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哪个中年人没有遗憾？但他们笑着让生活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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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王婷婷
编辑｜渡十娘
亚马逊自制的《modern love》这部高分剧，第二集也是约翰·卡尼编导，他的确很会用镜头讲故事。但不得不说，这个故事原型本来就够好，读者投稿的故事和电影有90%的重合度，几乎完全算是真人真事了。
这也是最打动我的一集。或许人到中年，能够感同身受。
这个故事分两部分，重点是中年人的遗憾。
一
第一部分讲的是当红约会网站创始人乔什接受中年女记者采访时，爱八卦的女记者采访结束后问他能不能讲讲自己，因为他的眼睛里满满的故事，而且看得出来刻骨铭心。
年轻创始人动容了，他本来是拒绝的，不想说出自己的私事，却又忍不住坐下倾诉：几年前，他和一个叫艾玛的女孩邂逅并热恋，半年后，艾玛回家参加朋友婚礼，遇到初恋，一时头脑发热俩人差点上床。她对他坦白她情难自禁，但是她解释说没有和他再继续亲昵，而是告诉初恋她爱的是乔什。
乔什暴怒，不肯原谅，当即收拾东西离开，和艾玛分了手。
两年后，他们街头偶遇，都和现任在一起。擦肩而过的瞬间，乔什发现自己依然那么那么爱她，这令他非常非常痛苦。
这部分只是前菜，之后女记者没说什么，而是讲了她自己的故事给乔什。
多年前，异国他乡，22岁女记者是一名战地摄影师，他是在英国学莎士比亚的大四学生，俩人在牙买加的加勒比海边偶遇，一见钟情，热烈相爱，浪漫又传奇。
后来，两人约定去巴黎见面。女记者没等到这个男学生，俩人从此杳无音讯。带着这个遗憾，女记者搬过无数次家，扔掉了所有的旧物，只有他的一张照片一直夹在一本书里，每次看到，每次惆怅。
结婚生子过了17年后，女记者去伦敦签售，她曾经魂牵梦萦的男孩——如今已然是沧桑中年的他特意过来见她。她抬头时，一眼认出对方（错过约定和书店重逢的元素让人想到《爱在日落黄昏前》）。中年男人邀请她结束后喝咖啡，她说要赶当晚的飞机回纽约，男人留下一张卡片请她如果改变主意就打电话。她本来不想打那个电话，多年前的失约，不明所以的分手，她很难释怀。
结束签售后，她到底没忍住打开男人留给她的电话。他们俩聊天，吃饭，在湖边看日出，依偎着聊了一个通宵。凌晨，他们必须各奔东西分手，中年男人轻轻吻上她的额头，递给她当年送给他的那本夹着她地址的书。她打开书后，看到了那张当年的机票。原来，男孩儿没有失约。但是命运捉弄人，那本她送给他的《安娜·卡列尼娜》（列夫·托尔斯泰的爱情小说，在剧中这当然也是一本代表更久远的爱情状态的信物），里面写着她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的书，在火车上丢了。为此，男人一辈子也没法将《安娜·卡列尼娜》这本书再读下去。
一个在伦敦，一个在纽约，人到中年，都有家庭有子女，这样的中年人，即使见到当年挚爱，又能怎样？
生活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两人重聚分别回到家中后，面对各自的伴侣，做了不同的决定。男人曾给女记者说过太太很好，错过她之后遇到太太，交往很短时间立刻结婚了，因为他害怕再次失去。当他见到当年爱过的女记者，了却心愿，决心善待妻子，弥补他没有给她热切爱情的愧疚。
女记者和丈夫的婚姻早就千疮百孔，她在婚姻里不快乐了很久了，这次见面后，她回到家第一句话就给丈夫说：“我想，我们该结束了。”
中年女记者和丈夫坐在餐桌边说完这句话之后，丈夫伸出手握住她。俩人露出彼此理解的微笑，祝福的微笑。
我并不同意有人说女记者更愿意活在过去的那段感情里。我们不应该用中式思维去考量发生在美国纽约的男女感情。
我们更不能仅仅看到关系本身就以论断他人的选择和幸福。
也就是说，婚姻不见得比离婚更幸福，单身未必比子孙满堂不幸。只有好的关系和差的关系。
签售之前，女记者的丈夫抱怨她又一个周末不能照顾孩子，她提议一家人一起飞去伦敦陪她签售，算是周末家庭聚会，她丈夫不耐烦地拒绝了。她很无奈地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带着简单行李走了。去伦敦之前，她的婚姻状态只有短短几十秒的镜头，足以表达清楚很多中年人的婚姻状态：对方早就对她没有感情了。
或许因为女记者多年来意难平，没有真正投入过，对方逐渐也变了。或许当年的基础太弱，日久天长，更是难以忍耐。或许。。。。。。
