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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十娘|吴正:生命三部曲之东上海的前世今生(十)

渡十娘出品 渡十娘
2024-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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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吴正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吴正,著名作家,诗人。1948年9月生于上海,现定居香港。1984年开始在国内外发表和出版作品。著有长篇小说《上海人》、《长夜半生》(香港版为《立交人生》)、《东上海的前世今生》(人生三部曲之一),中篇小说《后窗》、《情迷双城》、《叙事曲》,诗集《吴正诗选》、《百衲衣诗选》、《起风的日子》,散文随笔集《黑白沪港》、《回眸香岛云起时》,译著《猎鹿人》等20余种,约350余万字。最新著作《北港岛的前世今生》(人生三部曲之二)即将出版,正致力于写作《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人生三部曲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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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之大患, 为吾有身

— 老子


生命三部曲:

虚构之非虚构

A Trilogy of Life:

Fictionalized Non-fictions

卷一:东上海的前世今生

卷二:北港岛的前世今生

卷三: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东上海的前世今生


之十

溧阳路687号。在绕它四周兜了一个大圈后,此刻,我想,应该是我要将回忆思路的焦点都集中在这个地址,这幢建筑,这个我于67年前,在 “哇” 的一声啼哭中来到

再回到原地来。六十七岁的我,就如此这般地穿越时空,回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站在了通往旧居客堂间去的水磨石台阶上,我不妨设想,门是轻掩着的,没上锁,就好像多少回梦境中,我所见到的那般。


我轻轻地推开了门去,在这度时空里,客堂间里没人。五十年代之初家中的陈设,都还完好无损的保存在那里。这是一间约莫25平方米的房间,房间成正方形,相当正气,房间里的光线半明半晦。进入客堂间,吸引你第一眼注意力的肯定是那盏从天花板顶上挂下来的吊灯。



吊灯十分简约,就戴一顶封闭式的磨砂玻璃的扁圆形灯罩,与灯罩相对称的是白色天花板上的那几圈石膏装饰线条。这类型的吊灯,在五十多年的上海相当流行,现在已很难寻觅了。现在的家庭,厅房面积再小,吊灯却一定要用法国路易十三时代蜡烛灯头的那种款式,至于合不合适那又是另回事。扁圆灯罩内藏着的是一只100W的“亚光牌”灯泡。


这灯泡一用就用了三十余年,直到1976年,我们搬离687号,它还是好的,还能被点亮。当然,它也不是常开的,就当年的消费习惯而言,常开100瓦的灯泡无疑是一种浪费。后来,父亲在靠墙的画经线上方,按了一条48寸的日光灯管。那盏100瓦,只有在除夕之夜,或家中来了什么好友要客时才会打开,顿觉满屋生辉,叫人感觉别样地兴奋起来。


一套棕黄色的英国古典皮沙发,三位、二位和单人的各一张,占据了客堂间的两面墙壁。客厅中央放置的是那张红木方餐台,八把带皮垫的柚木柄餐椅塞在台肚底下。餐桌平时是方形的,这是自家人用餐时,它的形状。但假如过节或迎客,菜碟数量陡增时,方桌的四只角下均可各自抽出一瓣半月形的扩张面来。这时的方桌便立马变为了一张小圆台,再添上两把椅子,坐他八个十个人,不成问题。


客堂间有一边墙是不摆放家具的,因为那儿是壁炉的方位所在。我必须说,壁炉是样很有情趣的东西:下方的所谓Fireplace,是燃火之处,平时有一幅铸铁的兽面罩遮盖着,要用时,往上一拉,再朝里一推,即可。上方,有一长方形橡木质地的壁炉架,英文叫它作Hearth,形状如一张靠壁而放的边桌,可供搁放各类小件物品。


壁炉所燃之物不是木柴,便是钢炭。因有通天烟囱拔风之故,燃火极易,且也无烟雾之虞。傍晚时分,火焰一旦熊熊燃起,室内即使不着灯(其实,凡烧壁炉时,闭灯往往比开灯更有情调)也能被映得十分亮堂,且还会有巨大的投影晃动在墙上,非常趣致。


寒冬时节,最好在窗外还飘着雪花,通红的炉火,教人倍觉暖意融融,家之温情油然而被唤醒。如此情趣,我只是在四五岁之前有见到和享受过,所述情景只能说是记忆与想象互补后的结果。之后的岁月,非但物资日趋紧绌,而且这种西化了的生活方式也越来越不被社会认同。故自然而然,Fireplace的自身也年复一年地变得“心灰意冷”起来。


壁炉架当然还在,家人的相架,和我在学校里获得的“品学兼优”一类的奖状都堆放在了上面,其功用等同了半张闲桌。Fireplace的炉膛之中,最后一次见到火光,那是在1966年的那个溽暑,抄家人员“光临”我家的前一天。当然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消灭“罪证”。从来便温柔优雅的母亲,在那一天突然变得异常坚定、果断和镇静。她告诉我说,快,孩子,快帮妈一起将家里所有的箱柜都翻寻一遍,看来我家是逃不过那一劫的了!


