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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度 | 一碗槌肉
老家黄梅有道名菜——槌肉，顾名思义，就是将猪肉切片后，用槌子或刀背槌烂。能干的家庭主妇，往往会先在砧板上撒上一层红薯淀粉，再摆放切得薄薄的鲜肉片，然后在肉片上再敷一层红薯粉，才开始用力槌肉。接下来就靠技巧了，用力太重，肉会槌成碎末，吃到嘴里没感觉；用力太轻，煮熟后吃起来会很生硬。
槌好后，开始烧锅、放油，添水，加盐。最后，等水煮沸才倒进槌好的肉和加水调好的红薯粉糊，并慢慢搅拌均匀。盛起前，再放些葱、姜、蒜、味精、酱油等等。巧妇做的功夫到位的槌肉，一定是嫩若鱼生，鲜胜鸡汤，嚼类鳖唇，咽似琼脂，爽透心脾……
2010年高考，他考了580多分，被首都医科大录取，因为分到中医专业，他拒绝报到。在创业最艰难的时候，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我不得不妥协，同意他的要求出国。
当时公司正在上新项目，前途未卜。手中现金就剩几十万元，光项目投入的资金都不够，而他每年的学费加生活费得50万左右。甭说我压力有多大！我已经作好将为他准备的一套房子抛售的打算。
“男儿志在四方。你必须两年才能回国一次，不许老想家里。成绩必须全部A,最差B+,否则我断你生活费！”临走前晚上，对着疯玩一个暑假游戏的孽子，我垮下脸吼道：“如果达不到，你就睡天桥下，老子做得出来！”
也不知那晚儿子气得睡着没。反正后来夫人告诉我，说我吼最后一句时，脸色比猪肝还难看。咬牙切齿，穷凶极恶的样子，简直跟见到仇敌差不多。
还好，他去美国欧文大学生物系，第一学期就拿了个优秀学生奖，平均成绩A，并被吸收进入“兄弟会”。我的心情暗暗有点往愉快方向转，但仍然没理他。刚好新项目进展顺利，于是通过她妈给钱，悄悄奖励他一台车。接下来一年多，我总巴望着再见到他的优秀奖，可如石沉大海。上QQ找他，不是隐身，就是错过机会；打电话，要么不通，要么无人接听；问他妈，同样是一问三不知。联想起网上那么多有关留学生颓废的报道，我开始怀疑儿子在逃课，在玩游戏，在网络成瘾或者吸毒……我竟兀自身晃脚轻，心里像被什么掏空了一样。
大二结束，儿子终于回家了。将头一低，鞋一换，包一搁，便钻进自己的房间去了，完全对我无视。嘿！他还在气我。我忍着不快，跟进去，压住怒气，问他的成绩单，他歪过脖子去，躲着又白又长的马脸，轻描淡写说什么A啦，B啦，就是不见A+。我耐住性子，给他讲革命家史。从我爷爷的爷爷饿死，到自己上大学饿了五年的肚子的事实，道理一箩筐。结果是，他每天见我就躲，十来天后竟然不辞而别，提前回美国去了……我气得肝疼，打开他QQ，丢下一句狠话：“有本事莫找老子要钱！”但说是说，只要她妈一提儿子要钱的事，我就心急火燎，恨不得半夜天就亮，好尽快跑去银行汇款。想起来也怪，有生以来，只要拿着省吃俭用抠出来的钱，坐在银行窗口，大把地给儿子汇款，心里才是最最轻松的时刻。
今年6月他本科毕业。学校给我发了函件，我没理，让他妈自己去。我真生气在的，想着儿子可能像那么多纨绔子弟一样，混个本科文凭，我就心伤，说不出口。无脸见人哪！
直到他妈独自参加儿子毕业典礼，从美国回来时，我的心情才好转一部分。他妈告诉我：老师说了，欧文的生物系是最难读的，能按时毕业就不错了，许多留学生读五六年才毕业，你们应该为儿子高兴才对。
接下来按计划申请研究生了。本来说最迟八九月份就有研究生录取结果，可直到十一月份，还没见到他录取的喜信。我黑着脸对她妈抱怨说：肯定是成绩太差，别个挑不中。甚至叫他妈喊他回国找单位上班。花了我两百多万哪！钱算是丢水里去了。我开始“自暴自弃”，把对他的期望转移到生意上来。我天天起早贪黑往公司赶，期望赚更多的钱，来抚慰心底的痛苦。进了十一月下旬，先是一家百名左右的大学录取他，而且学费生活费全包，他没心动；接着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同意录取，他心动过，但专业不符合他的理想；又坚持了半月，东北大学、纽约大学都来了电子邮件。只有纽约大学的基因工程专业最对他的胃口，最后，他选择了去纽约大学读研。
