今后人生的轨迹,改变了人生。往事回首,我永远感恩给我学习机会的车间领导和工人师傅,感谢工厂给我搭建的平台,多少年过去了,我永远不会忘记。

正是:

人生苦短能几何?莫愁前路太坎坷,

天生我才必有用,来日成金酒对歌。

(十三) 激情燃烧的岁月

75年底,时来运转,务农做工各三年后,我终于成了一名“721大学”学员。


学校是在工厂厂区的一角。一排错落有致的平房,用来做我们的教室。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焕然一新,窗明几净。排列整齐的桌椅,正在静静等候着我们这些特殊的学生的到来。除了2个上课的教室外,另外还辟有一间屋子,放置一台兵兵球案子,课余时间用来打球,教室外的空场,是我们的活动场地,可以打排球、做操等活动。虽然这一切远远比不上正规大学的一角,但我甚至想起了当年热血青年奔赴延安抗大求学的场景,心中竟升起无比神圣的豪情。


那个年代,真是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们20名学生,有着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经历,不同的学历,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岗位,受工厂的委托,走到一起来了。大家都有一个神圣的共同的目标和心愿,坚定执行毛主席的721指示:“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中选拔学生,到学校学几年以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


那时文革尚没有结束,一切都要讲政治,一切都要突出毛泽东思想。


我们的课程设置,其中最重要的一门课,就是马列主义政治课,并有专门的政治老师,学习资本论,毛选第五卷,还要写学习笔记、思想汇报。大家谁也不肯落后,都是认真学历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那时人们真是朴素的阶级感情,都在孜孜不倦的学习,我也是如此,不敢落后,我们班党员占一半,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文化课学习,也是安排的满满当当,好像有永远学习不完的东西。由于我们是特殊的群体,每个人的起点不同、基础不同,接受各门课程的理解程度也不同,每个人的学习的方法也不同,真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这也就是那个特殊年代特殊的产物。有一次,我看到同班的一位师大女附中的老高中生,在我们自习数学课时,我为解不出题急的一筹莫展的时候,竟然叽里咕噜的背诵起法语了,可见数学课学的轻松,真是功底深厚,惊得我是目瞪口呆,发誓自己各门功课学习好后,自己也要学外语。


1966年我小学刚毕业,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没有经过升学考试,直接进入中学。名义上是进了中学,实际上也没有正经上过几天课,不是学工,就是学农。那时候知识不重要,有文化的都是臭老九,靠边站了。1969年8月我挂了个初中毕业的牌子,奔赴了祖国北大荒的千里沃野,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北大荒的日日日夜夜里,生活艰苦,日子平淡。几经迷茫后,我还是有了一丝学习的欲望。让父母寄来一些能找到的文化课本,进行简单的支离破碎的学习。自己在上小学的时候,功课是班里的尖子,个人天经地义的道路就是重点中学、高中、大学、工程师、科学家。谁知命运和我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中学没毕业,只能是到广阔天地修理地球了,大学梦彻底破灭了。

“七二一”大学20名工人学员(本人第二排右起第二人)

进到“721大学”,我又回到了久违的课堂,真是百感交集,心情澎拜。走进了特殊课堂、开始了特殊的学习,那年我22岁。自己文化底子薄,要比班上大多数人学习起来吃力,我就笨鸟先飞,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气力学习,每天上课前起早看书,温习昨日的课程,预习今日的课程,不懂得地方,就做上记号,再请教老师和其他同学。中午别人休息的时候,我就用来求证几何题。晚上课堂上,自己每天几乎都是最后一个离开。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当时由于特定的历史条件,学习的东西不系统,但对于我来说,“721大学”好比就是打开知识海洋的敲门砖、启明星。为我今后的学习打下了基础,终生受益匪浅。


除了政治课、文化课的学习、为了不脱离劳动,不忘工人阶级本色,每周日我还要回到车间劳动。真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就像一个上足了弦的机器人,浑身发力。一个人有时候,潜能的发挥,真是不可思议,有些不可能,也成为了可能。


我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员,也是一个唯一有着北大荒经历的人,闲了时候,我总喜欢和大家侃侃北大荒知青的故事,他们之前只是书本上听说,经我绘声绘色的一讲,大家还真听得津津有味,毕竟他们还只是局限于工厂的那些事。对北大荒知之甚少,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大家对我很照顾关心,特别是文化课学习上,有问必答,伸出热情的手帮助。


我们20个学员一起走过了那段难忘的岁月,学到了知识,结下了友谊,也经历了很多很多。三年毕业后,每个人都成了工厂的技术骨干,挑起了大梁。那时候虽然学习不正规,不系统,但那个时代,每个人都是在认真刻骨学习,绝没有后来社会上为了当官,不学习,不努力,假文聘,假学历泛滥的事情发生,历史可以见证。


正是:

激情岁月火正熊,最高指示是明灯。

书山学海勤为路,闻鸡起舞读书声。

(十四) 多事之秋的1976年

76年是个多事之秋,我们的国家和每个人经历了太多太多。


时光回到到了76年,定格在76年的1月8日,我们敬爱的周总理逝世,噩耗传来,举国上下,山河呜咽,九州心碎,全国人民顿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文革已经是第十个年头,国家还在文革动荡时期。四人帮还在台上。四人帮下令,不准公开悼念周总理,不准群众带黑纱,不准送花圈,不准设灵堂,不准开追悼会。我们20个同学自发带上黑纱,大家默默找来白花,挂在胸前悼念周总理,沉浸在悲痛中。学校领导在上级指示下不组织也不安排集体悼念,对大家自发的悼念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明确反对。

