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的读书会》| 我想成为的“母亲”的样子

“每当我把书放下来去买一杯摩卡，接收一下邮件，或者去打个电话，回来时我总会瞥见母亲悄悄地拿起书，迫不及待地读着，仿佛我放在那儿的并非是一本书，而是一袋饼干，她趁我没在的时候可劲偷吃我的饼干。”

----《生命最后的读书会》

偷吃饼干？这个比喻十分巧妙，让人忍俊不禁，爱书成痴的母亲的形象呼之欲出。

然而，如果真的是一袋饼干放在那里，作者威尔·施瓦贝尔75岁的母亲却无福享用。她罹患胰腺癌晚期，吃不下东西。“偷书看”的场景就发生在医院的化疗室。

威尔陪伴母亲时，两人的话题就是彼此阅读的书，或者互相推荐新书，或者就共读书籍的内容进行讨论。两人之间的秘密读书会，从母亲确诊癌症开始，到母亲两年后去世结束。他们一起共读讨论了138本书，书单可以在《生命最后的读书会》这本书的结尾找到。

当亲人身患重病，家人与其之间的对话就往往变得敏感起来。当死亡如此迫近，人们会手足无措。所有的鼓励与鼓舞都显得苍白，悲伤与绝望蛰伏四周，生死的话题沉重如山。于是，要不就是浮于表面的寒暄与啰嗦，要不就是令人尴尬的沉默，一切都不自然了。

但威尔与母亲却凭借书的媒介，凭借讨论书中的情节人物，就勇气、孤独、信仰、感恩、死亡和葬礼等话题侃侃而谈。读书会成为母亲在生命最后的岁月里，对成年的儿子表达深爱和进行敦敦教诲的方式，也是儿子聆听母亲回忆一生、对母亲提供情感支持和思考人生终极意义的最佳途径。

这场“生命最后的读书会”令我羡慕不已。我的母亲也是患癌去世，在她生命的最后岁月里，我未能与她深谈一生的灰暗与荣光时刻，也不知如何去安抚与支持。虽已是而立之年，但在精神领域，依然是父母面前不够独立坚强的小孩。一旦父母的大山即将倾倒，自己也就随着混沌无助起来。每每想起，常常为那时的幼稚无能而充满悔意。

这场“生命最后的读书会”给我的启发，是要将家庭读书会继续坚持下去。也如威尔和母亲，我和孩子爸爸也曾与两个女儿（一个十岁，一个五岁）在周五晚上举办过读书会，彼此介绍自己正在读的书和带给自己的思考，内容涉及自然环保、历史地理、孤独与幸福等。家庭读书会让家庭成员平等对话，在探讨生命与生活的过程里让亲子关系变得更加融洽。这不仅仅是亲子教育的好方法，也是父母可以从孩子天真朴素的哲学中领悟到人生真谛的机会。

只是，因为惰性，家庭读书会做了几次就停了下来。威尔和母亲的故事，我对自己母亲的心怀抱憾，都让我意识到重启家庭读书会的重要性，不要等到生命将止的时候才临时抱佛脚，生命教育，越早越好。

《生命最后的读书会》，其实也是威尔对于母亲一生的回顾，和母亲通过言行身教对儿女如何进行生命教育的记录。

“不要对恶视而不见，要相信我们能用行动改变它。”，威尔母亲玛丽·安就是用行动在实践着她分享给孩子们的价值观。

她曾经做过中学校长，也曾任哈佛第一位女性招生官，一直关注着这个世界的和平进程与弱者群体。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因为一封来自泰国修女的求助信，她就带着上高中的女儿去了泰国的难民营工作，与居住在那里的老挝难民共同生活了三个月，恶劣的居住与饮食条件没有吓到母女，反而成了她们一生从事慈善事业的开端。玛丽·安甚至辞了职，全职投身于与贫困妇女、难民、民主建设等相关的国际慈善工作，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少难民营的孩子因为她的协助到美国求学生活，改变了人生，也成为她一生的挚友。就在她知道自己身患癌症之后，她依然没有停止工作，一直关注她所策划推进的为阿富汗妇女建立一座国家图书馆的工作，仍拖着病体到处游说，筹集到了所需款项。

当然，她也没有停止生活，除了不曾停止的阅读，她依然去看画展，去听音乐会，去海边度假，去领取一所大学授予她的博士学位，去参加自己和亲人们的生日派对，去回复每一封电子邮件。很多胰腺癌患者都在得病半年内去世，而玛丽·安却带着病痛忙忙碌碌地走过了两年。