见过当年错过的挚爱之后，她的表情里是释然，是放下，也有一种光芒在她脸上。
当女记者知道她不是被抛弃，她脸上的表情真的变了。压在她心里的不安全感、对感情对男人的不信任感、曾经被辜负的伤痛都消失了。
重逢，总算治愈了那块不敢触碰的伤疤。
失约，对她是一种被遗弃被辜负的痛，于他何尝不是悔恨莫及，一生的遗憾？
当面解释，了却自己的心愿，略微弥补内疚，让对方释怀，因为真心爱过。
二
回到乔什的故事。女记者因为自己的终身遗憾，自作主张将乔什的故事写了出来。乔什的前女友艾玛读到后，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也明白了真正爱的是谁，她和现任男友分了手。
乔什和艾玛因为爱打听的女记者而重归于好。
他们在年轻的时候，未婚的时候重组关系，和最爱的人结婚了。这是中年女记者对年轻人的忠告和帮助。
女记者也在往前看，积极寻找下一个爱情。
第二集和第一集一样，似乎说的也不是爱情，而是不要错过。
很多人说第二集的主题是“珍惜”。我不以为然。
珍惜什么呢？中国式感情总是劝告婚姻里的人珍惜当下，如果当下让你痛苦，也要珍惜？珍惜不值得珍惜的感情和关系，那到底是珍惜了什么呢？
已经不是困难时期了，一颗粮食也要珍惜，所以连带着任何关系也都要珍惜。
这一集有两处台词非常经典。
一句出自年轻男女主角分手时的对话。乔什谴责认错的艾玛：“那不是爱，那是负罪感，爱是信任。”艾玛无助地申辩道：“爱包括很多元素。”
另一句出自女记者之口：“我们曾经拥有、尚未完成、未经试炼就遗失掉的爱，对那些选择安定下来的人来说，是多么轻率、幼稚。但事实上，这就是最纯洁、最投入的爱。” (Sometime you realize that true love in its absolute form has many purposes in life. It’s not actually just about bringing babies into the world or romance or soul mates or even lifelong companionship. The love we had in our past, unfinished, untested, lost love, seems so easy,so childish to those of us who choose to settle down. But actually,it’s the purest, most concentrated stuff.)
现实生活中的结局：Justin McLeod跟女友Kate已经结婚了。而女记者用Justin创办的APP找了新的男朋友。
我比较赞赏两个女人的作风，她们都很勇敢，很真实地对另一半尽到了告知的义务。
这种稀有、不受推崇的美德，在东亚社会里极少出现。为什么？
还有一个令人深思的剧本改动，在真实故事里，做错事的不是女友而是Justin McLeod。大概是“女性原谅渣男”的路子太过寻常、有悖女性主义，改成了艾玛差点出轨。
电影里有一句话让我哭了，女记者对男人说：“只是想到你，就让我度过了人生中的很多时刻。”
这一句，是千言万语。
其实，中年男人问过女记者要不要重新来过，女记者拒绝了。但是她却在回家后和丈夫提出了分手。
这就是中年人的感情。
爱过，依然爱你，但是我们各自的生活轨道不同，你未必能真的放下，我也不再有当年的勇气跨过千山万水，撇下事业和儿女。
三
电影手法妙不可言之处还有两个中年人回到家的两个镜头：
女记者回到家对丈夫说了一句：i think we’re done .她丈夫反而认真地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相视微笑，尽在不言中。
中年男人回到家对隐忍不发不说话不问他、正在洗碗的太太说：“让我来洗。”
他太太含着眼泪咬紧嘴唇递给他盘子。
彻夜不归的男人，也许彻夜未眠的太太，仅仅这一句就彼此了解了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附录
附录是故事原型的回访，耐心读完，会是另一种无限惆怅。
《如果丘比特是个八卦的记者》
当曾经的恋人再见面，你希望对方还是当年喜欢的样子吗？狄波拉·科帕肯2015年给该专栏投稿时讲了两个故事。一是关于自己的逝去三十年的爱情，二是关于约会App Hger创始人贾斯汀·麦克劳德的爱情，他们俩的故事最终成了《摩登情爱》第二集。（DJ：笔者，DC：狄波拉·科帕肯）
DJ：读者在《纽约时报》读“摩登情爱”专栏时经常会问，这些都是谁写的呢？目的是什么？那么我现在替读者问你，选择在一个公共领域曝光私生活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呢？
