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学研究】用《周易》解读《围城》

      【内容摘要】《周易》位居六经之首，对国人的影响深远。不但思想行为受其影响，一些作家在创作中也运用《周易》，使自己的作品更有意蕴。长篇小说《围城》就是其中之一。本文以《围城》为例，从小说的人物名字和谋篇布局来解读这部小说与《周易》之间存在的联系。 

　　【关 键 词】《周易》 《围城》 人物名字 谋篇布局 

　　《周易》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具神秘色彩的一部作品。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它一直被奉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其内容丰富，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谈人事。既包括自然现象，也包括社会现象。既有帝王将相如何治国，也有百姓如何处世为人。它包罗万象，应用广泛。它在讲数、理、占的同时，也揭示了宇宙间事物发展变化的自然规律。它位居六经之首，对国人的思想影响深远。除了思想行为受其影响，甚至一些作家的作品中也能发现《周易》的运用。长篇小说《围城》就是其中的一部。《围城》与《周易》之间有怎样的联系，恐怕知之者甚少。本文以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为例，来解读这部小说与《周易》之间有着如何密切的关系。 

　　《围城》是钱钟书先生写于1946的一部长篇小说。钱先生是一个学问渊博、中西贯通的大家。他曾写《管锥编》，全书由许多札记组成，主要评论十部中国古典，它们是经部《周易》、《左传》、《毛诗正义》，史部《史记》，子部《老子》、《列子》、《易林》，集部《楚辞》、《太平广记》、《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正因如此，我们可以知道钱先生对《周易》也是颇有研究，那么《围城》与《周易》之间存在联系也是有渊源的。 

　　一、小说中人物名字与《周易》的联系 

　　《围城》中许多人物的名字来自于《周易》经传，并且暗含一定的玄机，既切合人物心理，也契合时代背景。小说主人公方鸿渐的名字来自《周易》第53卦，渐卦。方鸿渐的父亲“方遯翁”的名字也来自《周易》。“遯”来自《周易》第33卦，遯卦。 

　　1.主人公方鸿渐的名字取自第53卦，渐卦。 
　　第五十三卦 渐 风山渐 巽上艮下 
　　渐，女归，吉，利贞。 
　　渐卦象征循序渐进，如同女子出嫁那样，按照一切婚嫁的礼节循序渐进，就会吉祥，有利于坚守正道。 

     初六，鸿渐于干，小子厉，有言，无咎。爻辞意为，鸿渐渐飞到它常去觅食的涯岸水边。君子会遭到小人言语中伤，虽有凶厉，但无灾祸。 

　　六二，鸿渐于磐，饮食衎衎，吉。爻辞意为，鸿渐渐飞到安稳的磐石之上，饮食和乐，吉祥。 

　　九三，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利御寇。爻辞意为，鸿振翅高飞，渐渐飞到地势较平的山顶，像出征的丈夫不复回，像受孕的女子不能生产，十分凶险。但是鸿落到山顶上，却能远眺，这倒利于防止敌寇侵袭。 

　　六四，鸿渐于木，或得其桷，无咎。爻辞意为，鸿渐渐飞到高树之上，或许能找到平直的枝杈得以栖息，这样就没有灾祸。 

　　九五，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吉。爻辞意为，鸿渐渐地飞到它不该去的丘陵上，这如同一个妇女三年不能怀孕一样。但是女人终究还是要怀孕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不过要耐心等待，不要急于求成，这样结果将是吉祥的。 

　　上九，鸿渐于逵，其羽可用为仪，吉。“逵”是四通八达的道路。爻辞意为，鸿飞到高山之上，漂亮的羽毛可以作为典礼上洁美的装饰品，吉祥。 

　　在易经中，鸿这只在湿地生活的鸟先在溪边（渐于干），后飞到石头上（渐于磐）、陆地上（渐于陆）、树上（渐于树），高山上（渐于陵），最后飞到道路上（渐于逵）。钱钟书采用这个意象为自己书中的主人公，暗示了方鸿渐的生活轨迹。 

