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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以我的性格在这个时代,一败涂地
父亲陈兆炽是典型的民国知识分子,他用爱国诗人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给儿子取名“丹青”。
儿时的陈丹青无忧无虑,吟诗作画,却也生性顽劣,打群架、斗蟋蟀、爬屋顶,无“恶”不做。
▌“不堪回首”的少年往事
时间来到1970年,16岁的他命运被悄然改写,父亲被戴上“帽子”,家中的书籍和书画被焚烧殆尽,上海户口也被吊销。
少年陈丹青无书可读,无家可归,最后被下放到农村当“知青”。
在农村,他和另外两个少年以及几只大老鼠挤在一张床上。
没有书画可看,也没有姑娘可撩,他只能拼命地画画,以此来消耗过剩的荷尔蒙,并且这一画,就是三年。
20岁的少年每天夜里抱着一个骨灰盒,想想都觉得发憷。不过陈丹青没有畏惧,也没有自暴自弃,他还是一股脑拼命地画,几年下来画了上千个骨灰盒!
每天面对骨灰盒的陈丹青心想,等我有天有一个自己的画室,爱他妈画什么就画什么!
陈丹青在知青岁月中也有很多机会沦丧,他也想过,算了,破罐子破摔吧。
幸好他没有,他学会了自救:“自救就是忠实自己的感觉,认真做每一件事,不要烦,不要放弃,不要敷衍”。
我们都要一步一步救自己,贾樟柯靠的是一寸一寸的胶片,陈丹青靠的,是一笔一笔地画画。
▌小学毕业,外语0分,考进中央美院
体检顺利通过,他穿着帅气的中山装去面试,不料却被告知:他的名额被一个关系户顶替了。
可怜的少年眼巴巴地看着幸运者挤到了回省城的车上,恨得咬牙切齿,又气愤又绝望,他用45°角仰望天空,对命运竖起了中指。
这可能触犯了老天爷,突然一个晴天霹雳,雷雨交加,陈丹青冒着大雨可怜兮兮地回到农村,发高烧大病一场。
这次经历彻底激发了陈丹青挣脱命运束缚的欲望,感冒康复后,他一门心思扑在了绘画上。他心里清楚,只有绘画能救自己。
1978年,全国恢复高考,陈丹青报考,他在英语试卷上写了一句牛逼闪闪的话:“我是知青,没上过学,不懂外语”,然后傲然离开考场。
至今,他仍是唯一一位外语0分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的学生。
实际上,动荡时期 ,陈丹青勉强上了两年初中,英语课从没上过,就被卷入历史的洪流参加批斗和游行。浑浑噩噩混了两年,他就跟几十万知青一起插队去了,再没上过学,确乎是“小学毕业”。
在美院,陈丹青终于有了第一个画室,但当时他的主业是撩妹,副业才是画画,所以他老师给他的评价是:会画画的臭流氓。
▌诗与远方:灵性的飞速成长
其实早在1976年,陈丹青就被当作人才借调到西藏搞创作。
初次来到西藏,陈丹青一下子懵了:这里的一人一物,全是绘画的素材!
当他第二次从西藏回来,就在画室里,足不出户一个月,画出了《西藏组画》。
没想到,《西藏组画》彻底火了。
陈丹青把画笔聚焦到少数民族的民俗风情上,让很多人大开眼界:原来西藏是这样,原来还能这么画。
因为《西藏组画》,陈丹青在圈内名气骤升,他也得以留校任教。
1982年,陈丹青戴着墨镜,留着长发,穿着喇叭裤,洋里洋气地来到美国。
第二年,陈丹青遇到了他日后的师尊,木心。
两人相逢恨晚,常常彻夜聊天,讨论艺术,文学,社会,人生……
陈丹青把木心视作精神教父,1988年,他组织了一批中国留学生一起拜木心为师。学生们常常盘地而坐,老师木心为他们讲国学,讲美术,讲中国传统文化,宛如孔子讲学。
木心对陈丹青最为眷顾,师徒二人常常结伴而游,去巴黎,去罗马,去圣彼得堡,逛博物馆,看画展,赏名画,乐逍遥。
木心的教育让陈丹青重新审视自己,也重新审视艺术、审视中国传统文化。
千禧年,陈丹青从纽约回国,被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聘为教授、博士生导师。学校让他写学历,他仍然写:小学毕业。
▌愤然辞去教授:艺术学院应该招一些疯子
他拼了,首次招博士生,几个学生皆因外语而落榜,他就带着他们到农村去画农民,到矿井里去画工人,告诉他们,最好的作品,永远在脚下。
2002年,有个学生绘画成绩第一,却因英语和政治各差一分落榜,陈丹青向学院请求通融,未果。
陈丹青愤愤不平:这样搞下去,专业前3名的永远考不进来!
