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 | 我在后院种了点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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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Sunny

编辑｜渡十娘 Eric.T

摄影｜老橡树

我做菜爱放小葱。麻州限制令后就难得出门了，寻思着在自家后院种上些吧，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取。

我是1995年6月落地芝加哥的。普渡是我去的第一个美国的“家”。

普渡位于印第安纳州的西拉法耶市，地广人稀，常常开车一两个小时都难得看见另一辆车。小镇虽人口不多，华人却不少。因为对口清华，这里几乎随时都可以遇见北京来的同胞。他们中不少其实原籍都在农村，所以种菜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特意满足这些同学的需求，学校在离开住宅区不远的地方辟开了很大一片农地。一到天气转暖，你就可以去见识各家各户在那里忙忙碌碌，各种稀奇古怪的菜也长得形势喜人。而你仔细去看，在农田里勤奋劳作的，绝大多数是花白头发的中老年人。这浩浩荡荡的探亲家属们，组成了庞大的“农耕团”。

像我们这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常常有好客的同学拿来自己家种的各种菜：要知道小镇偏僻，仅有一个台湾博士夫妇开的小卖部专卖亚洲食品，不仅贵而且菜品也很少。往往轮到他们刚进完货，就被一扫而空了。

我们也常常两三家人一起开车去芝加哥的中国城买菜。那时候，国内还穷，没有家里可以资助；奖学金一个月不到四位数，除去住房，剩下的就够买菜吃饭，所以一切都要精打细算。有些人为了节约一毛钱的灌水费，开车跑老远。我们就笑他不会过日子：轮胎磨掉的折损费都不止一毛钱了。他却理直气壮：那个看不见，但省下的一毛钱却是真金白银。

我在普渡呆了差不多四年，毕业后就去了南部的佛罗里达小住。有段时间我从国内接了母亲来同住。佛罗里达也是农业大州，我们住在带着院落的公寓里，环顾四周只有松鼠和野兔作伴。即使偶尔有人出没，也是无法用语言沟通的“鬼佬”；白天我去上班了，母亲一个人在家甚是无聊。

有一天母亲突然很兴奋地指着端上来的菜说，我在那棵树下种了点葱，竟然长出来啦！看她两眼放光的样子，我也极是宽慰。

我舅舅常说，你妈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话里话外对于这几十年的时局动荡所带来的家庭变故无不唏嘘。要知道，出生长大在上海这样一个大都市里的母亲是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这会儿看到她在他乡异国为了种出了几棵葱而充满成就感，我心里不禁涌上些许感叹。

我想在后院种上点葱。如果不是灾情，我大概再也不会记起母亲曾经在门前的院子里种葱的样子：认真地盆土，认真地剪下根插入土壤。还记得母亲夸赞说，美国的土地真肥沃啊，种什么长什么。最神奇的是，美国没有中国那种小葱，总感觉吃起来不香，但母亲种下的粗壮的葱根，却神奇般地长出了细嫩的小葱。这也算是一个大大的意外。

后院的葱终于长出来了。我和包子都很兴奋。只是总想寻觅母亲种出来的葱的香味，却枉落下一地的遗憾。有一霎那我想像过去一样再给她发条信息过去，询问一切我不知道的东西。但是，号码还在，信息却不会再有回音了。

后院的葱越种越多，也越长越高了。七岁的包子还喜欢缠着我陪他玩。每当我以“妈妈要工作赚钱养你”来回绝他的时候，我总能看到他眼睛里的一丝失望。有一天，当我以同样的理由搪塞他时，他很认真地告诉我：你不用去工作，我们可以多种一些葱，然后卖掉！

原来，小小的葱，竟然对人与人之间的链接有如此神奇的效应。我想，多年以后，我的孩子如果也有机会种葱，那份记忆恐怕就是：妈妈终于可以卖葱赚钱，不用整天坐在手机和电脑前像一个雕塑一样（他的原话）写写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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