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本身的重要性(和戏剧性)要足以保证我们经常到电影院去。在一种类型中的电影代表着在一个文化议题中各种各样的变化,它会利用各种各样获得叙事解决的方法。实际上,每种类型叙事最为重要的特点就是它的解决方式。就是说,它解决的成果,即使是暂时的,这种冲突已经破坏了社区福祉。例如,尽管西部片与大部分观众有着历史和地理的距离,但是它仍然面对真正的和直接的社会冲突:个人对社区、城镇对荒野、秩序对无政府状态,等等。如果说这些冲突中有任何逃避现实的色彩的话,那就是它们不断地断言这些冲突能够被解决,这些似乎是永恒的文化对立都能够因为更大的社区而被顺利地解决。在一部好莱坞西部片当中,事实上是在任何好莱坞类型电影当中,情节发展有效地为场景和角色所置换:一旦我们认出熟悉的文化舞台和表演者,我们就会非常确定游戏该如何玩下去,以及它将如何结束。因为非类型叙事的角色、冲突和解决方式是不熟悉的和不可预知的,比起先前的“真实世界”(人和社会)经验,我们很少会和先前的电影经验商讨。很明显,为了制造意义,类型叙事和非类型叙事都必须在某种程度上依赖真实世界,同时也依赖先前的叙事电影的经验。不过在类型电影中,冲突和解决方式的可预见性倾向于把我们的注意力从线性的、因果关系的情节上转移开,它把注意力重新定向到冲突本身和它所代表的对立的价值系统上。不是一组线性的事件链通过一个单独的主角所变化着的感知来组织,而是类型电影的情节在描绘一些文化对立的强度,它最终用一种可预见的方式来解决。因此,我们可以用以下几点来描述类型电影的情节结构:
1、带着固有的戏剧冲突的类型社区的建立(通过各种各样的叙事和图像志的线索);2、通过类型角色的明星组合的行动和态度来具体显现那些冲突;3、通过传统的情境和戏剧对抗来强化冲突,直到冲突达到危机的程度;4、用消除物质的和/或意识形态的威胁的方式来解决危机,并由此而颂扬(临时的)秩序井然的社区。在这个情节结构中,线性发展是从属于对立的叙事策略并且由这种策略来限定的。对立的价值系统既可以由一个个人,也可以由一个集体来调停,他会消灭对立系统中的另一方。否则,这些对立由一对主人公来具体化,他们的(通常是浪漫的)结合标志着他们的综合。在每个实例中,解决方式一旦出现,即使仅仅是临时的,在某种程度上就会冲击大众观众的集体感受。在它们程式化的叙事过程中,类型电影颂扬最为基本的意识形态戒律,它们通过激烈的冲突、矛盾和暧昧来检查并且肯定“美国精神”。类型电影不仅在我们的文化的过去与现在之间建立一种连续感(或者在现在与将来之间,比如科幻片),而且类型电影还试图消除它们之间的差别。
作为社会仪式,类型电影的功能在于让时间停止,在一个稳定的和不变的意识形态的位置上来描绘我们的文化。这种态度在类型主人公身上,和好莱坞明星制度本身,具体体现出来,并且在由主人公的行动而导致的解决方式中被仪式化。不管是历史的西部片,还是未来主义的幻想,类型电影颂扬的都是某些不可亵渎的文化特质。2、以及它在适应观众和电影制作者对待这些冲突的变化态度上的灵活性。而这些在西部片主人公的身份中就可被察觉,他既是坚忍不拔的个人主义者,也是不断地抵制着他的个人主义的文明的代理人。在过去的75年里,对立程度的演化一直与我们在文化感受中的变化相适应。或者可以注意文学的和电影的科幻类型,它对1940年代晚期和1950年代早期的流行心态十分了解。这种类型清晰地说出了伴随着原子能的发展和星际旅行的展望而来的冲突和焦虑。因为科幻题材处理的是如此专门化的文化冲突,基本上带着人类知识和科学实验的局限和价值,它被认为比西部片更缺乏灵活性,但在论题性上丝毫不差。然而,每种类型都有一个固定的内核,它显示了这种类型的主题对立或者反复涉及的文化冲突。贯穿这些年的是,每种类型动态地演变着,就像是它的个别电影操控着这些对立或冲突。