清明节前后,听说天安门广场人民开始自发悼念周总理的活动,大家长期以来对四人帮的行为压抑不满,受到压制。那时候,大小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搞得正常的人喘不过气来,一不留神,就可能被打倒成为反革命分子。76年初,两报一刊社论“反击右倾翻案风”矛头指向刚出来工作不久的邓小平,压抑太久的怒火,终于像火山喷发了,这就是后来成为天安门的四五运动。


学校不是世外桃源,我和几个同学,晚上下课后,去了天安门广场。一进广场就被广场的激昂气氛感染了,有人在慷慨激昂的演讲,悼念周总理,支持邓小平,反对四人帮。下面是一阵阵喝彩声。到处都是悼念总理的,映射四人帮下台诗词传单。人们争相摘抄诗词。表达了对敬爱的周总理的悼念,及对四人帮的不满和憎恨。在这样的场面里,大家群情激奋,高呼声不断。


回到工厂后,形势发生了转变,上级领导要求每个去过天安门广场的人员,如实向组织交待,交出抄写的天安门诗抄。如有不交者,一旦查出、组织纪律严肃处理。当时公安机关还查抄抓捕书写诗词的作者。当时最脍炙人口的粘贴在人民英雄纪念碑正北面的一首小诗:欲哭闻鬼叫,我哭财狼笑,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据说这个作者为了躲避抓捕,隐姓埋名跑到了外地,才躲过一劫。


当时真是搞不懂怎麽回事,悼念周总理,怎麽变成了反革命暴动?可是当是那个形势,去过天安门广场的人,人人自危,包括我也如此,只能是如实登记,并交出了抄写的是和传单。


紧接着,我们又被作为首都工人民兵,派往天安门广场附近的劳动文化宫驻防,说是防止广场聚集的人群爆发革命暴乱。那时候各个大型骨干的国营企业,都派出了工人民兵,驻防在中山公园和劳动文化宫里面,究竟有多少人,我也说不清,记得到处是车辆,到处是人群。我们也不能出大门,说是待命,偶尔可以从门缝看到天安门广场聚集的人群。就这样我们吃住在文化宫的一辆大轿车里,每日由工厂送饭。每人一件大衣,晚上困了就在车里眯一会。就这样在文化宫待命好几天,也不知道外面天安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了4月5日,天安门广场开始清场。后来才知道,后来又组织派出了1万工人民兵,和警察直接到广场驱除队伍,还和在场的群众发生了冲突,我厂几个人还被打了。人群驱散了。紧接着人大会堂召开表彰会,被打的工人还给立了功,受了奖,当时党的副主席王洪文亲自接见了他们,发了奖状。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被镇压下去了。虽然被镇压下去了,但是四人帮的末日也快走到了尽头,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就是我亲身经历的四五天安门事件,当时定性为反革命事件,直到1978年11月4日才给予彻底平反。


接着7月6日朱德委员长逝世,7月28日唐山大地震,9月9日毛主席逝世。我们伟大的祖国经历了最危难的时刻,三位伟人相继去世,国家就像塌了天一样,沉浸在不尽的苦难中。在国家最危难的时候,10月8日华国锋一举粉碎了四人帮,举国欢庆,文化大革命也宣告结束。从此结束了十年之久的文革,国家走上了百废待兴的道路,那年我23岁。


正是:

十年文革妖魔闹,

 国家动乱何时了?

一举粉碎“四人帮”,

神州处处歌声高。

(十五) 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我在学习期间,不仅仅是学到了书本上的知识,也学到了书本以外的知识。


我们学习的专业,是纺织机械。课程设置有机械制图、材料力学、机械基础、机械原理等。


这些课程对于我们之前很少正规接触机械的人来说,有趣也深奥。一开始学到机械基础,齿轮的模数,就是个抽象的概念,一开始怎麽也搞不懂,机械老师就耐心解释,并画图示意,慢慢才理解。还有机械配合的概念,基孔制、基轴制都是抽象的概念。关键是要看到实物,才可以加深理解。材料力学的剪切、拉伸的概念在课堂更是看不见摸不着,像听天书。当时工厂没有机械实验室,看不到具体的演示。我们学校老师就动用关系,联系了北京工业大学的机械实验室,看机械拉伸试验的演示。


那天我们全体学员一行,和老师一起兴致勃勃来到了北京工业大学的校园,这个时候,文革还没有正式结束,十年动乱,北京工业大学也是千疮百孔,很破烂,尚处于百废待兴的时期。机械实验室门窗破旧,看得出好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尽管如此,进到真正的大学校园,每个人还是很兴奋。留守的老师事先得到通知,热情的接待了我们。给我们做机械强度拉伸试验的演示。