我心中的“大黑石”彻底落下了。喜悦溢于言表，高兴地将儿子研究生录取的消息发到了大学同学微信圈——我骄傲啊！
今天，儿子回国办签证。他自小就爱吃我做的槌肉，我提前一个小时到家。见他还未到，急忙提出刚买的一块上好的纯廋肉，热水洗洗放到菜板上，像个厨艺娴熟的巧妇，卷起袖子，系上围裙，操着起来……槌肉做好时，儿子和他妈也到家了。儿子出国又长高了几公分，高高的，看样子超过一米八了。我压制着激动，喜笑着和他打招呼。他刚好低头整理行李，像没事一样，眼都没抬，轻轻答了一个“好”字就进入自己的房间。我没看清他，他也没看清我。我瞬间产生了不快。但仅仅一刹那，就往心里塞着安慰：谁叫你是纽约大学的研究生呢！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开饭了，又高又白又帅的儿子尝了一勺槌肉汤，惊喜地叫出了声：“好鲜！”接着赶快拿汤勺舀了一大碗，饥馋地扑在碗沿，大口大口喝着。
“真的好吃吗？”我怀疑儿子欠它太久了，才感觉不同。 “我来尝尝！”说完，我拿起灶台上准备放水洗掉的锅铲，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的糊糊。“呀！怎么这么鲜？”我都感觉蹊跷地叫了一声，“是谁做的？是我吗？”我甚至怀疑自己突然开了天眼。怎么做出的槌肉与我妈做的没有二样。我仔细回想起来。哦！原来刚才多加了两次盐，多放了两次味精，多搅动了十来勺，多烧了五分钟……看着儿子那么喜欢今天的菜，我也舍不得动筷子，不顾吃相难看，一口气将准备刷洗的锅底粘留的汤糊糊，舔了个精光。
趁儿子吃饭歇气时，我说出了我的疑惑：“为什么QQ上总找不到你？”
“我每晚学习到二三点，哪有时间聊天！”他不服气道。
“为什么只拿了一次优秀学生奖？”
“和你一样当不了官的命呗！我每个学期总成绩总是A减。”他乌亮的眸子一闪，斜乜了我一眼，清秀的眉头跳动两下，立马又低回头去吃饭。
原来优秀学生奖总成绩要A。我突然理解儿子的不容易了。只身一人去到万里之遥完全陌生的环境，语言又不是很通畅，每门课考试前，都要去图书馆看遍那浩如烟海的课外读物，平均A减已属不易。而我这个不算成功的父亲，又没有给他强大的经济保障（美国名牌大学学费比普通大学贵一倍多），与他那些挥金如土，吃喝玩乐的同学相比，儿子的生活是最节俭的。他甚至说过：在美国，是人就有男女朋友，而他没有！
我瞬间被感动！记得他在初中时曾经说过，将来要学医攻克癌症。原来，儿子一直在默默朝着理想奋斗，只是我多心了。他仍是我最争气的好儿子！这顿饭儿子吃得特爽！当然，更爽的是他的老爹——弘度！
2015.12.15.22:00
【作者简介】弘度，原名张剑扬，湖北黄梅人。祖籍江西婺源甲路村。中华文学签约作家，医生，发明家，企业家，国家知识产权局发明专利金奖获得者，武汉市洪山区创业优秀标兵。弘度从小饿饭，湖北医药学院本科毕业后主动请战上越南前线，经特招入西安陆军学院步兵指挥系，训练一年后赴广西边防5师14团一线连队7连，任排长兼军医。二年后选送进第一军医大学进修，后调入武汉陆军总医院任内科医师，至副主任医师时辞职下海。依靠自己二项发明专利“发献100防脱生发激活素”及“苇渡牌颈椎枕”创立了武汉麦迪可生物工程公司与武汉弘度医学设备有限公司。产品在同行中首屈一指，畅销国内外。
近几年，酷爱古典文学的弘度开始创作近体诗——律诗与绝句。小说《翻车》获中华文学2019年度二等奖。诗词获中华文学2020年“十大杰出诗人”。大量作品入选《已作丰收》（今古传奇传媒集团）、《今古传奇》、《速度》杂志与《当代诗词佳作选评》(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中国诗歌精选》（吉林文史出版社），受到广大诗歌爱好者的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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