学生问他:“老师,请问画画搞艺术,非得英语好吗?”
陈丹青竟无言以对,毕竟他当年英语零分。
终于,陈丹青“不想再玩下去了”,对教育界轰然开炮:“我不想怂恿她考第三次,对一位想当艺术家的青年,这样的考试是不折不扣的荒谬和侮辱。”
“人文艺术教育为什么要以英语和政治考试分数作为首要取舍标准?你看梵·高就是一个病人,毕加索也没有大学文凭!”
陈丹青一语惊人:艺术学院应该招一些疯子,而不是那些成绩优秀的好孩子!
“我一点不关心学生的英语如何,因为我看见大家的中文一塌糊涂。”
“能活着目击如此畸形的教育现状,也是千载难逢的福分。”
离开校园时,他给学生们撂下一句话:“不从众,保持独立人格,坚守个人的价值观,很难”。
▌真话之所以惊人,是因为人们听惯了假话
他说余秋雨“身有官臭”,评价于丹是“能说会道的大学辅导员”。
所以在很多人看来,陈丹青是不合时宜的。
人们尊敬地称呼他是“公共知识分子”,他不合时宜地反问:连真正的公共空间都没出现,哪来的“公共知识分子”?
别人问他怎么看文艺界,他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大堆:文艺看上去繁花似锦,但其实很荒凉,瘦得只剩疙瘩肉。就像体育,满世界拿金牌,可是社会上哪有体育?人民哪有体育?
言语间,仿佛当年那个失学少年、盲流知青又回来了。
可笑的是,记者告诉他,您放开了说,我们后期会处理的。
不会说假话的陈丹青老师可真不容易,一把年纪了还做怼天怼地怼空气的“老炮儿”,为教育界、文艺界和社会民主自由操碎了心。
文士之正气,学者之傲骨,硬气啊,陈丹青!
▌我们的社会需要更多的“陈丹青”,来改变集体的沉默
他还做了一档叫《局部》的艺术脱口秀节目,简单来说,它其实就是陈丹青的“私人美术史”,带观众走近高冷的美术,风格通俗,态度严谨而谦虚,豆瓣评分高达9.5分。
陈丹青还很喜欢鲁迅。
为何?因为鲁迅敢骂人,敢斗争,不买账,一辈子叫板。
他多次公开演讲谈论鲁迅:在世界文豪群像中,中国除了鲁迅先生,哪一张脸摆出去,要比他更有分量?更有泰斗相?更有民族性?
某种层面上,鲁迅“曲线救国”的写作思想,在陈丹青那里得到了传承。作为作家,他敢于对现实提出质问,对社会问题有知识分子本该有的思考和批判。
他随口说脏话,却不让人觉得讨厌,有人夸他是“耳朵背后都干净的男人”。
在西方艺术世界浸淫多年的陈丹青,最能诠释“绅士”这个外来词。他对师长恭敬备至,对女性彬彬有礼,还能和年轻人打成一片,儒雅,得体,飒然有风姿。
都说中年油腻,但你在陈丹青身上却闻不到一点腻味儿,他衣着有派头,为人有风度,旧时文人的英气和风骨,他都还有。
私以为,我们需要陈丹青这样有器识、有胆识的文士,不奉当局,不忌权贵,有鲜明的独立人格,也有公众人物的坚守和良知,敢于像当年的陈寅恪一样大声疾呼“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陈丹青就像一面镜子,让人们更了解这个社会,了解艺术和文化,也更了解自己。我们的社会需要更多的“陈丹青”来改变集体的沉默,戳破时代的假象,揭开伪装的面纱,在迷雾中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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