我记得很清楚,屋子很冷、墙角的暖气由于年久失修,地上流水已经结了冰。不得已停止供暖。这个实验室文革期间几乎停用了。老师抹去仪器上的灰尘,开始演示,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仪器,开始试验了,仪器的上下夹头,夹住试验的材料,开动仪器。我们每个人都瞪大眼睛注视着仪器,随着拉力的增大,看似坚硬的钢材料竟像面条一样柔软,拉伸变细,最终从中间部分断裂。这时候仪器的指示就是这个材料的断裂强度。我们真是开了眼,有了感性认识。


为了更进一步了解加深纺织机械加工的全过程,书本知识还要到实际中加深了解。学校又安排我们到当时国内最大的纺织机械厂之一的榆次纺织机械厂学习。这次难得学习机会,更让我们大开了眼界,在机械制造的领域感受到学过得知识。


榆次纺织机械厂专业生产细纱机,所有零部件均是自己设计、加工、制造、组装。除了供应国内的纺织企业,还出口到亚洲很多国家。榆次纺机厂太大了,包括家属区在内有几万人之多,厂区大的,上班在里面都要骑车。工厂还有自己的靶场,当时还有一个车间生产机关枪。由于是保密车间,我们无缘参观。


那时候,还没有计算机制图,全部是人工手工绘制,成千上万张图纸就是出自设计人员之手精心绘制,还要由绘图员描图、晒图。成为蓝图后作为加工的图纸。


我们参观学习了制图室,大开了眼界,丰富了课堂制图课的理解,看到了真正的图纸,每个人看着一张张精美的设计图纸,都发出惊叹的唏嘘声


我们还参观了热处理车间、机加工车间。最让我们啧啧称奇的是这些工人,全然不像我之前去过的机械厂,在这些工厂,每个人的工作服都是油吃麻花的油耗子。而在这里,每个工人身上几乎没有一丝油渍,特别是一些女工,甚至是系着白围裙,就像一个真正会干活的家庭主妇,最见功夫的是和面后,手上不占一点面痕。彻底打破了我们对机械工人的传统思维。


从他们身上就可以看到工作之精细,干活之认真、态度之严谨的作风,真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真是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外面的世界太精彩。我们在榆次纺机厂,学到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大开了眼界,在机械的世界遨游。对我以后的工作,获益不浅,难忘更是难得的机会。


在学习之余,工厂还派车送我们到山西大寨参观。当年喊得最响的口号就是: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大寨也是令人神往的地方之一。我们乘坐工厂派出的大卡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大寨进发。当我们站在虎头山上,望着七沟八梁一面坡的梯田,深深被大寨人战天斗地的精神所震撼感动,同时也激发了自己刻苦学习向上的激情。


回来时,还有幸看到陈永贵乘坐的吉普车,系着白羊肚手巾,向大家挥手致意。


人过中年,走向老年,这些往事回首,如影随形,时时在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


有诗为证:

山外青山楼外楼,精彩世界尽风流,

书本知识终来浅。往事如烟再回首。

(十六)“声控大门成功了”

学习的日子是紧张而又快乐的,时间在不经意间流走。转眼已经是入校的第二个年头。通过各门功课的学习,有了一定的知识理论基础,学校领导也想在实际中,为工厂生产做点事情,争取把学到的知识,用到生产实践中去,解决一些生产上的当务之急。这是一举两得的做法,既可以解决工厂生产中的实际问题,也可以检验我们学习知识的成果,


于是我们就到各个车间进行调研,看看有无可以利用学到的知识,为生产一线做点事。


经过了解,我们选定了一个项目,既可以用到我们学到的机电知识,又可以解决车间实际生产的需要。

我们工厂有一个半成品生产车间,每天都需要用电瓶车从原料库运进大量的生产原料,当运输原料的电瓶车驶入车间时,大门就要马上打开,卸完原料后,离开车间,为了保证生产的温湿度,大门必须随时关闭,防止外气的过多输入,影响车间的温湿度。特别是在冬季,随时关门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样矛盾就来了,电瓶车要频繁进入车间运送原料,大门又不能长时间保持敞开状态,必须有人值守,随时关门、开门。十分不便,还要耗用一个劳动力。


通过调研,对此我们和老师决定,准备搞一个自动的声控大门,每次需要开门时,电瓶车驶近大门时鸣笛,门就自动打开,车子进入后,自动关闭。解决之前需要人工值守开关大门的操作。这在今天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也谈不上什么太多的技术含量。不过在70年代,也还算一个比较新的技术,需要电子技术和机械结合,机电一体化达到目的。基本原理就是电瓶车鸣笛后,大门的声控元件,把声音信号转变成电信号,经过几级放大后,驱动继电器,控制开门电机动作,打开大门。


