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文 | 刘燕秋 编辑 | 黄锫坚录制《乐夏2》总决赛的那天,“重塑雕像的权利”排在最后一个演出,等到他们表演完毕、歌迷们投完票后,已是凌晨一点。当时重塑已稳进前五,华东觉得这个成绩已经足够好,好到“年底可以去领奖金”。随后,现场按照五四三二一的顺序依次报出名次,当主持人马东报到第三名时,台上只剩下重塑和五条人,华东当时有点懵,“天哪,我们要么是冠军,要么是亚军”。他猜应该是亚军。演完之后的第一轮投票结果,五条人是第一名,重塑排在第二,之后现场又追加了一轮投票。当马东念出“《乐夏》获得第二名的乐队是……”,华东的腿已经迈出去了。“我认为第二是我们,正准备过去拿那个奖杯,马东却念出‘五条人乐队’。哎呦,我只好又回来,我们几个人都懵了。我看了一眼黄锦,黄锦看了一眼我,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华东回忆说,这是他当时真实的心理状况。他语速很快,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就是懵了,觉得《乐夏》观众的品味不错。”其实,他们最后一首演出曲目《Sounds For Celebration》出了一点小问题。上台前一个小时,刘敏开始发烧,嗓子疼,而那首歌刘敏唱的部分又特别重要,音也比较高。中间他们还加了一个设计,一开始舞台上只有华东和刘敏,等到需要鼓声出现的时候,黄锦从舞台装置的后面突然出现,为此舞台上搭了一个小楼梯,他需要一边打鼓一边下楼梯,往台下观众的方向走,走到一个地方停下来,站在舞台上继续打鼓。但这个小楼梯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装置,不太稳,而鼓又挡住了黄锦的视线,他看不见楼梯的位置,因此有一点慌。华东也有点心慌,有两三秒忘了歌词。“大家心里其实都挺担心的,生怕出问题。比如黄锦一脚没踩稳、摔下来,那现场就变五条人了,对吧?”华东轻描淡写地叙述着那天发生的事,他穿着T恤和休闲裤,半边刘海有些挡眼。在回答某个问题时,他会突然用手把头发揉乱。乐迷都知道,本届《乐夏》冠亚军乐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五条人热爱即兴,而重塑“绝对拒绝”即兴。他们追求的是每一遍演出都一样,除非设备发生故障。重塑在《乐夏2》的第一场表演是《Pigs In The River》,当时键盘故障,没发声,华东临时改成吹口哨。他能接受这种不在控制之内的意外。“最理想的状态是每一遍都一样,但我们本身都是人,人就是不完美的存在,肯定会有犯错的时候。”第一场录制在华东眼中算是“重大事故”。“如果那天不出问题的话,那对我来说就是95分或者90分的状态,但因为出了这个问题,我认为只能到80分或者75分。可能很多人觉得你的口哨吹得别有一番韵味,但对于我来说,那个就是失误。失误就是失误,没有什么韵味可言。”在借《乐夏》这种综艺节目走向大众之前,重塑已是一支成立17年的乐队。高中毕业后,华东在德国待了两年,后来退学回国做音乐。2001年,他在南京认识了那时还是U235吉他手的刘敏,后来他们来到北京,又找到一个鼓手,2003年一起组建了乐队“重塑雕像的权利”。现在的鼓手黄锦是2015年加入的,两年之后,即2017年,乐队发布了转型之作《Before The Applause》,从后朋克转向了电气化。重塑从来都是一支有争议的乐队。他们做音乐的方式,对乐队圈子和外界的态度,即使在从不缺个性的独立音乐行业内,都显得特立独行。有人赞美他们审美高级,也有人说他们故弄玄虚。在重塑的纪录片《喝彩之前》中,华东谈及做乐队的原因时说,“当时也会听国内比较有知名度的乐队,我觉得连你们这样都能出唱片,能所谓的出名,那我觉得我也可以”。《乐夏2》决赛之后,界面文娱和“重塑雕像的权利”主唱、吉他手华东进行了一次将近两个小时的访谈。碰到概括性或标签化的问题,华东的回答简单而生硬;而一旦触及他热爱的乐手和作品,他会滔滔不绝,“可以说上三天三夜”。华东对其他乐队和歌手的褒贬,或许会被人视作冷漠和高傲,但他对待朋友和音乐的态度,其实从来都表里如一。被《乐夏》制作团队剪辑成具有“综艺效果”的华东,在私底下也是非常坦诚的聊天者。在与我们的访谈中,他金句频出。以下是对话内容,略有编辑。全文约一万字,请耐心阅读。
