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和男孩的故事
哲学家和男孩的故事
————真理面前,我们都是孩子。
哲学家坐在马圈的角落里,嚼食干燥涩口的枯草,一只小马驹凑过来与他同食,他们像一对相依为命的伙伴。
一个孩子在栅栏外看着他们,表情疑惑。
“嗐,你。”哲学家咧开嘴笑,“你在外面做什么?亲爱的孩子,为什么不同我享受人间的美味?”
小孩子摇了摇头:“大人,我真不懂你。”
哲学家抬起头,清了清嗓子,在他的左边有一朵花突然开起来,金黄色的花蕊稳稳停在紫色花瓣中央。
“不,孩子,这世上只有你懂我一些。我是哲学家,这并不是说我生来是要服务于人类的,而是意味着我必须比别人生活得更舒服。他们觉得我太幸福,幸福是罪孽,所以他们把我关在这里,以为这下我就会永远沉郁下去。你明白,他们没有成功。”
“他们不需要你么?”
“上帝造我并不因为我被需要,孩子。”
那孩子挪了挪脚步,似乎想离得更近一些,他有些听不见。“那么,哲学家,你认为他们什么时候解放你?”
“不,孩子,他们没有权力解放我,我早就已经是自由的了。”哲学家抚了一把小马驹身上的鬃毛,笑容苍老明净。
“给我一根枯草好么?”
哲学家抓起一把:“我可以给你更多。”
小孩子道了谢,把其中一根塞进嘴里,刚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就充斥了口腔。他吐出来。“真难吃。”
“小马驹不这么认为。”哲学家把剩下的塞进小马驹嘴里。
“小马驹觉得好吃,所有人都应该觉得好吃么?”小孩子有些不耐烦,语气快速,似乎是对自己说话间总占下风的不满。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孩子的肩上,哲学家的头上。雨水使哲学家想要睡眠,于是他倒在枯草丛中间,再也不理会那孩子。
他说过,孩子想,不对愤怒的人讲话,可是我没有愤怒,只是有些不满而已——好吧,只能算轻度的愤怒。
到了冬天,国家需要通过战争来温暖身体,正好本年丰收,有足够的粮食可以当做士兵的军饷。
敌国的军队攻进了城里,孩子慌乱地走向马圈,他发现那小马驹已经长成一匹骏马,毛色鲜亮,马蹄如铁。
“你好,哲学家,敌人要攻进城来了,他们命令我释放你。”孩子扬了扬手中的钥匙,那是他即将领取的恩德与感激。
哲学家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让他们进来吧。”
“他们?他们逃难去啦!”
“哦,那种名叫敌人的生物,让人们都如此背井离乡!”哲学家用手撑着脑袋,身边的马嘶鸣了一声。
孩子把钥匙扔到里面:“嗨,哲学家,我也要走了。”
“你么?去哪里?”
“我去找一个地方长大,长大以后,拿着戈矛和弓箭去杀死敌人,杀死他们的父母和妻儿,占领他们的家园——就像他们现在对我们做的一样。”
哲学家惊讶地抬起头:“不,孩子。”
“为什么?”
“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将军,那一身铠甲多么难看。”
孩子一摊手:“哲学家,做一个将军是我的梦想。”
哲学家想了想,沮丧地低下了头:“孩子,让我们交换梦想吧,你来做哲学家,我替你做将军。”
“梦想可以交换么?”
“听着,孩子,你必须懂得,做一个哲学家难得多。”
孩子摇了摇头:“我想要荣誉,国王会颁发勋章给我,我骑着高头大马从城里穿行,老百姓夹道欢迎我,姑娘们把鲜花扔到我的怀里。哲学家做得到这些么?”
哲学家打了一个响指,七彩的花瓣落在孩子头上。“勋章会锈,马会老,人们会陆续死去,花也都会枯萎——你看见你头顶上的的桂冠了么?”
