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 睡棺材
大概是一九七五年八九月份的时候吧,我们生产队在齐齐哈尔造纸厂揽到了一个填土的活儿:造纸厂要新建一个很大的厂房,到底有多大的面积我也估计不出来,反正那地儿是挺大挺大的,我们的活儿就是把那儿的一片大洼地和好多大深坑用土填平,然后厂家再按照设计好了的图纸挖沟、打地基,建厂房。队长说,这个活儿的土方量很大,有××××万立方(具体多少我忘了),这回可以狠狠地赚它一笔了。
为此,队里派出了四挂三匹马的大马车,每车加车老板子是三个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专职喂马的饲养员跟队。队长对我说,这造纸厂离你爸妈家不远,这次填土你也参加吧,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回家看看。我问:那让我干什么活儿呀?队长说:取土的地方离造厂房的工地很远,挖土装车和卸土平坑也挺累的,我怕你也不一定吃得消,那么你就当饲养员,喂马吧。我一想,这活儿应该是挺舒服的,就答应了。
我们租住的是离工地不远,嫩江边上朝鲜屯里一个老百姓家的房子,这房子和我们东北汉族人的房子基本相似,也是三间大土房:房门在中间,迈进房门就是一个大厨房,厨房东西两侧各有一个比较大的房间,是用来住人的;与我们屯子老百姓家略有不同的是,这两个房间都是只有北炕没有南炕。我本来是想要住东侧的房间,可是早就被几个颇有心计的同伴儿抢占了,他们是七个人,各自用自己的行李占好了位置:最好的位置是炕梢,其次是炕中间,最不好的地儿就是炕头了。为什么,因为在东北农村,盛夏时节人们是每天要吃三顿饭的,而厨房烧饭大灶的烟火是通过屋里大炕下面的烟道往外跑的,因而形成”大热炕”:炕头很烫,炕中间也有点热,只有炕梢才恰到好处。没办法,我只好去西屋,可是西屋的炕上也只剩下炕头一个位置,毫无疑问我每天夜里就只能睡在那里了。虽然如此,我倒并未感到特别伤感,因为人性本来如此,何况我的这些同伴儿都是屯子里的农民呢?
但是,实在是令我有点接受不了的是,炕的对面,也就是南面窗户下面,横放着一口大棺材,通体漆黑!由于我刚一进屋的时候只顾着看炕上我的地儿了,没留意其它别的什么。可是当我把铺盖卷放到炕上,转身做到炕沿儿上打算歇口气儿的时候,猛然间发现了那口大棺材,顿时吓得我浑身上下直哆嗦。可是再看看其他几个人,他们都好像若无其事一样,该喝水的在喝水,该铺行李的在铺行李。我感到愕然,就问: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棺材?我们怎么住啊?他们几个人都说:这有什么呀,又不影响我们睡觉!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情况在东北农村是常有的事儿:有些老头儿、老太太怕自己死后儿女不孝,不给他们买”上好”的棺材,所以就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拼着命想着法儿攒点儿钱,给自己打或者买一口所谓“上好”的棺材,放在屋里每天看着才安心。当然,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即使这样,也并不代表他(她)死了以后肯定就能睡进他(她)用自己血汗钱备下的棺材,因为,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当他(她)死了以后,他(她)的儿女并不一定会把他(她)放进他(她)自己辛苦备下的棺材里,而是另外用几块破木板凑合着钉一个及其简陋的棺材(其实就是一个七拼八凑八面漏风的破木箱子),或者临时买一口价钱最低质量最差的“薄棺”,草草埋葬了事,然后就把父母用自己一生血汗钱攒下的棺材运到城里高价卖给别人,赚点儿外快。所以,有的病危老人,一旦感到自己快要咽气了,马上就哼哼呀呀哭哭唧唧地闹着要进棺材,只有真正眼见着自己躺在棺材里了,他(她)才会安心的咽下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走了”。我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既然他们别人都不在意,一点儿也不害怕,那我也就只好顺其自然,跟着“不害怕”了。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这屋住。
