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网暴中心的女权者(续):巨大的恐惧中,“记得我们真实的生活”
3月31日,“火锅店劝阻吸烟事件”当事人肖美丽被炸号当晚,女权主义者梁小门拍照发布微博,表达对肖美丽的支持。照片里,她戴着口罩,身穿肖美丽设计的“女权主义者长这样”的T恤,身后是“拒绝二手烟,我和肖美丽站在一起”的标语。
此后她遭遇了网暴,每天都收到上百条辱骂的私信和评论。一周后的4月8日,她发现自己的微博账号也“阵亡”了。
4月13日,梁小门发布声明,公开实名起诉新浪微博,要求恢复她的账号。同时附上了自己摘掉口罩、直面镜头的照片。
梁小门起诉新浪微博
她在声明里写道:“我想要中国的法院系统里永远保存一个记录——2021年,因为女权主义者发声及互相支持,‘新浪微博’帮助网暴造谣者将我们噤声。”
“轮到你了”
同样选择起诉新浪的还有曾发起“占领男厕所”行动的女权行动者李麦子。她先是因为在微博声援被炸号的伙伴,收到“下一个就是你”的警告,之后和梁小门同一天被炸号,目前正在整理起诉书。关于这个决定,她“很早就想好了”:“我就是个诉棍,你炸了我我就告你。”她称自己是“自带干粮的硬核女权”,和网暴者“收了境外势力的钱”的抹黑相对。“他们老觉得我们可有钱了。他们就没有办法理解,有一些人可以出于公共的利益去做一件好事。”她被炸号之后还能正常浏览自己的微博,直到发现自己不能给别人点赞,才确认账号是被封了。李麦子觉得,“这就是他们最恶心的地方”,因为她能收到每一条给她“泼脏水”的信息,却没办法有任何回应。七七响应朋友@tinybone发起的活动
在微博发布支持肖美丽的照片关注反性骚扰议题的女权博主猪西西(@猪西西么么哒)遭遇网暴的时间比七七稍晚。她还记得那天自己因为梁小门被炸号的事情情绪低落,于是出门爬山散心。下午回来之后,她发现微博多了300多条转发和评论的提示。当时她还很高兴:“我给小门发声,写了什么优秀的言论被转发了吗?”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被“挂”了,那些全是骂她的信息。她这才意识到,因为帮朋友说话而遭受攻击,和自己直接遭遇网暴的心情是不一样的。前者带给她的是对不公平的义愤,后者则让她感到,那些人的威胁和恐吓“像一个预言一样”,最后都能实现。她把骂她的内容截图发了朋友圈,朋友再三提醒她检查一下自己以前发过的微博,把可能会被攻击的信息隐藏起来。在这之前,猪西西不喜欢在社交平台上设置分组和“部分可见”,但这一次,在某种“轮到你了”的恐怖氛围下,她备份了自己所有的微博,然后设置成了“仅半年可见”。
“很糟糕,但是没有别的选择”
网暴者的“预言”之所以能实现,依靠的是新浪的“帮助”。梁小门发布起诉声明后,新浪微博迅速作出回应,称她和其他女权主义者的账号是因为被投诉发布“违法有害信息”而被关闭。新浪微博CEO@来去之间 转发了这条微博,指导网暴者以“宣扬仇恨”和“性别歧视”为理由举报女权账号。梁小门觉得新浪微博的做法非常“可耻”。炸号前她被网暴了整整一周,因为人在海外,有人就骂她是“美国间谍”,“拿美国的钱”,诅咒她“出门被车撞死”“被美国人枪毙”。肖美丽在劝烟事件中被泼了“不明液体”,有人就拿这个词来攻击梁小门,问她“什么时候被抓,上央视流不明液体”——“他们能够把这个词用成是一个侮辱女性的词。”而微博并没有针对这些言论采取任何公开的举措。一开始她选择尽量忽视这些信息,碰见特别糟糕的就删除再拉黑。但这些人会回到自己的微博上继续骂她,因此她还是被迫继续接收攻击自己的言论。有一天她“实在受不了了”,一下子投诉了十几个账号,结果全部都是“审核不通过”。“所以他们投诉我就可以,我投诉他们就不行。”被炸号后,她起诉新浪的理由是“违约”:“违背网络服务协议”。而在新浪发布声明后,她意识到:新浪自己承认炸号是因为“接到投诉”,却没有依据《民法典》的规定,告知她投诉的具体内容,也没有给她申诉的机会,这一行为已经侵犯了她的合法权利。同时微博的声明也侵犯了她的名誉权。她更新了诉状,把新发现的这两点加了上去。至今为止,因为起诉新浪这件事,她已经收到了300多个人的留言鼓励和支持。梁小门觉得,大家都想要守护一个“可以让女性发声和让女性聚集在一起,讨论跟性别相关问题”的空间,因此她公开起诉新浪这一举动对所有人来说都非常重要。关于起诉可能的结果,她觉得“只要能立案就有机会”,目前正在焦灼地等待法院通知。更新后的诉状
(上下滚动查看)