当时条件所限,我们没有选用当时还昂贵的声控原件,我们就采用一只扬声器(俗称喇叭),作为接收声音的声控元件。为了达到自动开启大门的动作,还要对原来朝外开启的大门,改成直线运动的推拉大门,然后由电机带动钢丝绳驱动大门动作。我们同学分工合作,有几个同学设计大门,画图纸,送机修车间加工,同时选择合适的电机减速器,作为声控门的动力驱动。我和另外几个同学主要负责电路部分,因为我是电工课代表,之前也有一定的无线电基础,就当仁不让的作为主要负责人。我当时正是雄心勃勃,觉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努力要好好干一场。我们经过各种电路的比较,反复研究方案,最终选定了电路。我们采用原始的手工制作印刷电路板工艺,用稀释后的油漆手工绘制刷电路板,然后把绘制好的电路板,浸泡在三氯化铁溶液里腐蚀,没有油漆绘制的地方,就被腐蚀掉了,油漆绘制的电路就被保留下来。电路板腐蚀好后,然后用汽油清洗,打孔。为了节约资金,本着少花钱多办事的原则,尽可能采购一些便宜的电子元件。当年正品的三极管价格还是很贵的。我就求助了在无线电厂工作,当年一起下乡的知青战友,在工厂里购买了便宜的处理电子元器件,回来进行仔细的筛选后,用在电路上。在大家齐心协力合作下,经过一周的努力,声控大门机械、电气部分大功告成,为了美观,我们还给大门喷上了红漆。下一步就是到车间现场安装试验了。


我们首先安装好了推拉大门的轨道,固定好减速电机,接上电源手动,试验大门开启、闭合动作是否灵活,可靠。经过几次调试,大门动作达到要求。下步和电气线路联动试验,


在大门下面的墙洞里固定好喇叭,电路连接好。试验开始了,大家都紧张的注视大门,电瓶车开始驶来,接近大门时开始鸣笛,刚才还是紧闭的大门徐徐打开,“成功了”,“成功了”人群传来一阵欢呼声,也引来了很多工人驻足观看这个在当时还很新奇的事物。


我也感受着成功的喜悦和兴奋,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在校期间尝试着又为其他车间的设备进行了小的改造,提高了功效,得到大家的认可。我也体会到知识的力量,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的深刻含义。


正是:

理论实践结合好,生产一线最需要。

耕耘自有收获日,声控大门效果妙。

(十七 )我的毕业设计-自动金属锯床

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日历已经翻到了1978年。


我们在学校学习已是第三个年头。根据学习的情况和工厂一线急需技术人员的要求,工厂和学校领导研究,我们的第一批在校学习的“721”学员可以结业。待毕业设计结束后,每个人就要返回各自的生产岗位。


我们的机械老师根据学校的要求,开始指导我们做毕业设计。老师给出2个选题,每个人可以自选,结合自己的情况选题。一个是设计齿轮减速器,包括箱体设计,速比计算、机械强度计算、输出扭矩核算等。要有详尽的计算步骤、还要画装配总图、零件图册等。另一个是自动金属锯床的设计,要求强度设计、动程、基座、机构传动。受力分析计算等。要求全套装配图、零件图。同时要求外观设计新颖,使用安全可靠。我们20个学员,开始紧张起来,就像上足发条的闹钟,一刻不停地运转着。又好像一个长跑运动员,在做最后的冲刺。大家都明白,这是最后检验我们几年来的学习成果的时刻。每个人不甘落后,从早到晚,所有的教室从早到晚,灯火通明。有的人查找参考资料,有的人翻看工具手册,有的人冥思苦想考虑方案,大家都在紧张而有序的开始毕业设计。


我反复考虑后,选定了自动金属锯床的课题。

锯床看似简单,其实应用到各门基础理论知识并不少。开始设计时,首先要考虑锯床的工作速度,锯床的往返频率及锯床加工时最佳的角度,还有动力消耗,安全系数等。同时还要考虑操作可靠方便。每个部位、每个部件都要有设计依据,材料选择,强度受力分析等计算。


虽然之前在实习时,在机修车间也使用过锯床,觉得不太复杂。但是真正实际从开始设计,还是比较复杂的。万事开头难,我参考了现有的锯床机构,开始了自己锯床的设计,首先要把电机的旋转运动,转换实现为直线运动,才可以带动锯床前后运动。我决定采用偏心轮及连杆机构实现这个动作,这时首先需要考虑偏心轮的结构尺寸。按照锯床的工作动程,确定偏心轮的几何尺寸及偏心距,如果选择不好,偏心轮运动时,就有可能会产生死点。


第一步先把动程确定,然后按比例在图纸上做图。为了稳妥起见,我还在地面,用1:1的比例放大样,看看实际动程距离。第二步就是试着计算,对偏心轮的材质及运动部件进行机械强度的核算,满足运动要求。然后还要根据锯床工作时的受力分析,计算选用电动机的功率。锯床受力分析,也是关键的一步,首先尝试做受力图和受力分析计算,算出的结果我总觉得不对劲,也不知道错在哪里。我就恳请机械老师帮我核对问题的所在。


我们的机械老师,是文革前西北工业大学机械系的高材生,当年由于学习优秀,还是大学的班长。我还清晰记得,他刚来时,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站在教室的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进来,说话声音非常小,像个唯唯诺诺的小女人。后来才知道,由于老师是犯了生活错误,从技术岗位下放到学校当老师,负责我们所有的机械专业课程。他生怕我们这些当时工厂的所谓“尖子翘楚“,嘲笑看不起他。人所周知,在那个突出政治的年代,生活问题可是大事,可以让人一辈子抬不起头。但是我们这些同学,是渴求从老师那里学到知识,没有人在乎老师的错误,没有一人看不起他。不仅如此,对老师还是特别尊敬,我们得真诚,慢慢打消了他的顾虑,使老师走出错误的阴影,在课堂上偶尔也可以听到他的笑声了。从此后老师放心大胆的教学,倾囊相教,尽可能多教给我们知识。


