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芸:生死相伴下乡路(下)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知青萧芸 Author 萧芸
一. 辛酸求学路
二. 赵家营的梦魂萦绕
三. 生生死死姜畲茶场
四. 易家山逼婚被活祭40年
五. 九死一生老虎岩
四. 易家山逼婚被活祭40年
易家山应该叫做李家山或者吴家山,两百多人口没有一家是姓易的,倒是有三分之一姓李,三分之一姓吴。最初,我被分配住在李姓人家,因为这户人家有个名叫媛媛的十多岁的小女儿,我成为她的成长伙伴。她的父母都有六十多岁了,很慈悲,我吃饭住宿都在她家,还是很开心的。
17岁知青当14岁女娃的家长
从茶场到生产队,没有了知青小院和知青小屋的保护,我们最大的忧患是缺乏安全感,似乎随时都可能被绑架,似乎到处都有眼睛在窥视。
首先,我刚下队16天,便有一个老婶给我做介绍,说是本队吴家最小的儿子尚未婚配,看上了我,我非常愤怒,这也太逼了吧,我怼了一句:“毛主席是要我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让我来做贫下中农媳妇的!”怼得这个操空心的老婶面红耳赤,这句话应该是经典,但是却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当时,吴家的一个哥哥是生产队长,他跳起来咬牙切齿地叫嚷着:“好!看哪个狠!看你萧芸能逃得出我吴某某的手掌心!”这真让人不寒而栗啊!我就只能处处小心,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于是内心滋生出逃亡险恶的念头,只要能逃必跑无疑。
后来,县里某主任的小姨子小桃也要下乡,竟然也被派到我们这个最艰苦的队里来,居然指名分配给我带领,我真没有想到我当时有多纯粹,县里的领导怎么会那么信赖我。于是,我和刚满14岁的小桃被安排住进了另外一户李姓人家的一个厢房里,两个女知青独立生活。
可是,困难来了,需要做饭的家伙啊!那时候,我们除了茶场分配给每个人的一张实木简易床铺,就只有自己的行李和行李箱了,什么都没有,如何搞饭吃?生产队保管员小陈给了我几条薄薄的木板,让我缺什么再来找,好暖心啊。幸亏这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有了17岁了。感谢姜畲茶场的炳秋大哥,我在茶场的时候,经常去他的木工房玩刨花捡小木头,顺便也动动他的各种工具,把锯子给用会了。我借来一把锯子,将那些木板长长短短地锯断,拼好了一个木箱子,买来一个炉芯,锯一截竹筒,再用碎砖头和泥巴,筑成了一个藕煤炉子,居然这个藕煤炉子还很顺风旺火;做熟饭菜了还需要饭桌用餐,我利用剩下来的木板拼接了一个无法移动的小饭桌和两个无法移动的坐凳(因为桌子腿和凳子腿都是捡来的砖头砌起来的),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具。没有水缸,我们的桶子脸盆全用上了。于是我当起了家长,拖着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能做、专门给我添乱的女娃过日子。