那年,我十八岁。从母亲的眼神中,我完全明白了正在逼近的险情以及母亲的担忧。就我们母子两人,就一个通宵达旦的晚上,我俩居然将偌大一间屋子中的十几口箱子和一人一举手高的壁柜都翻了个遍,然后再不动声色地,又将其恢复了原样。我们找出了足足有两蔴袋各种旧照片,名人字画,父亲的委任状,甚至连他与母亲两人那份印有青天白日旗的大学毕业文凭和会计师资格证书都一同扔进了壁炉的炉膛里,一把火,烧了一个精光。


翌日中午,当抄家队伍敲锣打鼓来到时,一切都已平静如初,除了炉膛里的那堆还没有来得及清除干净的灰烬,将手探入其中,竟然余温尚剩。造反派们倒是注意到了这条细节,查问何故,母亲答道,是她烧了点木板枝条什么的。她经常这么做,原因是壁炉长期不用,烟囱通道里有老鼠出没,扰得人晚上睡不安宁。造反派们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再说,他们这次抄家的最大目的是要找黄金,而黄金与壁炉里的灰烬也扯不上什么关系,故作罢。


再回到1952年的那间空无一人的客堂间里来。仍旧只有我,67岁的我,一个人站在房间的中央。刚才,我是产生幻觉了:1966年夏天的那一幕,连同满屋子指手画脚的红袖章们的叫骂砸物之声,就像电影里的一段插入情景,随着主人公脸部特写镜头的越变越清晰,画面与声音都开始渐渐地淡出了记忆的背景,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仍然是橡木的壁炉架面对着我,上面放着一厚叠黑胶膜的唱片,还有几册杂志书籍什么的。照片也是有的,就是那张镶在相架中的,在南京路“王开”照相馆里拍的12寸的放大照。照片上坐着中年的父母,以及童年时代的我,我的手中抱着一只类似绒毛熊的玩具,站在他俩中间。这是父亲最喜爱的照片中的一张。他老喜欢那样说:


“你看,那个瞬间 —— 各人的脸部表情都好,都很传神。这种瞬间是很不易被捕捉到的,王开就是王开,摄影师技艺了不得!”


也是因为父亲欣赏的缘故,那张已经开始发黄了的照片,在我童年少年记忆力所及之处,它就始终没从壁炉架上移开过半步。壁炉的一旁,放着一张藤条摇椅,平时,放唱片听音乐,父亲就喜欢半躺半坐在那藤椅里,映着壁炉的火光,欣赏Strauss的旋律。


壁炉再延伸过去,墙面上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壁龛,这是壁炉拔风烟囱的突出部分与墙面对接时,所产生出来的一种凹凸式的建筑效果。然而,壁龛的空间并也没被浪费,嵌入其中,正好安放进了那座RCA的落地收音机。

再过去,墙便开始转弯了,转弯而形成了客堂间中的那最后一幅墙面。说是墙面,其实,也不能算是垛正式的墙。在这幅墙上,除了那扇面对天井而开的百页木窗外,还有就是我从那儿进入客堂间来的那扇橡木大门。


一窗一门,倒占据了几乎墙面面积的四分之三强。留剩下了的一条窄长的壁面,之上,常年挂有一块小黑板。这是父亲特意挂在那儿的,每天,小黑板上都会换上一条新的,从《论语》或《史记》或《春秋》或《左传》中选摘出来的语录。

晚饭过后,我与表兄弟们坐在一起,朝黑板望着,聆听父亲对每一条语录的注释和延伸讲解。这种记忆一直可以追溯到父亲离开上海去安徽才终止。后来在学校里,也有背诵“语录”之事,但不是孔子语录,而是“毛主席语录”。

五十多年后的今天,当新到任的领导人哪一天早晨醒来突然领悟到了些什么,说是又要提倡儒学教育,大办“孔子学院”之际,我定神想了想,在我记忆深处能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孔孟之语,也无非就是当年从小黑板上学到的那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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