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困境，是演技硬伤的遮羞布吗？

《演员请就位》，热度持续高涨。

就位的不止是导师间的撕逼，还有中年女演员们水涨船高的焦虑。

形象、演技、人气，《演员请就位》拿来评判演员们的东西不外乎这三样，对于女演员来说，更是如此。

今天，我们不妨就用这三个标准，来对中年女演员的困境进行正面剖析。

  一  

    形象   

把时间轴拉回十年前。

40岁的刘晓庆能在电视屏幕上扮演一个16 岁的少女且毫无破绽。

《武则天》

而2019年的《如懿传》，周迅的少女扮相一度让她跌落神坛。

《如懿传》

1080p的高清画质，是中年女演员们的噩梦。

每一条皱纹、每一个沟壑，在高清镜头前都无路可藏。

追求精致的消费主义大潮，拒绝任何一张不完美的皮囊。

妙手回春的毛戈平们，如今只能在年轻网红间实施他的换头大法。

毛戈平“换头术”

而惧怕变老的女演员们，越是填充假体与玻尿酸，就越是毫无吸引力可言。

在一个追逐“白幼瘦”审美的文化里，多增一条皱纹，就意味着多一条道路被封死。

年龄与画质的飞速增长，是中年女演员们脖子上的第一把刀。

   二   

     人气    

第一期，赵薇针对“中女困境”发了言——

“这不是40+女演员的困境，这是所有女性的困境。”

“我看到所有化妆品的广告都是男明星在代言，姑娘们都去哪了？”

首先要认清的事，男明星代言化妆品，某种层面上恰恰意味着女性力量的崛起。

消费主义大潮下的饭圈文化风行，让男明星取代女明星成为被物化的对象。

女性用愈发强势的消费力，宣告消费男色的时代来临了。

风潮始自当年木村拓哉代言口红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女性演员们能从中获利，相反，女演员们变得更加弱势。

广告对于演员，不仅意味着金钱入账，更意味着一种持续的曝光度、一种不被大众迅速遗忘的热度保证。

十年前的化妆品广告位还是女明星们的天下。

即使没戏演，诸多女明星还是能通过一直以来维持的良好形象拿下品牌代言，用巨幅广告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只要有曝光，就还有知名度。

只要还没被遗忘，就还有接戏的可能。

而如今，流量男明星对广告位的挤占，无疑加速了大众对于女明星的遗忘，“年老色衰”的中年女演员，更是直接被抛落到谷底。

形象曝光度的减少，是架在女演员脖子上的又一把刀。

   三   

     演技    

在《演员请就位》里，从胡杏儿到辣目洋子到温峥嵘，我们的确看到一批技艺精湛的女演员是如何被忽略、被埋没的。

但同时，我们也隐隐发现了一些演技上的不对劲。

《隐秘的角落》的不对劲在于，倪虹洁饰演的周春红狠劲有余、痛感不足；马苏扮演的王瑶，比起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更像一个怨妇。

《三十而已》三段女人戏的变味，则是女演员们都要一层一层给自己加戏。

仿佛脱了多少衣服就能代表被伤得多深，像疯子一样泡在浴缸里唱歌能表现一种“脆弱的疯癫”。

还没建立人物的骨架和血肉，就先疯狂给角色穿外衣。

难怪陈凯歌要一遍遍地问，“这对角色有什么帮助？”

因为没有角色，只有女演员自我展示的过剩欲望。

说实话，这些女演员都并非不会演戏，这些令人疑惑的观感都是源于对角色理解的错位。

《隐秘的角落》翻演版本的怪异在于，倪虹洁与马苏没有搞清楚，这是两个母亲的战争、不是两个女人的战争。

人物底色的悬空，是错位的根本。

而这种理解力的缺乏，则很大程度上来源于这批女演员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好的角色、好的剧本与好的导演了。

点评拳拳到肉的陈凯歌，是这个行业里0.001%的存在。

这一切的根本、女演员困境的核心，就是行业生态的不完善。

就像著名女演员凯特·布兰切特所说的，在这个整体被男性把持的产业链条里，如果有一个配角，他们会首先默认这是一个男性。

在这样的权力体系下，中老年女演员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她们被迫要上综艺获得原本的曝光度，但综艺的自我展露，却让她们离银幕上另一个自我越来越远。