和生产队里的其他人家一样,我也曾经买到了2000斤的煤烟子(冶炼厂的烟尘灰,可燃烧但火力不强),小桃根本没有挑担的能力,那烟煤从株洲船运过来,用户得从河边自己去挑回来,从河边码头到我们的住处5里路,都是我一个人挑回来的,整整挑了两天,挑得我眼冒金星腿肚子打颤,等全部做成藕煤已经精疲力尽了,收藕煤的时候,小桃子倒是能做的,但是她总是一不小心就捏碎了,只是帮倒忙。此外,她还经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给我出难题:今天去一个地方拎回来两斤母猪肉,明天去一户人家拎回来十个鸡蛋,因为她想吃肉了想吃鸡蛋了,但是这些都是赊账来的,知青假若没有家里的接济,就只能吃自己种的萝卜白菜冬瓜南瓜,我哪里有钱去付款?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还清这些孽债的。到后来,她做了让我无法接受的事情,那就是经常性地夜不归宿,让我每晚到处去寻人,今天说是住在大队长家里,明天说是住在妇女主任家里……可这怎么行呢?我是受人之托,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所以一年之后,我还是把她还给了她的姐夫。
恐怖又充满安全感的日子
易家山一年经历,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种水田的生产队和种旱地的茶场的劳动完全不同,茶场的旱地只是累人,但是易家山的水田吓死人。大家都知道大米喷喷香,但是大家不知道生长大米的水田有多恐怖。水田里密密麻麻的是各种芝麻粒大小的蠓子,包围着我们无处不在,皮肤没有一处不红肿,而且稍不留神就会吸进鼻子里嘴巴里,这个倒是慢慢也习惯了,但是水里密布的蚂蟥却是永远接受不了的噩梦。
蚂蟥最多的是育秧苗的秧田,因为水比较深,所以蚂蟥密集。只要赤脚在水里有一分钟的停留,蚂蟥就会吸附在我们的皮肉上。经常是十多条蚂蟥趴在腿上,令人汗毛都要竖立起来了,恐怖的叫声经常是我们的嗷啸,怎么拍打怎么撕扯都拿不掉,只有用碘酒或者烟袋里的尼古丁水涂抹才能让它松口。所以我们都随身携带一个小十滴水的瓶子,里面装了找老人们讨来的烟袋水,专门对付蚂蟥。蚂蟥如果不吸成满满的球形是不会松口的。所以,我们每天都必须鼓足被绑赴刑场的勇气下到水田里和蚂蟥缠斗,我们后来干脆给蚂蟥取名为“魔鬼的手指”,以致后半生的梦里,经常出现这种“魔鬼的手指”而被吓醒。
易家山的日子虽然充满了恐怖,但也总觉得有人在暗中保护我。
队里的陈家爷爷是养牛的饲养员,常年牵着两三头牛带一只小黑狗在村子周围走来走去。我经常感觉到他总是在我的身边,虽然不知道喻示着什么,但是就有了安全感!陈大爷的大儿媳妇会做各种好吃的菜,我经常被叫到他家去吃点饭加个餐,这在那种饥荒的年代非常珍贵。一来二去我就把陈大爷家当自家依靠了。那年的七、八两个月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双抢,“双抢”是江南农村的魔性农活,农民都说我们知青没有经历过,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因为我们得和农民一样投入,没有任何格外的照顾,必须在连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抢收将近300亩水田的早稻稻谷,又要将这300亩农田重新翻耕再插上晚稻秧苗,这三十多天我们都是在弯腰九十度割稻子插秧苗,那腰肢就像时刻被大刀砍断,头上的温度都是38度到40度,我感受就是睡在了滚烫的泥水里,一双手全部烂掉了,可以看见红色的肌肉心惊肉跳。每天凌晨5点就被早工的钟声喊起,夜间10点才收工。晚上收工后,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家人帮助洗衣服,他们洗澡后就可以酣然入睡,而我没有人帮助料理这些,就只能拎起涂满泥腥汗渍臭烘烘的衣服到水塘边去洗干净。一般这时候就是我最脆弱的时候,一边洗一边哭,我所走过的池塘里,都装满了我的泪水。