“要么就坚持自己的泳姿,要么就适应浪潮的泳姿,但永远不要去怪这个浪潮”记者:重塑最后拿了《乐夏2》的第一名,你觉得这能说明所谓的小众和大众之间的界限在逐渐模糊吗?华东:某种意义上说是的,但这并不是从我们开始的。有一些我们以前认为的独立乐队、小众乐队的演出票房,远远超过了很多三四线主流歌手,比如上一季参加《乐夏》的新裤子,比如没参加过《乐夏》的万能青年旅店,他们可能单独做一个专场的票房就超过这些人了。从这方面来说,评判小众或者大众的界限非常模糊。但是新裤子也好,万青也好,甚至重塑也好,从数字上看还可以,但是能覆盖的人群可能有一定的局限性,不像主流艺人那样,接受度会更高一点。记者:中国人口基数大,所谓的小众也可以很好地支撑起某一种音乐类型吗?华东:其实也不一定。据我所知,我只说最现实的票房情况,靠票房可以支撑生活的乐队也不是那么多。记者:所以,这个行业差不多是头部1%的人吸纳99%的票房这么一个比例?华东:具体的数字我不知道,大概是这么个概念。相对一部分乐队,靠音乐本身还是很难有生活上的保障,当然现在比过去简单多了,相对而言。记者:重塑现在的收入里面主要是演出占大头吗?华东:到目前为止,或者说在《乐夏2》之前,80%都靠演出。这仅限于我们乐队,别的乐队我不是很确定。记者:遗忘俱乐部的刘忻在节目里被淘汰之后说,她觉得经典的老摇滚已经不再被现在的年轻人所喜爱,你怎么看这个说法?华东:我不同意她的看法。我觉得这个不是老摇滚、新摇滚的问题,这是她的问题,也有很多经典的老摇滚乐队现在依然被很多人喜欢。她下台的时候说的这番话我没有听到,我是后来看节目的时候听到的,我觉得这个观点有一点点奇怪。如果是我,我会把这个东西归结于今天乐队表现不好,或者是我在音乐上还没有达到那一步,而不是把它归结于音乐风格。况且这个风格也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别人强加于你的。去年有个参加《乐夏》的乐队叫click15,他们玩的其实是很经典的funk,但是他们音乐编配上不错,技术也很好,玩心也很好,舞台上搭配了非常适合他们音乐风格的表演,也能取得不错的成绩。新裤子的音乐实际上也是很经典的类型,不能算老摇滚,但也是七八十年代的新浪潮,现在有一点点偏向土摇。说白了,我从不认为这是音乐的问题,这是人的问题。当然了,如果这么说她心里面可以好过一点的话,那么也没有任何问题。记者:这当中不会掺杂一些时代风潮的影响吗?华东:当然有,每个时代都有,每个行业都有。但这只是一股风潮或者只是某一个趋势,趋势不能代表一切。其实如果是顺着这个浪潮去游泳,你也应该尽量让自己的泳姿漂亮一点,而不是游出一个很难看的泳姿然后怪浪潮。要么就坚持自己的泳姿,要么就适应浪潮的泳姿,但永远不要去怪这个浪潮。记者:我记得之前采访沈黎晖(摩登天空创始人)的时候,他表达过一个看法。他觉得在世界范围内,所谓的摇滚乐都在走下坡路,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风潮已经转向了嘻哈、电音这些类型,你会认同这个判断吗?华东:那是老板的判断。我不太关心这些事情,我不是很关心这个世界上的趋势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就像前面说的,每一个阶段世界上都会有一个浪潮,这个东西是平衡的,有的东西上来了,必须得有东西下去。人的信息接收量是有限的,所以这很正常,至于具体转到哪个方面,嘻哈也好,电子也好,老板说了算。记者:你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电子乐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华东:我只能说我的想法,但不一定对。首先电子乐歌词的成分很少,所以相对而言不用动太多脑子。当然我不是鄙视电子乐,电子乐一定有非常牛逼的地方,但是对于年轻人而言,现在喜欢电子乐就跟60年代那些年轻人喜欢摇滚乐是一样的,可以跟着音乐的律动让身体本能地晃动,可以有各个方面的宣泄。其实某种意义上说,电子乐就是当年的摇滚乐,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当然现在的电子乐音色越来越炫,配合上各种灯光什么的,会给人一种更加现代的感觉。记者:电子乐吸引你的那个部分又是什么?华东:其实,现在你在DJ、在club里面听到的大部分电子乐都不太吸引我。吸引我的那些电子乐就不是舞曲。吸引我的有一些可能只是……这个说起来就没完了,反正是不太一样的东西。记者:你赞同这种观点吗:音乐上单一的类型都已经发展到了极致,未来更多的可能就是各种元素之间的融合?华东:完全同意,融合,以及融合之后产生的变种。很多人说你们为什么不唱汉语,我就喜欢某某乐队,他们用汉语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风格。