她们要么没戏接，要么成为国产剧中婆婆妈妈中的一份子。

即使近年来出现了一些引起热议的女性群像，我们发现，这些女性仍然是悬浮的。

她们要么是假的。

头上顶着高知人设，手里挎着时尚女王标签，高跟鞋一踩，像随时会从虚假的云雾里摔下来。

要么，真得像个标本。

送孩子入学、给富婆提鞋到丈夫出轨，每一个剧情的精准设置都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激发出你的焦虑。

当所有的戏剧性都汇集到一个人身上时，她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虚假的靶子。

当代的剧作越来越悬浮，却越来越能用这种悬浮刺中你。

十年前，我们能看到女人间的惺惺相惜与相互谅解。

如今，不手撕小三的原配一概都是不争气，原谅渣男更是罪无可恕。

女性群体间的共鸣，竟然需要刻意设立一个反派靶心，再以“全民打靶”的愤怒来推进。

人到中年的自我怀疑、对挣脱家庭的渴望、在道德边缘的游移与抉择，以及对自我救赎的渴望与重生——这些，在国产剧里统统化整为零。

生活真正的纹理，被磨平并划归三种情绪：焦虑、愤怒，以及打破这一切的爽感。

这是996模式下把立体生活削平的陷阱。

在这种糟糕的生态和悬浮的剧本中浸泡久了，演员自身对于角色的体认也变得悬浮。

我们看到，从马苏到娄艺潇到唐一菲，都试图通过给自己加戏来提高角色的立体度。

没戏演，成为演不好的遮羞布；而她们让角色变得“生动”、“复杂”、“有人性”的方式，就是不断地给自己加戏、给角色加码。

“中年困境”四个字，似乎也在慢慢成为某些演员自我麻醉的药剂。

它成为一种太过顺理成章的东西，仿佛它是演员们失去自身的敏锐与光芒的一切祸根。

对于中年女演员们，这成为一个残酷的死循环。

越没戏接越演不好，越演不好越没戏接。

就像倪虹洁说的，她在这十年里接了几十部电视剧，演了几十个配角。

但事实是，国产剧的主角们都扁平简单得过分，何况是配角。

中年女演员们无疑要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在单薄的平面上走得久了，也容易失去驾驭复杂的能力。

环境、产业、演员到观众，任何一个环节的塌方都难以解开这个困局。

而我们，跌落在谷底。

咖位如范冰冰、张雨绮，也总是只能在商业大片里充当美艳动人的工具人；而撑起女性角色半边天的文艺电影，又无法消化如此之多的中年失业女演员。

而把目光投向国外会发现，从大环境到行业生态到演员再到观众，这一整个链条的完善，才造就了当代女性形象的大放异彩。

韩国的《密会》、日本的《贤者之爱》，已经开始主流电视剧中敞开去讨论中年女性那些渴望挣脱婚姻与世俗的欲望。

《密会》

把目光挪到奥斯卡，更是花开万朵。

上到七十岁的梅姨，下到二十岁的罗南，每一个年龄段的女性角色应有尽有。

女性的柔软、脆弱、坚韧与鲜活，全方位地立起来了。

而回到国内，当我们要看真实的人性、要看有立体、复杂、有光彩又不失鲜活感的中年女性时，我们要回过头去看第五代的《大红灯笼高高挂》。

看一个女人怎么被观赏、被囚禁，怎么在深宫大院里慢慢退去生命的颜色。

我们要去第六代的地下电影里找。

找到《浮城谜事》里因丈夫出轨而自我撕扯的陆洁，找到《立春》被数次欺骗和摧毁后仍然期待初春的王彩玲。

《浮城谜事》

甚至，到土味视频、到央视新闻里找。

如果要找，我们会找到为前夫张玉环伸冤27年的宋小女。

被苦难摧毁过后，她眼里居然还保有一种少女似的渴望和天真。

会找到一个个自愿跳进“假靳东”骗局中的中老年妇女。

老来疯，背后是被割舍了欲望、情感和野心的女人们失语的一生。

不愿面对真相的撒泼，实际上是自知回到现实里也无路可走的清醒与悲怆。

无路可走的，当然不止是她们，也是我们。

我们试图从一个综艺去看到演艺圈的全貌，看到不公、挣扎与苦闷，也看到翻红、救赎与重生。

我们试图用升级打怪式的爽剧，来瓦解现实的一地鸡毛。

但在某个时刻，在虚假中浸泡太久的我们想摘下VR眼镜、去感受生活真正的余温时。

我们呼叫现实——

但，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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