孩子抬起眼睛,一颗星星掉在他的睫毛上,他眼前金光一闪,像刹那又像万年。“不,哲学家,我看不见,但它应该在我的头顶。”
“是的,孩子,它原本是我的,现在它属于你了——把你的铠甲给我吧 。”
“我没有铠甲。”
“在你的梦里面。”
雨又下起来,冷冷的雨让孩子直打瞌睡。在霎时的清醒中间,他看见哲学家浑身披着金鳞般的铠甲,骑着马走出马圈。
战争结束了,将军获得了他应得的荣誉,国王颁给他一枚象征特权的英雄勋章,他戴着它,骑着高头大马穿行过汹涌的迎接人群,任凭少女们把鲜花扔进他的怀里。
但将军一点都不快乐,他一直希望回到冷清的马圈,但却被迫辗转各地去作代表成功的演讲。
“我将把女儿嫁给你。”国王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在婚礼时一定要身穿这一身铠甲,因为它比任何工匠打造的铠甲都光鲜美丽。”
“陛下,但我的铠甲是从一个孩子那儿借来的,我不该拥有它。”将军诚实地说。
“孩子?”国王哈哈大笑,“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名贵的铠甲?”
将军低下了头——他从骨子里是一个哲学家,在尘世的光鲜里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这将军不幸地损害了军人的风格,他做了逃兵,连夜从国王的宫殿逃到当初的马圈之前,气喘吁吁地对那孩子说:“好吧,我回来了,我们再次交换吧。”他急切的声音昭示着他与马圈外的世界格格不入,那是他的梦魇。
战争持续了很久,那孩子成为了一个大人,他听见马圈之外的响动,眯起眼睛问:“谁呀?”
“我是将军。”
“穿着难看铠甲的将军么?”
“是我。”
“你进来吧。”
“我没有钥匙。”
“那就算了吧。”他刚说完这话,忽然右脚边上开了一朵红色花朵,在熹微的晨光里旋转。
将军借着光亮仔细辨认了一下马圈里的人,最后问:“你是谁?”
“我是哲学家。”
“不,我是哲学家。”将军烦躁地打断他的话,“你忘了你是怎么来到了这里,你忘了我们交换过梦想!孩子,现在我回来了,请还给我,孩子,我不属于将军的世界。”
哲学家笑了一声,躺下转过身去睡了。
将军失望地想,他不想和愤怒的人讲话,但是我刚才明明没有愤怒,我只是有点烦躁——好吧,只能算轻度的愤怒。
将军回到了都城,风尘苦旅使得他劳累不堪,一到城门,他就从马上跌下来,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梦里他的灵魂飞起来了,身体上的沉重感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快要死去,死亡这个词使他感觉温暖。
但他猛然在梦中醒悟过来,他要活着,不知为什么要活着,大概仅仅是因为人们需要一个英雄,国王需要一个女婿——他会在赞歌中死去而不是这里。
于是他从死亡边缘挣扎着活了过来。
将军醒来的时候,日光已经很烈了,城墙的角落也被淋得像砌上了金砖。将军看了看自己身上,勋章在衣襟上生了锈,苍老的马在他旁边哑声嘶叫,有人在看他。
“这不是将军么?”他们说。
“是的,是将军,是我们的英雄。”他们说。
他们把他拥入王宫,国王正为他的突然消失而惊惶不已。
“看,国王陛下,这是我们的英雄先生,您的女婿。”人们兴高采烈地说。
将军站定,脱下帽子,毕恭毕敬行了礼:“陛下,请原谅我归还了那孩子的铠甲。”
国王眉开眼笑:“将军,你回来了就好,我会马上安排你与公主的婚礼,你们会在今年秋天结婚。到了冬天的时候,我们会对邻国发动一场战事,需要你的指挥。”
将军点了点头,眉头渐渐凝起来。
这年秋天,将军与公主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冬天,在对邻国的征战中,将军不幸被敌人的弓箭射中,战死在沙场上。
本文发表于豆瓣,作者 桃笑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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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劳孔:这个问题我也有些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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