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祭50年前,24000重庆青年赴云南最后足迹
遥祭50年前的8月3日
24000重庆青年赴云南的最后足迹
◎ 华严经: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木一浮生,一笑一尘缘;
◎ 他们说:一晃,50年;一眨眼,就是一生。
◎ 我说:半个世纪弹指远去,归来你不再是少年
—— 敬词 ——
2021,对重庆支边青年来说,是个特殊年份:这是他们赴滇50周年祭:祭青春、祭年轮、祭岁月、祭自己。
2021年8月3日,是最后一批重庆青年赴滇50周年的日子。今天我选择上午8:03分再发此文,以兹纪念,以飨小刀99的读者们。
50年前,他们奔赴云南红土地,与全国1700万青年一样,开启了知青生涯。今天,“知青”——知识青年,已然成为终结的词汇。
但对那一代人和他们的子女来说,这个词汇曾影响了上亿人的生活和生命轨迹。他们内心很难终结。
年轻的朋友,你的亲人、父兄、友人中是否有知青,他们的命运能否引起你的共情?
▲ 1971年3月6日,少年的你首批赴滇
1
支边青年
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话题
2021年3月6日,江北铁山坪,东方山水宾馆。
这群当年的热血者,虽人生渐入晚景,但他们仍称自己叫“支边青年”。这是对过往身份的情感认同。虽时光飞逝50年,暮光中的支边人并不悲凉,其中仍有人豪情万丈、气宇轩昂。
活久见。活,就得活出一种心态和姿态。
“支边”,是他们难以忘怀的话题——
1970年,根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决定,在中国边疆地区组建了7个生产建设兵团,目的是备战备荒和屯垦戍边,包括新疆兵团、内蒙兵团、云南兵团等。
1971年,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来四川招收4万名城市中学生支边,其中成都1.6万名,重庆2.4万名。
当时的重庆共7个城区,包括南桐矿区都进行了组织动员,其中市中区(现渝中区)和沙坪坝区走得最多。据渝中区档案资料,该区实际去云南的知青为7426人。
由于文化大革命前几年停课,这批被称为“新三届”的初中生在校所学知识有限,把他们称作“知识青年”,显然是为了动员的需要,可以纳入“上山下乡”的统一部署。
去云南还确定了男生60%、女生40%的比例。这在动员时并不是问题。但随着知青年龄渐长,男女比例失调问题日益突出,以至在1978年底西双版纳知青“北上请愿”时,男知青婚姻困难也成了向中央领导反映的重大问题之一。
大多数知青去云南是自愿的。很多人甚至以为到兵团就是参军,有人还咬破手指写血书表示决心。
然而,当3月6日第一批千余学生在菜园坝乘火车离去时,随着汽笛一声响,赓即是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它让人50年后仍耳膜生痛。
重庆支边青年分成24批赴滇,每批一个专列,每隔1个星期发一列,前后历时5个月,至当年8月3日结束。
2
50年过去了
有多少激情与感伤飞跃了万水千山?
重庆支边青年到云南后,主要集中在西双版纳州和红河州,分别与缅甸、老挝和越南接壤。当地属热带或亚热带地区,适合种植橡胶。
在橡胶的化工衍生品诞生前,天然生胶无可替代。50年前的中国,只有海南和云南,适合种植橡胶。
云南兵团的成立,就是为解决橡胶在国际上被人卡脖子的问题。重庆知青去的红河州属兵团第4师,辖5个团,地域包括河口、开原、蒙自、屏边等;西双版纳属第1师,辖6个团,地域包括景洪、大勐龙、小勐养、勐腊、勐俸、勐海、澜沧等,其中以勐腊6团最大,有连队300多个。
于是喜欢说吊话的重庆知青笑称:“如果团长一天吃1个连的福喜,也得吃上一整年!”
去云南的24000重庆青年中,除病退、困退、特招、参军、考工等走掉少部分外,大部分均在1979年初随大返城浪潮回到重庆。
他们是山城的儿女,也是红土地最忠诚的儿女。
50年了,离去者并非懦夫;留下者一定有隐痛;
50年了,很少有人去过问他们——他们生于山城,
终葬红土,隐痛,便渐趋平复。这是前世修来的福报吗?
50年了,有多少激情与锁屑飞跃了万水千山?
50年了,有多少苦恋和磋砣潜入深水之底?