我就特别想说,目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乐队可以创造出独一无二的风格,已经几乎没有这种可能了。很多真正做音乐做了比较久的人都知道,这等于痴人说梦。现在的音乐更多的是融合,如何把这几味调料融合出一个相对而言更加独特的东西。就像元素周期表一样,已经排满了,可能还有两三个百年难遇的天才能创造出新东西,反正肯定不是我,所以我非常认可拿来主义,但要聪明的拿来,聪明的使用。记者:你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天分的乐手吗?华东:天分不好说,有一点点才华吧。没有天分那么高,我觉得我是一个努力的乐手,我希望勤能补拙,让我们乐队做的更好。因为我看见过有天分的乐手,所以我不认为我有。 “除了左小祖咒、崔健,我不认为中国有任何一个乐队的人汉语唱得很好”记者:从表达的层面来说,你会希望自己的表达能够贴合这个时代吗?华东:我没有仔细想过这个事,但因为我是生活在这个时代中的人,我不可能跳出这个时代,所以我不需要很刻意地说我要贴近这个时代。比如说我不可能去写维多利亚时期的事情,可能我会在某些场景下联想到那个东西,但是更多的也是为了用那个东西来隐喻现在这个时代。我觉得不需要想那么多,顺着自己想要去写的就好。尤其是摇滚乐,为什么做摇滚乐,是因为有话想说,有些想法想要表达,有一些情绪想要宣泄,那就顺着这个路走好了,反正我不会想那么多。记者:比如说你们写《PIGS IN THE RIVER》这首歌,其实是关注到国内的一则新闻,在你们的其他作品中也会使用很多这种隐喻来表达吗?华东:都会有,我更愿意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说一个故事。故事当然是虚构的,但是里面又有某一些真实的东西,我不愿意去评判这个事情好或者不好,对或者错,这不是我的责任,也不是我的义务。我的责任和义务就是把这个事情放到你们面前。就像很多电影里写“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一样,我就是放出来了,至于怎么去解读,这不是我的事情。我认为,艺术家的职责不在于解决问题,只在于提出问题。写这首歌是因为一个不起眼的新闻,在最现代化的城市,有很多猪被淹死了,漂流在河里。这种荒诞更像一部电影,尤其是漂流的猪,让我想到我看过的一些法国黑色幽默电影,比如《欢迎来到罗兹家》、《黑店狂想曲》等等。这个事情背后所藏着的很多东西,让我觉得一定要写那么一首歌,但是我当时没写,直到过了两三年有了一个合适的音乐上的载体,我才开始写这首歌。记者:你们不用汉语写歌,主要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唱得难听吗?华东:真的是因为唱的太差,纯粹就是能力问题。如果我的能力够好的话,我绝对会首先唱汉语歌,因为我的汉语肯定比英语要强太多。不论是选择词方面,还是表达方面会更加得心应手。对于我个人来说,首先我会考虑的是音乐性,然后才是歌词性,唱也是音乐性的一个部分,跟乐器是同样的一种表达,所以首先我希望听感上唱的部分跟音乐在一起是融合的。我不会为了民族自豪感而去剥离掉唱和音乐之间的融合,我做不到,所以这才是我们选择用英语唱的唯一的原因,就这么简单。反过来说,到目前为止,我不认为中国有任何一个乐队的人汉语唱的很好。我觉得左小诅咒唱得很好,但他更多唱的是方言。我认为崔健唱得很好,但是崔健的歌词,你不看歌词肯定不知道他在唱什么,剩下的我认为几乎没有一个人唱的很好,一个都没有。记者:你所谓好的标准是什么?华东:就是我认为好,歌词跟音乐能不能融合得特别好,咬字的韵律是不是完全融为了一体,比如说“今天你吃饭了吗”这句话,究竟是“今天/你吃饭了”,还是“今天/你/吃饭/了/吗”,其实不同的音乐放的位置是不一样的,你安排的位置够不够聪明,你的“今天”这两个字跟你的旋律是不是合得特别舒服,这一点很重要。记者:你觉得崔健最好的作品是什么?华东:《飞了》。有一张专辑叫《红旗下的蛋》,第一首歌《飞了》,他那首歌绝了,太好了,相对于现场版,我更喜欢它的唱片版。因为现场的时候他有时候唱了收不住,容易激动,但是唱片版非常克制,有一点点说唱的感觉,每一个字的安排都是精心考究过的,甚至这一句还没有说完,音乐已经结束了,他就把这一句的最后两个字挪到下一段音乐的开头。这是非常聪明的,一看就是经过精心考究,唱片里面呈现得也非常内敛。记者:你在写英文歌词去匹配音乐的过程中,都有哪些技巧?华东:我首先会唱假英文。比如说我们通常先有一段音乐,然后往里面加唱,那时候我可能随便发出没有任何意义的一些词,慢慢多发几遍之后,我会找到唱的旋律,旋律当中你自然而然会找到一两个单词跟这个旋律非常吻合。