看水员陈大爷家有两个儿子,大哥是会计,弟弟就是那个给我木板的保管员,大哥有一个15岁的女儿,叫做陈妹,陈妹是队里的一把手特别能干,农活技能是大家公认的冠军,最能干的是插秧扮禾(割稻子)又快又好,而我则成了双抢的落后分子,干不动还质量差,谁都嫌弃。双抢中,大陈哥负责分配小组,一般的知青干农活不行,大家都不愿意接受。老陈哥竟然把我收纳在他们兄弟的家族组里,而且工分标准还和他女儿一样都是6分。我好感激,感觉是菩萨来救我了。那个双抢我居然挺过来了。因为重活累活他们都不让我干,一下子让我回家去烧开水,一下子让我去树荫底下歇一歇,我是彻底地被照顾了。秋收后的一天下雨了,不要出工,我就去他们家玩,闲聊中才知道,他们家竟然熟悉我的出身底细,从老陈家的曾祖父开始,就是我爷爷家的长工。
听到他们口中蹦出长工两个字,蹦出我爷爷“禄公公”(爷爷名叫萧禄渠)几个字,我立刻就有全身麻痹的濒死感受。天哪,原来他们都是我那大地主爷爷家的长工哪,我大气都不敢出了,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易家山距离我爷爷家少说也有120里,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怎么会有爷爷家的长工啊!真是冤家路窄啊!陈大爷却深情地说:“你家里禄公公是好人哪,可惜死得太冤枉了!”听到这句话我才恢复呼吸,陈大爷那时候也有六十多岁了,就讲了很多我爷爷的善良慈悲的故事。爷爷对家里的长工和佣人都非常厚道,家里吃饭的时候,不分主人和长工一律平等,男人两桌,女人和孩子一起三桌。家里的像我父亲等的儿子们从7岁起就要清早起来去扫地扫院子扫晒谷坪,还要跟着长工去赶集学会购买东西算账……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我曾经讳莫如深的大地主爷爷家的故事,原来地主并非都是吸血鬼周扒皮啊。陈家爷爷和陈家兄弟真的是我的救星,是他们改变了我对原生家庭的态度,由憎恨转变为怜惜。我的自信力也随之倍增。
刚到生产队的时候,陈大哥带领我到一个靠山边,指着一丘长草的田说:“这丘田大约有三分,因为没有水,不适合耕种,给你去种菜。”我于是挥舞锄头全部都翻耕下来,当即就种上了莴笋,到四五月份的时候,莴笋长得蓬蓬勃勃,自己根本吃不了,我就送给附近几个队的茶场知青。我这个人种菜特别走运,只要栽种就必然丰收。栽种莴笋的同时,我还在陈大爷的指点下,在他打理的关牛的“牛栏屋”的四周栽种了24棵南瓜藤,后来这24根藤上结了48个大南瓜,摘下来堆砌在屋子里,就像一道南瓜墙一样。多亏了这48个南瓜帮我度过了当年的饥荒。
因为当年生产队的早稻全部被洪水淹了,光靠晚稻收成肯定是不够的,我当年仅仅分得了170斤稻谷,碾成了119斤大米,每月连10斤米都没有,每次背着谷子去碾米,我连谷糠都背回来,学着农民的样子把谷糠再过一遍筛,最细的糠和到南瓜里,当粮食。全年都是吃南瓜饭、南瓜稀饭或者没有米也没有米糠的南瓜汤,以致到后来看见南瓜闻到南瓜的味道都会恶心呕吐,十年都不再吃南瓜。
无意中被朋友活祭40年
那时候,我觉得知青的团队还在身边。可是,没多久,附近的知青们慢慢地消失了,他们都通过各种关系转走了,到最后,易家山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感觉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因为二姐结婚走了,我没有人照顾也没有家,过年都不能回去,队里的人都认为我是孤儿好可怜,倒是都对我比较和善。