据统计,24000人中,至少有近4000人已仙飞往生之地。
3 绿色长城
总长可以绕地球4圈多
云南兵团的知青主要由北京、上海、昆明、成都和重庆5地构成。
根据云南省农垦总局统计,各地支边青年在滇期间,全垦区共计开荒定植橡胶树200万余亩,成活率85%,约4000万株。按每株成树间距4米、林带宽7米计算,总长可绕地球4圈多!
它们能算支边人的青春纪念碑吗?不好说。
橡胶树从定植到开割产胶,周期为7至8年。
▲ 支边青年曾经挥汗如雨,如今郁郁葱葱
到2020年末,云南天然橡胶种植面积近900万亩,占全国总面积的50%;干胶产量50万吨,占全国总产量的55%——尚需说明的是,橡胶树的成活期理论上是60年,实际上达不到。
▲ 那样的笑和那样的汗,至今难以言说
此外,云南农垦仅有的工业如橡胶加工、农机修造、木材加工、制茶、制糖、制胶鞋、修电站及发电等,有一定文化的知青成为其主要劳动力;
4
知青有热血
集体战功的大墙上有他们身影
▲ 支边青年的颜值,一点不比今天的美女差
她们的青春曾经却无处安放
原重庆第40中学的王建华,支边到云南河口农场11分场做了中学教师,语文、数学、史地、体育都任过课。他的学生有的考上了大中专,有的当了干部、教师、企业家。
1991年1月3日,王建华作为中日联合登山队队员兼翻译,在云南梅里雪山遇难。他当年的农场学生特地为他举办了悼念活动。王建华曾任教的农场学校,每年的新生教育都有一项特殊内容,即把王老师作为本校英雄加以介绍。
事实上,支边青年在垦区的作为不可或缺。这在1979年知青大返城时更显突出,据云南农垦总局统计:西双版纳各农场机关因知青干部离去,造成38%的岗位空缺,连队干部减少22%,中小学教师锐减78%,医护人员走了67%,80%的割胶工和61%的驾驶员也回了城,很多连队几乎一夜走空。全垦区的生产和生活秩序一下被打乱,农场几乎动员了所有老职工应付割胶生产。
由于资料缺乏,至今有多少重庆青年永远安息于那块红土地,尚无法统计。重庆3中女学生古少芝,到西双版纳后仅3天就患疟疾,由于缺医少药,20余天后病亡,成为最先葬在云南的重庆少女。
陈守华,原重庆桂花园中学学生,1974年4月2日,在河口农场为抢救连队仓库失火牺牲,被追认为烈士;
还有一些知青因扑救橡胶林山火、或工程施工、或下河抢险等,被夺去生命。1974年4月15日,一群知青在勐腊县城看完电影《卖花姑娘》,搭乘卡车回连队,因严重超载(云南农垦总局资料:超载89人)倾覆,重庆知青死亡12人,伤45人,史称垦区“4.15”特大车祸。
重庆支边青年在云南多以分场为聚居地,全垦区计有300余个分场,几乎每个分场都在知青墓地。
5
每个人的作为
最终都将镌刻在历史的碑文上
支边回城多年后,十多位战友重返河口农场。
他们特地去陈守华墓前悼念。那个山头已经荒芜,墓地已被茅草和泥土掩盖。农场老工人用砍刀砍开一人多深的茅草,扒开泥土,抠出墓碑上凹凿的字槽,才依稀可见四个大字:永垂不朽。
知青们面色凝重,心中唯剩唏嘘。
世间难有不朽,文字也会过时。
河口县副县长杨光云、河口农垦局局长黄孝权等,及支边青年代表彭德林、丁域庆、倪月颖、程积林出席了签约仪式。
支边青年阿蛮撰写了碑文《垦荒赋》……这是原云南兵团4师16团的战友,为24000人乃至北京、上海、成都、昆明的支边者走过的50年,献上的一份心祭!