可是,说句不怕别人嘲笑的话,整个这一个夜晚,就因为这一口大棺材,我连一分钟的觉都没睡着。
想着从这一夜开始,我就要每天夜晚都在这口大棺材的陪伴下睡觉了,我的内心是极度的恐惧。就在这个夜晚,我感到我只要是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这口大棺材,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它,它无时无刻不在我眼前呈现:有时是伫立,有时是悬浮,有时是晃动。说真的,我越是害怕看见它,就越是控制不住要睁开眼睛看它:一会儿,乌黑的云朵走开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射在棺材上,那硕大的“棺身”像是披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薄纱,闪烁着贼光;一会儿,乌黑的云朵又来了,虽然炕上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窗前还是有着斑斑点点的星光透进来,洒落在大棺材上,看上去很是诡异。实在没办法,我有时只能是强迫自己狠狠地闭上眼睛,不往窗户那边看。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口大棺材的形象就会立马浮现在我的眼前,而且还越加的清晰和扎眼;更加让我觉得恐怖的是,以前看过的古代长篇小说《聊斋志异》里的鬼妹妖女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或是三三两两地从棺材里飘出来,在我炕前的地上尽情地欢歌跳舞,唱着跳着,就有的鬼妹妖女,张开血盆大口向我扑过来,两尺多长的手爪伸向我的脖子……
当然了,一个星期以后,我也就自然而然地对这大棺材多少有些习惯了。又过了一个星期,忽然间就对这大棺材没有什么感觉了。说实在的,我每天在这屋里进进出出的,时间一长,就好像没有它的存在一样了。有时吃饭,嫌饭桌拥挤,我就干脆把饭菜端到棺材上,自己宽宽松松地吃了。再后来,有时队长让我临时记个账了什么的,我就把棺材当作写字台,把纸铺在那上面写。再再后来,我干脆就把几天前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几本小说和马恩列斯著作放在棺材上,把它当成了书架。有时晚上闲着没事儿唠嗑时,我觉得炕头太热,就坐在棺材上,背对着窗户,小风吹来,觉得挺舒服的;还有的时候,唠着唠着,干脆就躺在那上面睡着了。
“恐棺症”是没有了,可是蚊盯虫咬的问题却是时时困扰着我。要知道,在这东北农村里,蚊子、臭虫、跳蚤这著名的“三大咬”是非常坑人的,时时侵扰着人们的日常生活。蚊子嘛,城里有条件的人或家庭还可以搞个蚊帐,但对于臭虫,跳蚤,那可是无人能奈何得了。
在我们知青点,虽然也有蚊子和跳蚤的侵扰,但“事态”并不严重,因为我们平时是把门窗关得挺严的,晚上还有燃着的艾蒿驱蚊;尤其最令人欣慰的是,我们屋里没有臭虫。而这朝鲜屯就不同了,它位于江边,四周全是稻田,稻田附近杂草丛生,江的对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加之卫生条件不好,因而导致这里蚊蝇泛滥,臭虫、跳蚤横行,让人望而生畏。蚊子,毋庸赘言,没有人不知道它是什么。对于臭虫和跳蚤,我倒觉得有必要简单“科普”几句。