这次在毕业设计中,老师再次不厌其烦帮我讲解受力图,分析受力点,找到我设计问题的所在。在老师的指点帮助下,所有计算分析全部顺利完成。我的锯床基本也有了雏形。无论是简单的机械或复杂的设备,首先要现有装配图,然后在拆分零件图。当年还没有计算机制图,我们全是一笔一笔手工绘图。最终完成了所有图纸和设计资料,装订成册,还在封面精心绘制了锯床的十分漂亮的立体图。


经过几周的努力,每个同学基本上都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设计。每个人的设计都不尽雷同,都有自己的特点,也许不太合理,但是都是辛苦努力的结晶,可以说是每个人都向学校和老师,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最后还请来车间的老技术工人师傅,对每一个人的设计进行答辩,有些问题还很刁钻,甚至是刁难。但无论如何每个人都还是通过了答辩。


毕业设计结束后,即将返回生产一线,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们的老师和我们一起走过,付出了无数心血,这些老师,都是文革前的老大学生、工厂的老技术人员,毫无保留的把知识传授给我们,我们的一点一滴的进步,都和老师的辛勤耕耘分不开,多少年过去了,我始终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忘不了当年的老师辛勤忘我的付出和耕耘。


回首往事,我无限感慨、感激和感恩工厂给我们搭建的学习平台,使自己有了学习的幸运,也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我感恩所有老师日日夜夜辛勤劳动,难忘年过花甲的数学老师不厌其烦的唠叨教学,难忘力学老师的幽默风趣语言,难忘电工老师的严谨授课;难忘纺织专业课老师的举一反三的讲解示范,难所其他有老师的呕心沥血的付出,难忘一起走过学习岁月的同学,给予我的无私帮助。


有诗为证:

三载师生情,感恩泪常涌,

刻骨铭心事,夜夜梦魂中。

(十八) 我当了车间技术员

岁月如梭,光阴飞转,又是一个三年。我的人生好像制定好的轨迹,三年一个转折。16岁下乡,北大荒接受再教育三年,在广阔天地修理地球。19岁回城,在工厂当工人三年,在工人阶级队伍里改造世界观。22岁“721”工人大学学习三年,补习文化知识。25岁学习毕业,回到车间生产第一线。


当我带着学习的收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信心满满回到车间,开始了人生的新起点。我的职务是助理技术员,是当时技术职称里最低的初级职称。我觉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学以致用,实实在在把学到的知识应用到实际中去。踏踏实实做点事情。

我所在的北京第一棉纺织厂,是当时北京市大型国企,是北京市利税大户,主要产品是”冰山牌”“的确良”布。当时“的确良”布可是高档奢侈品,只有经济条件好的人才可以享用。工厂是1953年建厂,也是我出生的那一年。1954年9月正式生产,整个厂房包括家属区在内,当时都是采用苏联先进经验设计。是北京第一座现代化的纺织厂,整个规模有5万纱锭,1152台织布机,有6000多职工。工厂的大部分设备是采用民主德国的纺纱设备,我72年进厂时,我车间大部分还是东德设备,还有一部分是郑州纺机厂生产。我在学校里虽然学习的是纺织机械专业,对车间所有的设备还是比较生疏,因为过去在车间是辅助工作,和设备打交道的机会不多。


现在虽然挂了个助理技术员的名称,可以说是一切还要再学习。


一个人真正要成功做点事情,必须有施展平台,还必须有人扶持你登上这个平台。才可以有所作为,单凭自己的努力奋斗,谈何容易。当时我们的老车间主任,对自己很看好,力排众议支持我,给我机会。走上这个平台。我感谢老主任的知遇之恩,才有了我今后的一点点小的成绩。每次在我人生关键时刻,总有贵人相助,当年在北大荒,不是老指导员发话,我恐怕就会继续挨批,后果不堪设想。当年很多知青,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背上不老实接受再教育的名声,挨批挨斗,甚至进监狱。


如果没有老主任的支持,我恐怕也是一事无成。我深知自己的半斤八两。


回到车间后,我的工作性质变了,工作时间也变了,刚进厂时,是三班倒,生活也没有规律。现在就是日班工作,车间办公室也有了一张办公桌,这是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改变了身份,从工人岗位变成个干部岗位,档案也从劳资科转到了干部科。我走进办公室,感觉到很不自在,我看到了老主任信任的目光,也看到了更多怀疑不信任的眼神,我看的出,分明再说,你一个毛头小伙子,做技术员能行吗?