如果我们把类型看做是一个问题-解决策略,在这个意义上,类型的基本文化对立或者固有的戏剧冲突代表着它最为基本的、决定性的特征。任何类型的持续受欢迎说明了这些对立无法解决的和不可协调的本质。解决,涉及到一个戏剧结束的点,在这个点上一个对冲突的妥协或者临时解决方案被投射到一种文化和历史的永恒之中。在竞争的空间中,威胁性的外部力量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威胁以暴力的方式被破坏和消除;在没有竞争的空间中,核心恋人的自发行为和社会抑制力的缺乏,都被一种驯化的对等物以浪漫爱情的名义戴上笼头,套上缰绳。在每个空间里,哲学的或者意识形态的冲突都被“翻译”成情感术语,暴力的,性的,或者两者兼具,从而得到解决。作为一种规则,类型的解决方式通过一种简化的过程来运作:两极的对立要么被其中一端的力量消除(在确定的、竞争的空间中),要么通过融合把两种力量合成一个单位(在不确定的、文明的空间中)。确定空间里的竞争往往是物质暴力的。常见的是,在冲突解决之前,往往是戏剧张力要多于动作。暴力的解决方式通常帮助社区吸收它的价值系统,但主人公却很少能做到这一点。事实上,他对维持其个性的坚持成为了一个重要的主题宣言。因此,这些电影常常含有一种双重的颂扬:主人公坚定不移的孤立主义抵消了类型对于理想的社会秩序的颂扬。黑帮匪徒的死亡、西部人物的没入夕阳、侦探的回到办公室等待下一个案子,在诸如此类的这些解决方式中,存在着某种逻辑和对称。这些标准的尾声,每一个都含蓄地接受了该类型的自相矛盾的价值,而这些尾声似乎都围绕着个人主义和公共利益之间的冲突这个核心。
这种双重颂扬的、内在的暧昧的目的在于,至少是部分地把努力解决一个无法解决的文化冲突的后果所形成的叙事断裂给最小化了。这种对叙事逻辑的违背本身就是所有好莱坞故事程式的基本原则,因为对“大团圆”的需求抗拒这种冲突的复杂性和深层的本质。我们要假定神经兮兮的恋人的疯狂的社会行为和相互对抗,在一旦他们结婚之后,就会奇迹般地被消解了吗?又或者是在整个排演过程中把歌舞表演队搞得四分五裂的冲突,在一场高潮演出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吗?为了避免这些问题,为了最小化断裂感,这些类型电影通过一些正式庆典或者社会仪式综合了他们的对立:一场百老汇演出,一场订婚仪式,一场结婚典礼,等等。他们并没有真正地解决他们的冲突,他们通过在一个情感的高潮点时结束叙事,来重新组成他们,这也正是一对主角默许彼此的要求的时刻。“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着的暗示趋向于伪装或者掩盖与每个角色的妥协相联系的不可避免的失落。被颂扬的是他们融合到一个理想化的社会单位的集体价值。在所有的类型电影中,都有一种失落感。这种失落感伴随着所有类型电影的最终解决而到来,因为类型电影的冲突有其不可调和的本质。类型电影不仅投射了一个理想化的文化自画像,而且它们还将其自身投射到历史的永恒王国之中。
很典型的是,在类型发展后期所制作的电影倾向于挑战整洁的又似乎是天真的早期类型电影的解决方式,我们在考察类型演变时,将会详细地讨论这种倾向。不过,我们应该在这里指出的东西,还有被这样的解决方式一直伪装着的东西,就是在戏剧冲突双方的基本诉求。我们在类型电影中考察任何对立面,个人对社区、男人对女人、工作对游戏、秩序对无政府状态,这些都不代表“正面”和“负面”的文化价值。 因此,类型冲突和解决包含了价值和态度的对立系统,两者都被当代美国文化认为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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