所谓臭虫,是一种臭虫科臭虫属昆虫,体长4-5毫米,怕光,多在夜间活动,白天也能吸血,专门吸食恒温动物血液,其爬过的地方有难闻的臭味;它吸血时能分泌一种碱性涎液,通过口器注入人体,防止血液凝固,臭虫幼虫每次吸血需要6-9分钟,成虫可达10-15分钟,吸血量可以超过它体重1-2倍;吸血时,一般不爬在皮肤上,而是停在紧接皮肤的被褥、衣服或家俱上;它们还对杀虫剂具有较强的耐药性。所谓跳蚤,是一种节肢动物门昆虫纲完全变态类昆虫,外寄生于哺乳类和鸟类体上,具刺吸式口器,雌雄均吸血,它主要是通过热源来寻找动物的,在人的住处,主要是寄居于地面、墙缝等地方。
自从来到了这朝鲜屯,由于这些可憎的蚊子、臭虫和跳蚤,我夜夜不得安睡,胃口也随之不好了,整天处于精神萎靡状态,后来竟至体重直降五公斤。在这里,过夜,对于我来说毫无幸福可言,而是及其痛苦和煎熬的。
先不说我要在每天半夜里和天亮前两次起来到屋外的院子里喂马,就是不起来我也睡不着觉啊。这一天天的,躺在炕头上,身子底下滚烫滚烫的,浑身冒汗,蚊子也在头顶嗡嗡地飞来飞去,冷不丁就一个俯冲,照着我的眼皮、鼻子、嘴唇、耳朵狠咬一口。我不停地打,打死一个又来了两个,打死了两个又来了四个,接着是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十个,最后的结果,是我整个身体已经被咬得体无完肤了,尤其是那十个手指头和脚趾头,奇痒无比,都被我挠破皮了也不顶用,要说当时的心理状态,真的是恨不得拿刀把这些手指头、脚趾头都剁掉才算是“解嘎赤”。那时因为我们都很穷,没有钱,买不起扇子,所以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就只好拿张破牛皮纸或抓个背心当扇子挥来抡去的乱胡噜。当然,每天每天,我看其他几个人好像也是睡不着觉的,最起码是没能睡消停,因为他们也不是“刀枪不入”的,更何况他们几乎一年都不洗一次澡,出了浑身的汗也不擦擦,浓重的汗味儿是更加地吸引蚊子的。
而对于这些臭虫和跳蚤,我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每到夜晚来临,尤其是下半夜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总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缕缕绗绗的,而且所到之处,奇痒无比,用手一抓,就破皮了,手指湿唧唧的,打开灯一看,是血。其他人呢,也基本如此,于是我们就一齐起身,各自拎着自己的被单子,站在炕上往地上拼命地甩,抖搂,抖搂得到处都是灰尘,满屋咔咔咔的响声,然后我们就开始搜寻臭虫,每次都能多多少少有些“收获”:有时会在炕席上捉住几个,有时会在地上捉住几只,那是我们抖搂下去的;有时会在被单上捉住几只,有时会在墙壁上捉住几只,那是没抖搂下去的或者吃饱喝足后正要爬到墙缝里睡觉的。于是我们就每人盯住一个或几个目标,去收拾它们。地上的和炕上的,我们就用脚去踩,踩得满脚掌都是血,留下一只只带血的脚印;墙上的和被单上的,我们就用手指去摁,摁得两只手的食指肚鲜红鲜红的,好像是要跟谁签合同按指纹似的;如果恰巧遇到有蚊子盯在身上,我们就会本能地把手往被叮咬的地方胡噜,弄得身上到处是血点子。至于跳蚤嘛,小米粒那样大小,一跳就是一米多高,那是来无影去无踪,看不见摸不着的——即使看见了也难以“摸得着”;当然了,通过不懈的努力,我们也会偶有所得:一次两次,三次五次,我们每人也会打死几只跳蚤,只不过是每次都必定要付出两掌心猛烈互击,疼得呲牙咧嘴的沉痛代价。
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呀,毕竟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好几个月的。所以。我下定决心,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可是我太单纯了——这样的办法,在东北的乡下不可能有,永远都不会有!如果能有,那早就已经有了,难道那些农民都是傻子吗?