DC：我相信在有很多人在揭开个人私密时刻的时候，都会站在一个共同拥有的人生经历的这么一个角度。每个经历过的人都会想知道，这世上是不是只有我有过这些感受。我收到过很多读者来信，他们说谢谢你替我说出心中一直想说的话，我讲的故事可能是任何一个他者的故事，是他人的无奈和悲伤。
DJ：我想问，那个很久以前的恋人，现在还有联系吗？
DC：不常联系，但在社交媒体上有互相关注，远远地看着对方的生活。
DJ：那后来写文章或者是编剧构思的时候，有联系过他，跟他说一声什么的吗？
DC：当然有。
DJ：那当时是已经恢复联系了，还是这么突然联系上的？
DC：还蛮突然的。当时打算重新联系的时候是因为要为一本小说做点资料搜集，这个名字就突然闪现在屏幕上，我当时还在想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后来发现还真的是同一个人。
DJ：这次是时隔多年后第一次联系？
DC：是的，至少三十年前在巴黎放了我鸽子后的第一次。我后来才知道，当时他在巴黎把我的电话地址弄丢了，即便我们都很想念对方。
DJ：那是三十年前，今天可能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但我很好奇，那一刻对于你来说应该是非常心碎的，这种心痛是不是迫使要忘记他？所以你这么多年来应该都从未试过去找他吧？
DC：我们成长在不同的年代，那是1989年的事儿了，当时没有互联网。我在牙买加的海滩上遇见他，后来在伦敦彼此共度一周。我和他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电话号码，我连他住的地方都不知道。
DJ：所以当时情况就是，即便很想找也无从下手是吗？
DC：他的名字很普通，太常见。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想他。但是如果你在牙买加的海滩邂逅了一个人，在伦敦爱了十天，然后便消失无踪了，你会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重新联系之后，他告诉我一个故事，我们分别后的第二年，他一个朋友在巴黎祭奠吉姆·莫里森的时候，我正好就在那儿做采访。他的朋友给他看当天的照片时，他忽然在其中一张照片里看到我的身影，然后他问朋友,你跟她说话了吗？他朋友跟他说，没有，她只是一个正好在场的摄影师而已。
那是他最后一次“接触”到我。然后就到了互联网时代，我的新书在2000年出版，他当时用谷歌搜索到我的名字，但是出来的信息是我和我老公孩子的照片，后来没过多久他就遇到他现在的妻子了。
他说他一直抱着一种幻想，希望有一天会找到我。他希望这些年来我都一直挂念着他。这是一段随着时间而不断累积的情感记忆。
DJ：后来终于在纽约再见面的时候，感觉如何？
DC：觉得特别哀伤。我们坐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吃着三明治，聊着聊着。整整20多年，一直没有见过面。很紧张，又好像有点想哭，我的婚姻在那时陷入困境。直到那一刻，我才突然发现，哦，是的，这就是我在婚姻中缺失的那个东西，这种爱的感觉。
DJ：那后来你离婚了吗？当时已经分居了吧？
DC：还没呢，还没离，但是很痛苦。那个从前的恋人住在加利福利亚，我住在纽约。他就像是我的记忆盒子似的，我会不时给他打电话。我们后来有过一段很密切的联系，这让我看清我自己的婚姻，也让他明白他现在的婚姻生活有多美好。所以每次他抱怨自己妻子的时候，我都会跟他说“得了吧，这有什么呀，都能解决的”。
DJ：那他看到你的这篇文章时，是怎么想的呢？
DC：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他非常感动，没有想过我俩的关系，可以给贾斯汀（译者按：狄波拉第二个爱情故事中的主人公）勇敢去爱的力量。
DJ：所以对贾斯汀的改变是真的？
DC：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现在贾斯汀已经和前女友凯特复合了。所以有时我会想象成，将一颗鹅卵石投进平静的湖中回荡出圈圈涟漪。我想象着那段30年前无疾而终的感情，在30年后以某种方式延续在一个陌生人的生命里，真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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