当儿子威尔向她转达亲友们对她面对疾病的勇气的欣赏，玛丽·安却认为自己接受着最好最昂贵的治疗，理应感恩和好好生活，并非真正的勇气。

在她心里，那个在阿富汗医院的失去了一腿的孩子更有勇气，因为他会对慰问他的玛丽·安说：“不用担心，我还有另外一条腿呢。”；那些在波黑执意走在前面为国际援助人士排雷的难民们更有勇气；还有她也从事难民服务的朋友朱迪，也更有勇气。朱迪在苏丹被空投食物包装砸断腿，却说：“很庆幸，断掉的是我得过小儿麻痹的那条腿。”对于自己在阿富汗遭遇枪击和曾与恐怖分子同处一室的事情，玛丽·安却闭口不提。

对世界苦难的认知与慈悲心和行动力，以及面对苦难所持有的勇气，是我作为个人想要拥有的品质，也是作为一个母亲，想要传递给孩子们的品质。

玛丽·安让我想起自己的美国“母亲”芭芭拉，我大学时期的外教。她是一位宗教信仰者，也是一直把世界和平、男女平等、缩小贫富差异、尽可能去爱与帮助更多的人等理念不断传播和实践的人。她有很多亚洲孩子，包括我。

我十岁的女儿宽宽，前两天和我分享，在学校里她尽其所能地去帮助那些有不良言行的同学，但发现这些同学并无改观，这令她十分苦恼，甚至近于崩溃。显然，她有极大的爱心与同理心，但这个世界的黑暗与复杂，不是一两个或成千上百个个体能够在一夜之间就能解决的。我需要和女儿一起学习的，除了尽力而为，还有接受我们无力改变的现实与保护自己的智慧。

“你应该做你力所能及的，不管何时。只要尽力，那就是你所能做的一切。太多人总是找借口说他们能力有限，于是决定什么也不做。那永远不是一个好借口。”这也是威尔自我反思与母亲相比所做甚少时，母亲玛丽·安给与的建议。

玛丽·安认为，我们生活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受到他人恩惠。每一个让我们人生步入正轨、稳步向前的人，都值得感激，无论他们扮演的角色多么卑微。只要给予他人友谊与爱，你身边的人就不会轻言放弃。任何一个友谊与爱的表达都能让一切变得美好。所以，她会对周围的每一个人微笑，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如果有机会，她会询问他们的工作生活和喜怒哀乐，让每一个人感觉到被关怀和重视。

这也让我想起孩子的爷爷奶奶，会对家里的阿姨、上门服务的电工、送快递的小哥，都有一种自来熟的亲热，查户口一样地问他们来自何方，家有几人，总是热情地问人家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曾经被西方隐私文化所影响，一度觉得尴尬，后来便觉得老一代的这种平易近人与真诚，值得珍惜与学习。在现代物质至上的网络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正在加剧着这个世界的分裂。

威尔和母亲通过秘密读书会形成的共识是，所有杰出的作品，说的都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还有怎样相互拯救和自我拯救。

母亲的一生，给威尔留下的最深的印象，是她安静地坐在客厅中央，膝上搭着毯子，在烧着火的壁炉前和保罗·詹金斯的绚烂画作下，和父亲一起看书的样子。作为在哈佛等高校任职的高级知识分子，威尔父母的朋友也是各层精英，朋友们之间交流最多的话题，也是最近读了什么书籍。所以威尔与哥哥妹妹，从小也将阅读视为生活的必须。

威尔是一家出版社的副总裁，他阅书无数，但却是通过和母亲的二人读书会，他才终于下定决心，辞去高管的职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经营一家烹饪网站。母亲通过阅读给予的引领和支持，让他敢于追求自己的人生。

这是我想成为，和正在努力成为的“母亲”的样子。我热爱阅读，但通过阅读去指导孩子的成长方面，还有很多的路要走。威尔母亲留给他的那些人生贴士，也是留给我和孩子们的。

----收到礼物应该马上写感谢卡，表达感激的感受非常重要

---- 没有提前十分钟赴约就是迟到

---- 对人要友善

---- 愉快地倾听，学会尊重他人

---- 每天告诉你的伴侣、父母和孩子，你爱他们

---- 哪怕是小孩子，也要交给他们负责任的态度，言语、笑声、或者随意一撇，都会产生后果

---- 尊重文字，无论是印在纸上的，还是读出来的

玛丽·安去世后，朋友如此回忆她：“如此充沛的经历蕴含在一个纤小安静、面带微笑、衣着优雅的女性身上。她衣装传统、外出午餐，也经常去世界上条件极端恶劣的地方。她曾是巴尔干半岛的选举监督，曾在阿富汗遭遇过枪击。玛丽·安目睹过最艰险的事情，却对美好的事物深信不疑。”

这正是我想成为的“母亲”的样子：举止优雅，精力充沛，微笑地对待每个人；即使经历艰难苦痛，也对美好的事物深信不疑。

在我离开世界的时候，我希望我的孩子和亲友们也能如威尔纪念母亲那样，拥有与我相关的美妙记忆。

                玛丽·安与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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