我暗暗下定决心,用自己的努力工作,打消大家的不信任和怀疑。不能辜负老主任的期望。我每天开始了自己的工作,车间领导决定让我给大家讲技术课。我首先觉得要从设备最基本的传动路线讲起。我就对车间所有的设备,开始一点一点的摸索熟悉,努力用自己学过的知识运用到实际应用中。最初我想给车间的所有设备画出传统的传动图,但考虑车间的技术工人,实践经验没得说,毕竟没有受过专门教育,识图能力不强。我就开始尝试,整理出车间所有设备传动图用立体三维视图表示,可以一目了然。开始讲第一次课,我心里忐忑不安,毕竟这是第一次讲课,更何况是大家不信任怀疑的眼神,我分明看出是在说,你就上了几天学,给我们干了一辈子技术工人讲课,你行吗。我深知自己的短板,没有在设备上工作的经验,但我也有自己的底气和实力。


我把立体三维视图传动图分发给大家,每人给一份。即使没有识图基础的人,也会看得懂。给大家讲起机械原理和传动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大家好像还不上心,后来慢慢也有了兴趣,尽管还有的人,好像对图纸还不屑一顾,但还是趁我不注意,收起了图纸,私下去看。就这样,我坚持每周一次讲课,尽可能把学到的知识讲给大家,如简单的几何作图,钳工划线基础知识,电工原理等。


为了尽快弥补自己的短板,我在保全队伍实习,和大家一起维修保养设备,尽快让自己熟悉。还在车间技术革新小组,和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一起工作,更好地学习,提高自己实际动手能力。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对车间的设备有了一定的熟悉和了解,老主任看时机成熟了,就给自己压担子,让我对目前老东德设备容易发生故障的部位进行改进。


当时进口的东德设备,很多传动件,还是采用滑动轴承,需要每班加机油润滑,每个检修工上班第一任务,就要把所有的加油部位加油,这项工作不仅费时费力,还容易漏掉加油部位,造成设备烧死故障,严重影响生产。我决定从此入手,进行改进。仔细分析这部分的结构,决定采用滚动轴承替代,我首先设计了改进图纸。用现在一句时髦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项改进并不是那麽容易,想的很好,实际不是那麽顺利。因为我是初出茅庐,到处是怀疑不屑的眼光。当我把改进图纸送到机修车间,个别工人拒绝加工,理由是看不懂图纸,需要我去解释。我匆忙赶到机修车间,一个老师傅阴阳怪气的说:”石技术员,你的图纸我不明白,你的活我干不了”。语气中分明是看不起。我清楚知道他的用意。也强压火气,不紧不慢的回答他:“那里不清楚”。?三视图看不懂没关系,我也不解释,随手娴熟的给他勾出了一张三维立体图:“这个看的懂吗”。他一下就不言语了,看来还是被我的能力折服了。不再说看不懂了。马上开始加工。以后再送图纸加工,再也不说看不懂了,甚至有时还给我一点小殷勤,我也就顺水推舟接受了。直到以后我做了领导,主管他们车间,我提起当年的事,大家哈哈一笑。我们还成了好朋友。


第一步,一炮打响,车间长期存在的设备问题,初步得到解决。我慢慢也赢得大家的信任。但我深深知道,单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是一事无成,没有老主任鼎力支持,纵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行。我始终感谢老主任的知遇之恩,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在工作上努力工作,就是对老主任最好的回报。如今老主任已经故去,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初老主任的提拔和支持。


从此后,我就一发不可收拾,和车间老师傅,对车间的设备进行多次改进,并且第一次在全国知名期刊“棉纺织技术”发表文章,把我们设备改造的经验在全国发表。以后在纺织界也慢慢小有名气了。


正是:

初出校门人不识,感谢恩师鼎力支,

人生能有几回搏,花落自有花开时。

(十九) 加入中国共产党

1978年11月8号,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我在鲜红的党旗下庄严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无产阶级先进分子的一员。


加入党组织是我一直的梦想,也是在一直不断的追求。我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从小就受党的教育和熏陶,对党有深厚的感情,无数革命先烈,无数共产党员,为了革命事业抛头颅,撒热血,一直都是我崇拜的形象,我也要想他们一样,早日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78年刚刚结束文化大革命不久,国家正是百废待兴,逐步走向正轨的年代。虽说党组织大门是敞开的,但是也不是那麽就容易进去的。首先家庭成员历史要清楚,政治上没有问题,父母亲属都要进行严格的内审外调,每个人的政治态度都要清楚,这是必要条件。


自己回到车间后,郑重的向党支部提出入党申请,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定期向组织写思想汇报,找党员谈心,找出自己的不足和努力的方向。


经过党组织的时间考验,自己基本具备了一个党员的条件。


这是还需要自己找2名正式党员,作为自己的入党介绍人。我把自己的入党动机、家庭情况,思想动态,如实向2位介绍人做了汇报,他们二人愿意做我的入党介绍人。


在开支部大会之前,还要再次广泛征求党内外群众意见,最后经过支部大会讨论通过,报上级党委批准。


在争取入党的那段时间,经常表态,就是要不断端正自己的入党动机,不是为了入党而入党,时刻找出自己的不足,虽然还不是党员,但是时刻要以党员的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当时人们要求加入党组织,是从心底里真实的不懈追求,确实是对党有朴素的感情,加入党组织,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当时衡量一个人是否进步的标准,就首先看你是不是党员。


在支部大会上自己表态,加入党组织后,不能产生革命到头的思想,不能有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思想。要拉革命车永不松套。这都是当时最时髦革命的口号,但也确实是真实的想法。

25岁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了自己的追求愿望。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遥想当年在北大荒,顿生无限感慨。要求进步,申请入团,最终没有实现,带着无限遗憾,回到了北京。16岁下乡,从不谙政治混沌的少年到19岁返城。6年后,自己不断的努力追求,在工人阶级的队伍里,政治上不断成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作为一名党员是非常光荣的,担子也是很重的。很多时候,很多重要的工作岗位只交给党员,不是党员,有时候说话都没有分量。这是不争的事实。自己入党后,如虎添翼,工作起来,更有使不完的劲了。 