在这种时候,竟然队里还有一个李姓青年在暗恋着我。小青年高中毕业在家务农,文化比我初中毕业高出一杆子,很腼腆,写得一手娟秀的楷体字。我们经常交换书籍阅读。那年征兵开始了,有一次,他来归还借我的一本诗词,表情特别的意味深长,等他转身走了的时候,我赶紧打开诗词,果然看到了他写下的一张纸条:“俏也不争春,只待春来报。春好比是你,只等你的信音。”这是在求爱啊!可是我怎么能回答呢?易家山是我要逃离的地方,我不可能留在易家山,所以我只能装聋作哑没有回复。没有多久,小李就征兵入伍去了新疆部队,再也不曾见面。我是辜负人家了。
感谢当年的戏剧启蒙胡映宇老师给我文艺的本领,在我最凶险的时候救我于水火。文艺才干让我能够出人头地,获得机遇成功地逃出了易家山。年终的时候,公社举办文艺汇演,五七大队这边就抽调我去排练节目,我觉得逃走的机会到了。集结在公社大礼堂汇演的时候,我大胆地挨个问各个大队的宣传队要不要人?大家都奇怪地看着我无法回答,唯独奇头大队的一名男队员对我这句话感兴趣,原因是他们的宣传队就是缺女队员,而我那时候已经有点名气了……他立即带我去找队长蒋叔蒋荣华,蒋叔是个非常和蔼的中年人,连忙说,你是知青吧?知青可以转点到我们大队来!但是落户在哪个生产队你自己去找。那一刻,我简直有投胎再生的欣喜。
正好我们茶场有个知青大姐赵生从已经嫁到了奇头大队老虎岩生产队,汇演结束后我就步行十多里去找赵大姐,得到了赵大姐的支持,直接落户到他们老虎岩生产队,我的出逃计划就成功了。因为办理队与队的户口迁移不需要经过生产队,我在三天内就不动声色地办理好了迁移手续,等到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某某人不知从哪里得到我迁移走了的消息,红着一副脸来到我的住户家里质问我:谁帮你办理的手续?这不合法,没有经过我的批准,我要去把你那手续抢回来,你现在不能走……一副胡搅蛮缠的恶霸相,这时候我已经不惧怕他了,两年的委屈瞬间喷涌,我嚎啕痛哭起来,哭声惊动了整个生产队,全队的人闻讯都来看热闹,都知道某某在为难我,听说我已经迁移走了,大家都舍不得……某某也许是自知理亏悻悻地走了,奇头大队来接我的两个青年社员用小车装好我的行李,我特地小跑到陈大爷家,和陈妹告别,和陈大爷告别,感谢他们一家人善待我,温暖我,然后我就满怀豪情地离开了易家山生产队,成功地逃出了某某人的手掌心。
多年之后,五七大队的一个青年,遇到了小桃子,向她打听我的下落,她随便飙出一句:“她早就死了,喝农药死的,你还不知道啊?”这个青年很伤心,因为我们在五七大队的时候都是宣传队的,情同手足。听到这句话后木僵了很久,从此之后,每逢清明、七月半和冬至日,给祖宗和逝去的亲人烧包祭奠的时候,他就给我也供奉一份,我无意中被朋友活祭了四十年,直到某一天他看到我新出版的作品,才知道这是一场误会,才知道我还活着。
五. 九死一生老虎岩
在老虎岩发生的最为重大的事情是,我被有机磷剧毒农药1605中毒了,已经昏迷瞳孔都放大了,又被村民救了回来。我后来根据这一情节写成了散文《安魂茶》,并且获得了1993年湖南省报纸副刊好作品一等奖。
凌虐环境顽强生存
人到老虎岩,都以为到了山尽头,因为山实在是太高了。
我从五七大队易家山转点到奇头大队老虎岩生产队的时候,开启了人生的第十一次搬家。在老虎岩,我住在茶场知青赵大姐的家里,和她最小的姑子小嫚共享一个床铺,因为他们家空间有限,我们的床铺就架在他们家的堂屋(客厅)里。户主姓崔,善良慈悲,我在他们家住了三年,安全问题没有了,但是饥饿的问题又来了。生产队田地少每年收获的稻谷也少,每年300多斤稻谷真的很不够吃,我那时候正是青春期,肚子很饿,每天就靠红薯撑肚子。好在崔爹家孩子多、劳动力多,山上开荒多红薯也多,所以至今感激崔爹崔妈,给了我温饱的基本生活。
老虎岩生产队田地少劳动力也少,所以雨雪天都要出门劳动。