当一代人穿越50年时空,用心对历史和现实进行认真梳理后,他们的开拓、奋斗、挣扎和跃升,才宛如薪火,生生不息。
而生活,却并非一定要惊天地、泣鬼神,那些在岁月年轮上闪光的坚持、坚守与坚韧,已足够让人感动。抚今追昔,你会发现支边人的血脉是相通的,感情是相通的——无论逝去与新生、有幸与不幸、光荣与梦想,他们在耳顺之年后,已然超越了束缚已久的桎梏,有了静如止水的追今抚昔。
这就是时间的力量。而文字,是没法立碑的。
任何丰碑,都只能矗立在人们心上。
请相信,每个人的作为,最终都将镌刻在历史的碑文上。
6
兄弟阋于墙
是以野蛮对抗文明的反弹
在云南兵团,北京知青有初中生也有高中生,上海和昆明知青均为初中生,只有重庆知青是小学生,其主体乃小学66届、67届和68届,社会上俗称“新三届”,借以区别老三届。
新三届升入初中后,日日诵读老三篇。要说“知识”,不多;要说是“青年”,也不过十六七岁。他们少不更事,又深得巴蜀祖先桀傲不驯的遗传,动辄肝精火旺,打起架来如狂蝗铺天盖地。
据说,昆明知青去兵团最早,山中无老虎,他们顺理成章当上了操坝儿的“舵爷”;北京知青去后,三下五除二将“舵爷”放翻在地;接着是上海知青浩浩荡荡地开入,仗着人多势众将北京“舵爷”撵得狼奔豕突;最后重庆人来了,两强相遇,必生恶斗,于是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
一时间乌烟瘴气!上海知青人高马大,重庆崽儿短小凶悍,便始终难分胜负,后重庆人开始用砍刀和自制火药枪,渐渐占了上风。
1973年冬天,西双版纳景洪1团发生一场罕见的大械斗,4个营约500名重庆知青围攻1个营的上海知青,大队人马举刀舞棍逐连搜索,上海人不支,逃入附近老林,后由景洪军分区派出部队,才将这场骚乱平息下来。
1972年初夏,河口地区也发生一场大械斗。这次是各方知青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霸道越侨,直打得对方抱头鼠窜,全部逃往红河对岸的老街。
知青内讧不是好事,它让远方的母亲流干了眼泪。
这是知青们于压抑中愤激的宣泻,是以野蛮对文明的一种反弹,其性质与现今大街上吃饱了撑得慌的流氓寻衅滋事不可等同。
青春无知。
7
任何一个
民族青年一代得有理想志气
对重庆支边青年来说,他们大多数在云南生活了8年。
望断天涯路,归春无殊途。
于是他们苟活着、争扎着,如荒野间的萤火虫,发出微弱光亮。在孤灯冷对的幻想中,在热风呼啸的胶林里,在苦中作乐的自怜中,在忧伤缠绵的歌声里,在流汗流血的劳作中,以身体的每个细胞感受生活,流大滴的汗,喝大口的酒,却啃不到大块的肉,一旦永远离开了那片曾抛洒年华的红土地,便怨气渐出,反倒生出眷恋。
肉身与思想,经常矛盾着。不是吗?
在相当一个时期里,所谓的知青文化曾以文学为滥觞,小说、诗歌、散文、戏剧等,在新时期文坛中闪亮登场。
每一片知青群聚过的地方,都闯出过一批文坛骁将,如黑龙江梁晓声、张抗抗,广东孔捷生、苏炜,贵州叶辛,山西郑义,山东张炜,北京史铁生、老鬼,上海王安忆、陈村,而来自云南兵团的阿城和王小波,更是写作者中的异类和人端——难道是云南野林的吊诡,滋养了他俩诡谲的文字和思想?
重庆知青中,尚无类似领军者。
但可以告慰支边青年内心的是:创作文字,只是一种生存方式。当重庆支边青年中有数以千计者读完大学、2万人圆满退休,也算是生活的福报了。
50年的生存与奋斗,他们并不关心自己这个族群中在政商界走出了多少佼佼者——“成功人士的辉煌,关我锤子事呀!”
今天,他们大都有三四千到六七千的退休金,能够小聚小酒、无羁谈笑,四野云游、说走就走,这就足够了!
他们不再谈论青春悔与不悔这个伪命题。他们承认8年支边生活是艰苦的,也部分认同那是一代青年光荣的壮游。
那样的壮游或狂热、迷惘、幼稚、无知,但却单纯、坦诚、热情、励志!
任何一个民族,倘若它的青年一代缺了理想、短了志气,则注定要衰败、会伪娘!重庆支边青年,成全了那个时代的担当!
路,永远是弯弯曲曲的。
感谢支边青年提供照片
纪录片:红土地纪实
——中国知青民间记忆之云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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