正是:

不懈追求终成功,鲜红党旗在心中。

今日加入党组织,继续革命方向明。

(二十) 再“回炉”的日子

日历翻到1980年,也是我回到车间上班的第三个年头,那年我27岁,工作正是风声水起,小有成绩。这时候全国已经正式恢复了高考制度,之前的工农兵大学生从天之骄子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背上了“工农兵学员”的身份。已经不再风光无限。特殊的时代,特殊的产物,谁又能说的清呢?这些工农兵大学生处境十分尴尬,尽管有人已经身在重要的工作岗位。


这些人评技术职称都成了难题。为了解决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国家再次给出机会,给予这些人复习机会,组织复习高等数学、物理和化学基础课程,通过考试合格后,才可以参加初级职称评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们“721”学员也列入这个范畴。


毕业几年,我本来就是没有深厚的文化基础,小学毕业的底子,学习也是囫囵吞枣,很不系统。现在已经是对书本很生疏了。这次对自己又是一次历练。


当时纺织系统的学员,全部集中脱产在京棉二厂的一所学校上辅导课。


每天上午有联合大学的老师辅导,下午看电视台统一辅导讲课。


这些学员来自不同的工厂,不同的大学,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工农兵学员”。原来是推荐上大学人人羡慕的骄子,一下跌入谷底,冰火两冲天。很多人都回不过味来。毕业几年后,还要重操书本再回课堂上课。有人自嘲的说“这叫回炉”。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国家为了还债,也是无奈之举,开了三门基础课,高等数学是必修课,化学、物理任选一门。

上午有联大的老师辅导,下午是电视授课。中午没有事干,要等到下午3点电视开课。那时候,电视还不是特别普及,即便你有钱,也不一定买到电视机,还需要“电视票”。家里没有电视机的学员,只能在学校里看电视辅导。我家里有一台9寸的黑白电视机,这在当时也是很奢侈的事。我就每天上午去听辅导课,中午回家吃饭后,下午在家看电视辅导课。母亲工作忙,中午不能回家。这时候父亲已经回铁道部上班,每天中午赶回来给我做饭,为得是让我到家就可以吃饭,饭后可以休息好,下午可以更好的看电视听课。父亲就是这样,一声不响,每天赶回来为我做饭,父亲默默为我做的一切,让我十分感动,父爱如山。我发誓一定要好好复习过关。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考一天天接近。经过大约近半年的时间的辅导复习,每个人的知识层次不齐,基础不一。没有退路,只能向前。必须通过考试,第一次考试没有通过,再给一次补考机会。我第一次考试,高等数学89分,物理59分,一分之差,没有及格。心情十分沮丧。总结经验,认真复习,我又参加了第二次考试,功夫不负有心人,物理考试取得了80分的成绩。人生就是如此,很多机会转瞬即逝,这趟车你没有上去,也许就再也没有第二趟车。考试通过后,顺利晋升为助理工程师,而考试没有通过的人,即便工作再努力,业绩再优秀,也没有晋升技术职称的机会,我的同学,在工厂是业务骨干,生产能手,最后也只能走技师的评定。


世事难料,人生就是如此。大红大紫后,也许就是低谷。


走出低谷,也许就是柳暗花明,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正是:

人生失志别失意,今日河东明日西。

历经磨难终不悔,花开花落有时机。

(二十一 )走出国门

1985年,我在京棉一厂任清花车间付主任。接受了新的任务,作为一名中国纺织技术服务小组的成员,到友好邻邦巴基斯坦的一个大型纺织厂技术服务,指导安装中国的纺织设备。

1985年指导巴基斯坦工人安装中国设备(右二)

我们小组一共七个人,一名翻译。一来二去,我们和巴方的技术人员就熟悉起来了,通过翻译也基本无话不谈了。突然有一天,一名巴方的技术工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翻译问道:“Mr石,既然是中国专家,为什么还不会说英语?”他说此话也并非无道理,虽然巴基斯坦的本国语言是乌尔都语,但是很多人都会说英语。特别是技术人员,几乎都会讲一口流利的英语。翻译连忙替我打圆场:“石先生是学日语的,你们听不懂的。”翻译和我一说,我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真恨自己不会说英语。差点让巴方技术人员看不起。尽管他们平时是很尊重我们的。巴方技术人员的话还是深深刺痛了我的心,真是无地自容,回想起文革期间,自己刚上初中,受了停课“闹革命的影响”。老师几乎无法上课,记得英语老师是一名归国华侨,苦口婆心的给我们讲学习外语的重要性,最后老师问大家,学不学外语。当时我们这些无知的孩子们,男女声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不学”!我看着老师含着眼泪走出了教室。1969年我就上山下乡了,奔赴了千里沃野的北大荒。再也没有了学习的机会。