每一年总有隆冬几天下雪,白雪皑皑的日子,我们还要下地劳动。这我就犯难了,因为母亲不管我的生活、父亲又被关押起来了,我没有雨鞋也没有其他的鞋子,没有人接济,就只有一双自己动手做的布鞋。布面布底的鞋子是不能去踩雪的。我虽然学会了打草鞋,但是雪泥里也无法穿草鞋,毫无办法,我就只能光脚踩在雪泥里干活。如果不是我自己亲自记录,别人还会以为听错了。实实在在,每年下雪那几天,我就只能光着双脚踩在雪地上劳动。等到每天上下午劳动休息间隙的半个小时里,我就用随身带上的稻草把双脚包起来取暖。非常奇怪的是,如此凌虐的环境,我竟然都不会感冒,只能说是苍天有眼保佑了我。
知青时代闺蜜几十年后再续缘
到老虎岩大约半年之后,村小民办教师、我的知青队友赵大姐要休假生产,村小需要代课教师,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代课教师。等到赵大姐休完产假,正好学校里另外一位老师休病假,我就继续代课。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学区需要招收新的民办教师,我就被选上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问我,长大了要做什么?我回答说要当博士,绝对不当教师!天知道我为何如此仇视教师?天知道连镇上都没有去过的山村女娃怎么会吐出博士两个字?而命运竟然给我来了个颠倒意愿,永远没有当上博士(当然被称为博导导也算一丝安慰),却与教师这个职业结下了不解之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重复了母亲的职业,而且经历了母亲的经历,总是被调动:九年乡村民办教师的教学生涯中,从奇头小学开始,我经历了石坝冲小学、清泉小学、姜畲小学、妙山塘小学、棋子冲小学、忽然又被调回到奇头学校初中部教初中一年后,因为教绩突出,被调往姜畲中学工作三年。在此增加了七次搬家的经历,才不到三十岁的我,已经有了18次搬家的经历。
在中学教学期间,国家开始重视教师的业务素质提升,进行了各种考试,文化基础考试、教育学心理学理论考试,教学实践的技能技巧考核、课堂教学的考查,我的文化基础考试居然是全姜畲学区的第二名(第一名是文革前的师范大学毕业),教育学心理学考试都是全学区第一名,课堂教学的考查(听课)是优秀。姜畲学区并不落后闭塞,现在的姜畲已经是湘潭市所辖的一个行政区了。所以,我优于母亲的命运是,虽然不断调动,但我是越来越升级的状态。这段经历,为我后来从事社会教育的经历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当了民办教师之后,每个月都要去学区开会学习,在这时候,我和建军大队学校的民办教师莉芝一见如故,她也是下乡知青,教初中部英语,我们非常投缘,像姐妹一样相处亲密无间。每到周六下午没课了,她就会步行几里路到我所在的学校来,我们一起做饭,一起住宿,周一清晨,她再回她的学校,久而久之的形影不离让大家都误解我们为一对双胞胎姐妹。几年之后,我们都成年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莉芝先离开农村去了常德,我也随后离开奇头大队去了株洲,靠信件联系竟然信件丢失,我之后多次人生变故颠沛流离通讯中断随后我们失联。
多年以后,我们都已经六十多岁了,有一天,莉芝常德的一个知青朋友给她转发了一条知青故事,告诉莉芝,你看,我们都是搭帮这个女知青咧……莉芝打开一看,看到我青年时代的照片就哭了,这就是我失联几十年的闺蜜萧芸啊!巧的是,那位知青朋友转发的文章正是我们宁馨工作室公众号转载的,文章末尾有蜗牛老师和孙豫老师的联系电话号码,莉芝让儿子赶紧联系宁馨,果然我们姐妹就再次重逢了,这真是有姐妹缘分啊!