“没想到这些人罔顾事实”,这是梁小门对于网暴最大的体会。网暴者从推特上截取别人给她的评论,以此证明她和“反华分子”有密切来往,好像因此就找到理由可以对她“说最难听的话”和“发泄他们最深的恨”。她甚至感到,如果有人告诉这些人,他们可以伤害她的肉体而不用付出代价,“他们也会这样做的”。她对自己“过去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发布的每一句评论”都感到自豪,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它们被歪曲得“不堪入目”。她在纽约一家法律服务机构工作,日常为低收入群体提供法律援助,包括面向家暴受害者的法律咨询服务,其中1/3的服务对象都是华人;业余时间,她和纽约其他华人女权主义者排演的话剧《阴道之道》在疫情之前演出了三次,次次满场。而在网暴者的键盘下,这些都能变成她是“间谍”的“罪证”。她由此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全感,好像“过去十几年在网上存活过的材料都是不安全的”。同时也担心在国内的家人会受到伤害,因为真的有人号召要找出女权主义者的家人“是什么身份、在哪里”。“他们的目的是让你产生恐惧,然后闭嘴,退出公共生活。”猪西西指出,针对女性的网暴所制造的恐惧不仅在网络上起效,“在现实生活中女性也很不安全”。女性在公共空间所感受到的真实的“身体的暴力威胁”,和网络上的厌女言论,“既团结又相互勾结”,共同实现对女性的围剿。坚持发声,无论“值不值得”
七七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因为“米兔”而直面网暴的情景。2019年,在“Jingyao诉刘强东性侵案”中,她和伙伴还原了被媒体剪辑导致对女方不利的音频,将完整的场景真实呈现出来。音频发出之后,她才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原来女性发声经历的网暴是那么庞大的”。为了不让当事人受暴力言论影响,她和伙伴24小时轮班,一条一条地删除责备受害者式的辱骂和攻击评论,但是“删都删不完”。而当下,她看见一些伙伴因为被网暴被迫退出话语场,曾以女权行动和讨论为基础,又因“米兔”运动而被打开的“去中心化”的女权发声空间正在缩紧。为此她感到孤立无援:“他们打破了我们曾经的互相守望相助的网络。”罗织罪名攻击女权主义者的人,试图证明她们彼此相互勾连,在海外有一个庞大的组织。但现实是,七七在海外几乎是孤身一人,一边要处理日常工作和学习,一边要应对网络上源源不断的暴力。从梁小门发布声明起诉新浪的时候开始,七七就“没从微博上下来过”。她不断地转发梁小门的声明和其他人的支持信息,遇到屏蔽和限流的情况又要重新发布。大量“重复且无力的劳动”挤占了她的时间,让她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焦虑。但她不想也不能停下来。她认为守护女权主义者、捍卫公共话语权本身就是一场运动,而每个人的转发在去中心化的运动中都至关重要。不管微博如何想要分化女权主义者,“我自己还能做的就是坚持发声”。不要“连春光都错过了”
4月10日,在网暴持续近两周后,一些女权主义者在Clubhouse上进行讨论,分析暴力如何产生,以及应该如何应对。七七感到这种“有声音的探讨”非常重要,让她体会到女权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守望相助的能量”。只要还有女权的伙伴在,她就觉得她们“不会被打倒”。讨论结束后,她建了一个名叫“女权天天开心果”的群,并提议“严肃的讨论”在别处进行,这个群里只能分享让人开心的事情。大家会随手拍自己的生活日常发到群里;吃到了美味的小吃、见了很久不见的朋友。最受欢迎的是小动物和花的照片。最近一件让大家集体振奋的事情,是张累累报名参加了微博一个拉拉博主举办的“青春有T”大赛,贡献了一段“惊鸿舞”,虽然止步初选,却为所有的女权伙伴带来了欢乐。猪西西第一次转发信息不是为某个人发声,而是“给张累累拉票”。她管这件事叫“冲喜”:“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形容了。”回声计划
属于女人的时代之声ID:huishengproject
联络邮箱:huishengproject@gmail.com179起人身安全保护令,看见家暴受害者的困境中国应对性别暴力的跨世纪进程与前瞻
疫情期间的家庭暴力:如何“逃离”封锁的家
反家暴法五周年:我们能看到更多反家暴信息吗遭遇家庭暴力,您有这20项权利可以行使工作场所容易发生骚扰吗?用这12个风险因素测一测什么政策能让女人“乖乖”去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