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他们到底怕什么?
发消息 ”破产“ 看被删文章,备用号:交易成本
电视剧《走向共和》里有这样一个场景:张之洞要办汉阳铁厂,向西方购买炼钢炉的时候,对方给出建议:欲办钢厂,必先将所有之铁、石、煤、焦寄厂化验,然后知煤铁之质地如何,可以炼何种之钢,即以何样之炉…但张之洞的回复确是:以中国之大,何所不有,岂有先觅煤铁而后购机炉?但照英国所用者购办一份可耳!结果造成炉子的类型与矿石的类型不匹配,炼不出合格的钢材。李鸿章势力趁机想参凑一本,而老谋深算的李鸿章阻止了部下的鲁莽行为,而是把汉阳铁厂的问题故意泄露给泰晤士报的记者莫里逊。莫里逊的批评文章果然很快被慈溪太后看到,李鸿章得意的对幕僚说:莫里逊的一篇文章胜过一百份御史的弹劾奏章。
无独有偶,在几个月前掀起一场旋风的《人民的名义》里也有一个类似的桥段:沙瑞金拿着尚方宝剑到汉东一言九鼎,无人可以挑战。然而,一篇海外的文章指责他在全面否定改革成果。他却很紧张,还特意下令组织力量写文章反驳。这个不经意的细节和李鸿章利用莫里逊的文章打击张之洞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即便相隔一百年,依然是熟悉的味道。是什么让所有人都畏惧三分的沙瑞金对一则海外的报道却如此上心?还如临大敌不敢怠慢?
统治工具
权力的本质是组织,组织的规模越大,权力也就越大。要维系规模,需要能控制与之匹配的资源。工业革命以前,东方农耕文明的社会组织度远高于西方,它所能组织起来的资源和有效控制的土地,能够轻易的碾压欧洲那些村镇级规模的领主们。一个统治结构也是一个生命体,它的三个关键支点分别是:财政制度、人事制度、行政制度。在大一统的中央集权社会,这三者分别对应的是:国企制,科举制,郡县制。农业时代,统治结构的基座是土地,因为土地产出粮食,是农耕文明的经济基础。关键支点就是以上三者,覆盖其上的装饰是一种关于秩序的文化道统。儒家被选择作为大一统中央王朝的意识形态是一种必然,因为它强调的秩序非常契合这个统治结构。而且,它作为一种文化道德的羁绊能够渗透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从而能以最低的成本维系自给自足封闭社会的运行秩序。
《F1:见大行远》里讲了:搭建结构就是制造工具。天子驭官,州官牧民,用的都是这种由人搭建而成的工具。正因为如此,一个优秀的统帅只需要十个得力的将军就可以井然有序的驱使百万之众,决胜千里。一个士兵能在他所属的最小作战单位里寻找到归属、认可、安全,同时,也受制于它的奖罚标准、荣誉体系和行为规范的约束。人就是这样陷在一个又一个结构之中,并被一道又一道无形的力量所裹挟。裹挟力越强,组织就越严密。
人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打破结构内在制约力的裹挟,但是,你要想调动一方势力,就必须要向那一方势力纳投名状。所以,搭建和利用工具,本身就是一种取舍——它与锻造一把刀不同,锻造一把刀,自己不会成为刀的一部分。但搭建某种结构则必须以自己为原材料去锻造。你在利用结构力量的同时,也受制于它的裹挟。越是经济分工协作度不高的地方,人情网编织的就越密。身处其中的人,受制于它的惯性也就越严重。
寄生者
一个规模越大的统治工具,所能利用和控制的资源也就越多,否则它无法维持下去。要想利用这种工具的便利和它所控制的资源,就必须先成为它的一部分并获得支配权。因此,为了获得资源的分配权,不管是用哪种方式,首先都是要获取准入资格。其次就是拼尽全力攀爬到高位。在攀爬的过程中还必须不断的纳投名状,把自己一点一点的嵌入到各种更细碎的结构之中,成为耦合得严丝合缝的齿轮。逐渐搭建起越来越复杂的统治工具,并形成盘根错节,相互牵制的格局。当你嵌入的越深,牵制就越多,可腾挪的余地就越少,独立生存能力也就越来越弱…
统治结构为了强化成员对组织本身的忠诚,形成由下而上的挤压。利益往往与等级捆绑在一起——得到某个位置就能获得这个位置的利益,一旦失去,相关利益也就同时失去。
人类通过种植稻粟,由游牧转为定居;稻粟反过来驯化了人类,将人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再具有迁徙的能力,并最终形成一种相互寄生的依存关系。
道义之争
在一个统治结构中:所有的道义之争都是权力之争;所有的权力之争都是利益之争;所有的利益之争都是位置之争。权力的核心是共识,道义是用来凝聚共识的,共识一旦破碎权力瞬间瓦解。鉴于这样的现实,所有抢位置的斗争就会围绕道义展开。
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逐渐侵蚀了”两个凡是“的共识之后,原有掌权的整个班底就整体失势了——这种山崩地裂的剧变往往就发生在弹指之间。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沧桑巨变往往发端于毫不起眼的细节。因此,任何一种侵蚀道义的风吹草动都会让身处高位者无比警觉。俗话说,与穷者言富,与富者言贵,与贵者言高,与高者言势——势是随时变化的,作为深嵌于统治结构之中的寄生者,大势一去,万事皆休!
统治结构天然具有层级性,上一层级对下一层级的影响力是决定性的,而下一层级哪怕是用一辈子的兢兢业业来换取上级的一次收回成命都会感激涕零。在这样的结构中,向下传递的不仅仅是信息,还有惩处和奖励。这种结构天然会对信息进行过滤、加工和屏蔽。也正因为如此,所有节点都并不相信内部传递的信息,特别是由下一层级传递过来的信息。因此,体系外的信息往往比体系内传递的信息更能影响各个层级的节点对自己所处形势的判断。这正是李鸿章借用莫里逊的报道,而不是御史们的奏章来打击张之洞的缘故。同样也是沙瑞金如临大敌必须反驳海外不实之词的原因。
在金字塔结构中,每一层级的节点都压制着成千上万下一层级取而代之的强烈诉求。还要时刻应对上一层级的刁难、打压和防备。同时,要警惕被同一层级的其它成员挖坑设套。除此之外,还要想方设法向上攀爬以获取更大的资源分配权——你能从中国麻将的技艺中深切的感受到这套运行逻辑的精妙之处。任何一个社会的组织形态都深植于它的社会基础结构和文化传统之中,并能在日常的生活细节中找到同样的结构。
在组织中推动一个具有突破性的激进方案,往往难以获得大权在握的上层节点的明确支持。反而是在斗争中失败的上司容易为你站台。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万一突破性的激进方案取得成果,所能撬动的就不仅仅是当前方案的收益,而是对当前道义的侵蚀!一旦获得突破,大权在握的上层节点必然会重新解释道义,并将你的行为归咎于契合重新解释过的道义。然后,全力以赴的支持,并乘机强化重构的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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