昨天,她读到了我前面的文章,有感而发,给我写了一大篇:
萧芸,你好!老想你了!昨晚认真地读了你的回忆录,让我感触良多。回忆起我们在一起走过的时光,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让人难以忘怀。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好优秀,你有胆有识、有主见有能力,凭一己之力,把前夫从江西调到株洲,你还享受了难得的探亲假。你非常好学,像海绵一样,不断汲取知识的营养,总是主动地去听其他有经验的老教师的课。你对词语的解释,总能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告诉你的学生。你善良,你完美,在我的心中你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记得那时候,我们知青有两个立方的木材指标,我不知道怎么去弄,都是你帮我写的申请报告,带领我去木材站挑选木材。今天我看了你写的回忆录以后,才知道小小年纪的你,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堪,我读着读着就泪流满面了,真的是身逢乱世的你小小年纪早当家啦!这其中有太多的不易,但都没能打垮你,而让你变得更加坚强,更加自立,更加完美!今生能让我遇见你是我的荣幸!你是最值得我敬佩,珍惜,感恩的好姐妹!我现在什么都帮不到你,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关注你,为你祈福!祝你好人一生平安!身体安康!心想事成!一切皆好!
“安魂茶”从鬼门关把我夺回
在老虎岩发生的最为重大的事情是,我被有机磷剧毒农药1605中毒了,已经昏迷瞳孔都扩大了,又被村民救了回来。我后来根据这一情节写成了散文《安魂茶》,并且获得了1993年湖南省报纸副刊好作品一等奖。
老虎岩山高路远,却张开了它深邃的胸怀迎接我。我以诚惶诚恐的自卑表达着改造的诚意,然而老虎岩的叔伯婶母们却不审查我的档案,他们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这个来改造世界观的女孩的身胚。他们说,确实需要改造。这孩子腰太细,脸太黄,头发太枯,将来嫁不出去啊!他们给出改造我的最好方式是跟着他们每天用大碗喝热腾腾的酽茶。这种茶是本乡土的土产,家家户户的屋边都有,随手撸一把青叶子,灶头上烤烤,就是每天驱除疲劳的上好饮料。这种土产茶还有一个非常安神养心的好名字:安魂茶。
老虎岩的父老乡亲交给我的改造标准是:要喝得脸红红的头发黑黑的,腰壮腿紧能在岩坡的盘山道上打飞脚了,才能算来老虎岩改造的人。谨承乡亲们的厚爱,出工的时间,我是打杂的配角;休息的时候,却成了家家邀请的主角;老虎岩父老乡亲们的安魂茶,滋养着我青春的生命,喝出了青春的活力。
第二年,一场秋雨冲垮了生产队的谷仓,全队人马都去抢修那个命根子。节骨眼儿上,稻田告急,三化螟与人争食。为虫口夺粮,我自告奋勇去打歼灭战,背起喷雾器拎上装有“1065”有机磷剧毒农药的玻璃瓶,担当起一个全男劳力的灭虫任务。没成想小腿上的一块溃疡,在高温的田水浸蚀下,吸收了“1605”的药液,第四天傍晚收工时,有机磷毒性发作,我一个跟头栽倒在山道上,瞳孔放大,生命几乎到了尽头……老虎岩的乡亲和房东崔妈的“安魂茶”硬是把我从鬼门关给夺了回来。这个坚韧的生命趟过了第三道鬼门关!
五年后,我终于有了重回城市的机会。叔伯婶母按照送亲人出远门的规矩为我送行,给我送来一包包用龙柏香烘的安魂茶。出山口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回过身去,伏下身,对着再生地上的父老乡亲和有灵性的茶树,行了古朴的叩拜礼。
老虎岩的父老乡亲们质朴醇厚的情感是我青春生命燃烧的源泉,叔伯婶母们的安魂茶是我青春生命里最珍贵的滋养液。这是我知青生涯最为动人的一幅风景。送行我的队伍渐行渐远,仿佛那列救生的列车还在蜿蜒前行,一直滋养着我的一生!
原来只觉得自己能吃苦,一旦记录下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我一直与死神同行,多次擦肩而过,真相把自己的人生写成了悲剧。在知青队列中,我是非常典型的,出身不好社会关系不好,除了姐姐没有其他亲人的保护,所以我是社会悲剧、家庭悲剧承载于一身。记录下这些,为了让后代们知道,什么叫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让每个家庭的父母知道,要有力地撑起家庭的保护伞,保护自己的孩子!
文章来源:《知青萧芸》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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