比如我们决赛的那首《Sounds For Celebration》,刘敏唱的那段中间有个in Santiago in Santiago,在圣地亚哥。实际上当初写这段时,旋律已经哼出来了,我自然而然地哼到这一句,嘴里面带了一个Santiago,我觉得Santiago这个发音和这个旋律是最完美的融合,那么我就会固定下来Santiago,再看如何能够有一个好的表达,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记者:所以一些歌词其实也不是从某个具体意象出发的?华东:有一部分是,比如像《Pigs In The River》,这个歌我有一个核心的意象或者有一个事情想要去说,但是其实的表达方式也有很多种,包括你会用哪些词去收尾,哪些词去押韵,这当中有很多选择。比如,Santiago大概可以对应一个画面,但是你要用哪些词语去写这个画面,那选择太多了。我很在乎押韵、韵脚这些方面,每一个音对应什么样的旋律,我个人是比较在意的。
“我希望变成村上春树那样自律的人”记者:你录节目的时候在重读《How Music Works》,这本书在什么方面对你有启发?华东:说句实话,这本书是很容易读懂的书。因为那样的场合其实是一个比较纷繁复杂的场合,如果我在那样的场合读《追忆似水年华》,那根本就读不进去,所以这个时候可能会读一些不需要太动脑子的书。《How Music Works》类似于一本工具书,中间有很多有趣味的关于音乐的小故事,也有一些技术方面的心得,比较容易看进去。有时候在后台真的要等两三个小时,你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干,可能有的乐队会选择听音乐,有的乐队会选择在一起聊天、吹牛、喝酒、唱歌,我这些方面都不是很灵光,所以就看书。记者:每看一遍会有不同的体会吗?华东:是的,因为信息量很大。无论是技术方面的,还是个人故事性方面的。其实每一本书都是这样,只是体会的点不一样。有的书是偏重于情感方面的体会,比如说我很喜欢村上春树,几乎他的每一部小说我都至少看过十遍。拿过来任何一本,随便翻开某一页,我可以告诉你下面发生了什么,这就是属于一种情感上的体会。很多人对林少华版本的翻译有微辞,认为他加入了太多自己的润色,我看不懂原版,我只能说,在我看来,他翻得很好,有一些词语的用法、语句的节奏、甚至幽默的表达,可以让我看很多遍。但是像《How Music Works》那本书,更多还是一本工具书,就跟你背词典一样,你第一次背一本词典和你第十次背一本词典肯定get到的信息量是不一样的。记者:在村上春树的书里,你最喜欢的是哪本?华东:《奇鸟行状录》。 记者:为什么?华东:这个问题大了。我先说我最不喜欢的,我最不喜欢的是《挪威的森林》,现在对我来说,它太过于文艺了,有的地方有一点点矫情。记者:轻飘飘的。华东:其实它也蛮沉重的,但是它那种沉重对于我来说有一点点文艺,我不太喜欢那种太过于文艺的东西。《奇鸟行状录》开头就非常精彩,主人公正在煮面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一个女人跟他说,你猜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姿势,有一点点色情。这样的开头让我觉得有点突兀,但是又很不同凡响,感觉像生活中的一个片断,从中间咔给你剪了一刀。从这一刀开始作为这本书的开头,而不是从一个大家认为是开头的地方开始。主人公一边煮面,一边在吹口哨,接起电话之后听了几分钟,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就挂了电话,这时他一看面条煮得有点烂了,我也非常喜欢这种小细节。整个故事其实非常疯狂,中间讲到诺门坎战役,中日当时在外蒙古发生的一些非常奇妙的事情,包括他最后坐在井里,在现实和虚构之间构建了疯狂的交错。这本书整体来说非常好,到了最后一些地方我感觉他写得有点零乱,但是这种零乱正是我觉得特别酷的地方,特别贴合这个故事的疯狂。我很难说清楚,反正就是喜欢,情节也喜欢。其实,书中有些东西特别残忍,比如鲍里斯是集中营的长官,他是一个让每个犯人都闻风丧胆的角色,他很擅于剥人皮,诸如此类。这也是村上第一次写出这样的东西,不再那么青春和文艺,很残忍地或者很直勾勾地把一个东西扔出来给你,故事里充满了黑色的漩涡。我知道我现在的说法也很文艺,所以我也很讨厌我现在的这种说法。记者:村上春树也是一个很自律的作家,这方面对你也有所影响吗?华东:对我影响很大,我也希望可以变成那样。当你想要往某一个方向去努力的时候,最好是能有一个指引,有一个灯塔。