我开始跃跃欲试了。
开始,我去朝鲜屯生产队里要来了一些“敌敌畏”液体,用喷雾器在屋里喷洒,但只是对蚊子起了一些作用,对臭虫和跳蚤,几乎是丝毫作用没有,反而还把我们自己呛的够呛。不用说,这种情况如果次数多了,我们肯定是要得病的;没办法,后来我又要来了一些“六六六”农药,洒在炕上和地面上,但是事与愿违,不但没把臭虫、蚊子怎么样,反而弄得我们自己被熏的要死,头昏眼花的——因为炕上那么热,农药受烫,产生了化学反应。所以,后来我们就只能是无所作为,“干挺着”了,并将此作为我们出民工正常生活的一部分。但是,从内心讲,我还是不死心的,还是时不时地琢磨着是否能有其它更好的解决办法,我就不信,难道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假使这种情况果真要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我就只能要求返回生产队,回屯子去了。
终于有一天,转机出现了。灵感来自一个梦。
这一天的夜里,尽管有蚊子、臭虫、跳蚤把我折腾得半死,但我最终还是稀里糊涂地迷糊过去了,而且还幸福地进入了一个美丽的梦乡。梦中,有一个头大身小、仙发飘垂的老者告诉我:在你们的这个屋子里,有一个最舒服最安静的地方就在你的眼前,那里干干净净,没有蚊叮虫咬,你干嘛不去避一避呢?我问:哪儿呀?老者挥手指了一下窗前的那口大棺材,打了两个口哨,飘然而去。
我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借着月光盯着那口棺材看。对于这口棺材,我已然没有了任何的恐惧感,反倒觉得它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了,毕竟它是我喂马之余看书学习和晚上躺着跟别人聊天的好地方,如果到那里面睡觉,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什么棺材不棺材的,说白了不就是一个木头的家俱嘛!装死人入土的时候它是棺材,摆在这里,那就是一个大木头箱子,放什么东西装什么玩意儿都可以,我干嘛不到那里去睡呀?对了,我先把棺材盖子扦个缝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如果什么都没有,那我就睡在那里了。
我下了炕,光着脚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棺材那儿,两手抓住盖子顶部,轻轻一搬,呀的一声响,棺材盖子移动了。我转身看看炕上,别人都没什么反应,于是就随手从窗台上拿来一只手电筒,壮着胆子往棺材里面一照,呵呵呵,太好了,里面空空如也,干干净净,太适合我了!于是我马上就返身回炕上,拿了一件褥子铺到棺材里面,又拿了一个枕头,抱着就进了棺材,盖上盖子躺在那里。真没想到,里面还挺舒服的,清清爽爽不说,最起码没有了恼人的蚊叮虫咬!好像是躺了没有多大一会儿,我就呼呼睡着了,睡得好香好甜。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我醒了,感觉这棺材里好像有点儿发闷,喘不上来气儿,于是就用脚蹬了几下棺材盖子,蹬开了一条小缝儿,立马就觉得透气儿了。我立即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想要继续再睡,可是猛然想起又是到了应该喂马的时候了,于是我又扑腾一下坐起来,推了推盖子,探了一下头,打算出去。可是就在这时,就听见炕上一片狼哭鬼嚎的叫声和有人霹雳扑棱往下跳的声音,接着就是咣当咣当的甩门声,最恐怖的是还有人不停地喊:鬼来啦!见鬼啦!唉呀妈呀诈尸啦!等等,使我既惊奇又害怕。我不知道我这小小的棺材世界的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就本能地嘎兹一下把盖子重新盖严,躲在那里不动弹。过了一会儿,好像外面没那么大的喊叫声了,我就忍不住又用力地推开棺材盖子,探出头儿来往外面看。我这一看那,当当然然地吓了一大跳,但也似乎立即就明白了一切:只见我们屋里已是一片狼藉,空无一人,朦胧中好像有几颗人脑袋偶尔探进门张望一下,然后马上就又缩回去了,窗外也好象有一些人影在焦躁不安地晃动。莫非,莫非他们把我当成了鬼?于是我马上爬出了棺材,打算出去跟他们解释一下,可是我刚一迈出门,就见所有的人,包括东屋的,都战战兢兢地在院子里站着,有人手里还拿着棍子和镰刀!他们一见到我出来了,立即就作鸟兽散,撒丫子就跑,尽管我不停地喊“是我,是我”,也没用。无奈之下,我只好悻悻地回到屋里,端起笸娄,装好马料,到院里喂马去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啥都不在乎了,喂完马,就又回屋睡觉去了,不过这次不是在棺材里,而是在炕上。