和巴方技术人员在一起

在北大荒的土地上。我开始了人生第一步,经历了艰苦的磨难。恶劣的气候环境伴着沉重的劳动,像一座大山压在我的肩膀上,铺天盖地的蚊虫无情地吸食着我的鲜血,粘馒头白菜汤难以支撑我急需营养的身体,我的狂热早已灰飞烟灭,化为乌有。很多知青已经沉沦,整日沉湎在烟酒之间,消磨宝贵的青春。正在我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母亲的来信给我敲响了警钟,几乎自暴自弃的我,才没有染上抽烟喝酒的习惯。看着母亲一笔一划的家信,我不禁潸然泪下。母亲小时候家里很穷,没有上过学,解放后,参加了扫盲班,凭着惊人的毅力。摘掉了文盲的帽子,并且参加了工作。但母亲很少动笔写信,几乎全是父亲写信。自从我们上山下乡后,很少动笔的母亲就拿起了笔,给父亲、哥哥和我写信,正是母亲的这些家信,把我们支离破碎的家给支撑起来。母亲在信中语重心长写道:生活坏境再苦再累,都不要抽烟喝酒,否则就不会认我这个儿子。我体会到母亲的用心良苦,我不能让她失望。我遵守着对母亲的承诺,始终没有沾染抽烟喝酒的习惯,直到今天。


在北大荒的日子,苦和累都不怕,怕就怕的是这个“淡”字,生活“淡”的像一杯白开水,一点滋味都没有。没有书、没有报、没有广播。我又深深的陷入苦恼中。母亲得知后,搜集了我以前用过的课本,还跑了好几家书店,给我买来了文化课本寄来。勉励我要好好学习,珍惜时间,不要随波逐流,要在逆境中锻炼自己。


我又一次感动了。母亲在北京带着年幼的妹妹,还要上班,已经够辛苦了,还要为我操心,直到这时我才体会到“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的含义。我决心奋起,不再彷徨失望,开始了我在北大荒的自学生活,受益匪浅。为我以后学习打下了基础。北大荒的岁月,使我们经历了苦难和磨砺,但同时给更给予我们无穷的力量。可以自豪地说:苦难是我们知青不可多得的人生财富,是一本人生的教科书,让我们终生受益.


回城后我就进入了京棉一厂,成了一名光荣的纺织工人。工厂里组织培养自己,有机会进入职工大学学习,完成了各门专业课程的学习,成了一名纺织技术干部。但是没有机会认真学习外语。出国后才遭遇这样的尴尬。这时我才更想起中学的外语老师了,当时我们是多么可悲和无知啊! 


从巴基斯坦回国后,京棉一厂组织上再次给了我学习的机会,进入北京经济干部管理学院学习外语。想起巴方工人的一席话,坚定了我学习外语的决心。我时刻记得国外的尴尬,决心学好外语,掌握一门武器,更好的为纺织振兴出力。那年我32岁。俗话说:“人过三十不学艺”,难度很大,我不理会这些,开始了我的艰难学习之路。有北大荒艰苦岁月磨练,这点困难不在话下。这是强化外语班,起点很高,根本不适合初学者,坐在课堂上,像听天书,一句也听不懂。一天下来,头都大了,真想打退堂鼓。可是一想到巴方工人的那句话,我又振作起来了。我改变了学习方法,早晨,晚上听电台的初级英语广播。白天赶到学校外语班听课,别人休息,自己查字典,一字一句注在书上,一本美国口语书,密密麻麻几乎所有的英文单词都被我标注了中文。我付出了比别人几倍的心血,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外语水平有了很大进步。为了练习口语,就满大街找老外说话,一次竟把一美国人带到家,惹得街坊四邻窃窃私语,不知我在搞什么名堂,差点给我报告派出所。那时候,外国人还不像现在满大街都是,和外国人说话,还挺扎眼。


经过几年的努力,我的外语水平不断提高,在四十岁那年通过了北京中级外语水平考试,取得了口语翻译资格,而后我又通过了北京市英语口语高级考试。晋升为高级工程师。在京棉一厂设备技术引进当中,发挥了优势、如虎添翼。到德国、瑞士考察学习,我亲自担任了翻译。

1995年在瑞士纺织技术培训,担任翻译

随着我国纺织机械设备出口到世界各国,自己作为一名中国纺织技术专家,赴缅甸、印度、叙利亚、印度尼西亚、韩国、孟加拉、乌兹别克斯坦、苏丹、意大利等国进行纺织技术服务。

2009年在叙利亚中国援建的纺织厂技术服务

我都不在遭遇尴尬,自己独当一面,无需翻译,把纺织技术真诚的传授给他们,解决他们生产中遇到的问题,直接和老外交流。很多外国同行都很惊讶,懂专业技术,又会外语的人实在不太多。竖起大拇指说:CHINA OK! 给国家争得了荣誉。

2019年意大利、瑞典技术交流

正是:

蹉跎岁月几多愁,学海无涯苦作舟。

人生当须常勤勉,莫将韶华付东流。

2006年评选为全国纺织劳动模范

本文由作者提供本公众号发布欢迎知青朋友来稿,投稿邮箱jianzi103@163.com

推荐阅读


一名北京69届知青的《北大荒回忆录》上一名北京69届知青的《北大荒回忆录》下

精选知青青春回忆文章(422篇)

精选后知青时代文章(252篇)

精选知青关注文章(335篇)

精选知青影视、纪录片(200余部)


长按左边二维码关注 老知青家园

点击下面阅读原文访问荒友家园网站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