在我做重塑这个乐队做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职业音乐人,有一个相对而言更加职业的生活状态,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职业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子。因为我周围的都是生活上比较疯狂的人,村上就刚好在那个时间点让我感受到一种职业的状态,虽然他写小说,但是我觉得跟做音乐是相通的,所以这就是我所说的指引和灯塔。记者:那么,你们乐队的其他人都受到你的影响吗?华东:没有。准确地说,我在努力做到一个自律的人,因为我还不是自律的人,我们乐队其他人也都不是那么自律,比如说晚上两三点钟才睡,一觉睡到十一二点钟,这种情况也会有。只是我们会尽量把精力集中在工作这个事情上。除了最近这段时间,十多年来我每天都在工作,不管有没有成果,我每天都会坐在那几个小时工作。记者:你觉得自己什么地方还不够自律?华东:太多了。你应该问我,什么地方我觉得我比较自律,这样好说一点。我自律的一点就是,我每天都在工作,这是我目前为止最为骄傲的一点。虽然我工作效率很低,但是我每天最起码还坐在那,在考虑这个事情,就像很多人每天坐在那上班一样,剩下的我没有发现我有什么特别自律的,只能说尽量朝这个方向努力,比如坚持跑步以及尽可能远离北京这个圈子等等。记者:你会刻意想要在这个圈子里保持一种相对独立的状态?华东:对,也有些人认为我是不是特别内向,有社交恐惧症。其实我不内向,我也没有社交恐惧症,某种意义上说,我很会社交,我只是选择不去,我不太想参加无谓的社交。记者:那么,参加这个节目,你会有那种一下子置身复杂社交场的感觉吗?华东:多多少少是有的,所以我们也尽量在这个节目当中保持不要跟别人打成一团的状态,或者看上去“你好我好大家好”那种熟悉感。实际上我们跟大部分乐队一点都不熟,这次33支乐队里面有三分之一我从未听说过,比如说Mandarin。当然,现在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这完全就是一种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交往。剩下的三分之二乐队里面,上《乐夏2》之前,我有微信的乐队超不过五个,很熟的非常少,所以,我们基本上能够保持相对而言独立一点的状态。但是,通过这次节目的接触,有一些乐队我还挺愿意结交一下,有机会大家可以去吃个饭,比如说Joyside。我们乐队可能是唯一一个从没去过school的乐队。我那天还跟刘昊说,找个机会可以去school玩一玩,我还挺愿意跟他们交个朋友,因为他们很真实。 记者:像Mandarin这种新乐队,你觉得能在他们身上看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华东:老实说,我看不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那么意气风发,对于他们来说,未来充满无限的可能性,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样,所以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我觉得,跟他们相处非常轻松,非常快乐,他们也非常讨喜,这个讨喜不是贬义,我很愿意跟他们做朋友,中间合作的过程都非常开心。记者:节目里张亚东说,希望你们在音乐上能打开一点点,这次对重塑来说会是一个改变的契机吗?华东:不会。当时我说我会考虑,我真的会考虑,但不代表我会接受。没有考虑的接受那其实就变成客气话,我可以说客气话,但是我不想说。我考虑了,然后我不接受。 记者:这段时间一直在考虑?华东:也没有一直,这个问题考虑起来很简单,五分钟就考虑好了。我不是说不接受亚东老师的意见,他的意见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我想了一下,重塑从第一张专辑一直到现在,我们其实一直在改变,只不过可能亚东老师不是特别了解,通过这个节目他只是听到我们现阶段的作品,觉得好像听上去有一种特别强的统一性和排他的特质。但是,这也只是我们现在的样子,我知道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大的改变,甚至每一张唱片我都希望做的不一样一点。从这方面来说,我非常赞同亚东老师的意见,但是我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意见而去改变什么,哪怕对方是像亚东老师这么顶级的制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