我“迷了灯地”躺着,一直没睡着。过了一会儿,同伴儿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开始时他们是战战兢兢地探头儿往屋里看,然后是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等确认刚才把他们吓得要死的是我,而不是什么“鬼”时,才算是放下胆子坐在炕上了,聊起了他们刚才差点儿没被吓死的经历:
原来,在我们炕梢睡的那个家伙,半夜又被蚊子、臭虫、跳蚤咬醒了,他很无奈地爬起来,坐在炕沿儿上往窗外看,看那引起他思乡情结的月亮,心里反复寻思着要找个“恰当的”理由申请回屯里,再也不来了。就在这时,他听见窗前吱呀一声响,就见那大棺材的盖子向上抖动了好几下。开始,他虽是有点儿诧异,但也没多想,怀疑是不是自己有点儿眼花,看走眼了,于是就打算再躺下眯着。可是窗户那儿又是呀呀的几声响,然后就见那棺材盖子哆力哆嗦地向上慢慢升起,又颤微微地慢慢向旁边滑动,接着又见好像是有一个人的脑瓜慢慢地伸出来了,这下可真的是把他吓坏了,他魂飞魄散地大叫一声“鬼来啦,有鬼!”马上就伸手开灯,可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能是钨丝坏了吧,本来就度数很小的灯泡,更加的昏暗了,只是微微还能发出一点儿亮光,和斑驳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扑朔迷离地闪烁在棺材上,再加上屋外的风吹在已经破了口子的窗户纸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使他以前从小就听说过的无数鬼怪故事开始作祟,竟把他吓得一头栽下炕去。他顾不上头破血流,连滚带爬地就往屋外跑。炕上的其他人也早就被闹醒了,见眼前的大棺材那儿“有鬼出来了”,便纷纷跟头把式地下了炕:有的是跳下来的,有的是滚下来的,落地后就屁滚尿流地往外跑,有的还把腿摔坏了,干脆就是爬着出去的。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把东面屋里的伙伴们惊醒了,他们都清一色地光着膀子,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稀里糊涂地跟着跑到院子里。他们也相信西屋真的是“见鬼”了,所以就纷纷抄起了家伙,准备与“鬼”进行搏斗……
听了我给他们讲的我之所以睡棺材的经过和感受,他们都觉得很有兴趣,并且认为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所以也就一个接着一个地争着抢着爬进棺材里眯一会儿,体验一下,找找感觉。后来,大家伙儿商定,好事儿不能一个人独吞,今天夜里就这样了,让我继续在棺材里睡,从明天开始排班,每人一个晚上,大家轮着睡。我说:明天应该我是第一班,因为这一招儿是我先发现的。他们都说:行。轮过一圈后,大家越来越感觉睡在这棺材里面真的是非常的舒服——静静地自己一个人躺在那里,盖子一盖,既清洁干净还没有异味,最关键的是躲开了蚊子、臭虫和跳蚤。后来,因为大家都恨不得天天睡棺材,于是就到造纸厂工地弄来了一些木板,仿照棺材的样子,自己动手又打了两个简易“棺材”,这样,我们屋里六个人,基本上每人每隔一天就能睡上一次棺材了。打那以后,我们夜晚的日子舒服多了,白天干起活来再也不是无精打采,而是精气神十足了。东面屋子里的那几个人,对我们是既羡慕又嫉妒,后来干脆也学我们的样子,找了几块旧木板,自制了几口简易棺材,争着抢着的每天轮流在里面睡了。
可是好景不长,两个月后,房东家的老头儿有一次闲着没事儿来这里转转,发现我们把他的棺材当书桌、饭桌,还在那里睡觉,感到很气愤,就骂骂咧咧地叫了几个人来把他的棺材抬走了。没办法,我们只好又弄了一些旧木板,自己七钉八敲地又打了一口简易棺材。当然了,毋庸赘言,我们自己打的棺材,跟房东那老头的棺材相比,质量和舒服程度那是差得远了。不过,这是不打紧的,因为我们睡棺材,只不过是被蚊子、臭虫和跳蚤逼的,是一种无奈之举,并不是我们真的喜欢棺材,更不是我们希望自己要永远的睡在那里,再也不醒来!
蔡克举,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知青。于一九七五年五月高中一年级期间即相应政府号召,离校赴齐齐哈尔市梅里斯达斡尔族区瑞廷乡插队落户。一九七七年参加高考,入齐齐哈尔师范学校读书。一九七九年毕业,先后从事教师、公安、纪检、文化广电等工作。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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