　　小说中，方鸿渐如同那只水鸟，从海外“飞”回家乡，“飞”到上海，再“飞”到内地，再辗转“飞”回上海。他经历了职业的波折、爱情的夭折，婚姻的解体。经历如此多的挫折后，小说结尾处又有了一线光明，方鸿渐打算投奔在重庆当官的赵辛楣谋取职业。 

　　2.方鸿渐的父亲“方遯翁”。通常“翁”字都是用作“号”，比如欧阳修号“醉翁”，陆游号“放翁”。这里用“翁”字作名字，缘由在于“遯”字，“遯”也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的一卦，是第33卦，遯卦。遯：同“遁”，逃避，遁隐。 

　　第三十三卦：遯 天山遯 上乾下艮 遯，亨，小利贞。 

     初六，遯尾，厉。勿用有攸往。意思是，隐退避让错过时机落在了后边，情况非常不好。面对这种情形，应该静观待变而不要有所行动，否则将会更加不利。 

　　六二，执之用黄牛之革，莫之胜说。意思是，意志坚定，就像用黄牛的皮革捆缚，不会解脱。 

　　九三，系遯，有疾，厉。畜臣妾，吉。意思是，在应当隐遯时却迟疑不决，就像疾病缠身那样危险。处在这情况下，就要畜养家奴，要使他们被我所用，只有这样，才能转危为安。 

　　九四，好遯，君子吉，小人否。意思是，可以从容隐退避让而无所系累。君子将因此而获得吉祥，小人却做不到这些，因此不会吉祥。 

　　九五，嘉遯，贞吉。意思是，能够随时无牵挂的隐遯，称作嘉遯。必须坚守正道，才会吉祥。 

　　上九，肥遯，无不利。“上”位通常有达到极点、过度、穷途末路的含意。但以等级来说，已经超出“五”的君位之上，象征是摆脱世俗，无位却崇高的隐士地位；所以称作“肥遯”。“上九”达到这一超越世俗，置身世外的地位，又刚健，下面没有相应拖累，进退没有牵挂；所以，能够悠然自得，安度隐遯的生活，没有任何的不利与疑虑。 

　　小说以“遯”作为方鸿渐的父亲的名字。方鸿渐的父亲是前清举人，没有做官，而是在江南一个小县里做绅士，也算是避世隐居。遯翁，就是避世隐居的老翁。其中又指当时的中国传统文化，在正处于上升阶段的西洋文明的对比之下，有着不可掩藏的衰败之象。 

　　二、谋篇布局与《周易》的联系 

　　书中的主人公方鸿渐，除了名字取自《周易》的渐卦，而且他的命运也与渐卦相契合。《渐》卦里说的是“鸿”（一种在湿地生活的水鸟）的经历。而小说中的方鸿渐，在围城中的悲欢离合，也暗合《渐》卦。 　　

       渐：女归，吉。利贞。 

　　渐卦象征循序渐进，如同女子出嫁那样，按照一切婚嫁的礼节循序渐进，就会吉祥，有利于坚守正道。反之，如果不循序渐进，那就不吉利。方鸿渐的生活轨迹没有按照卦辞循序渐进地进行，那就预示着他的一切只能是不顺利。 

　　方鸿渐乘坐的从印度洋上驶来的法国邮船白拉日隆子爵号在上海靠了岸。他一踏上阔别四年的故土，就接二连三地陷入了“围城”。方鸿渐不断渴望冲出“围城”，却又不得不进入另一个“围城”。生活好像故意跟他作对，老是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他崇尚自由恋爱，不想媒妁之言，但在方鸿渐高中时父亲却给他定了亲事。他艳羡同学自由恋爱想退亲，却被父亲教训了一顿，遂不敢再提，只有认命；本当毕业后老老实实回家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不料天有不测，未婚妻在他毕业前病死。他没想到出国深造，但是因为未婚妻的突然死亡，他出于礼节写了一封悼词，却意外因“祸”得福，前泰山出资让他出国留学。他四年里辗转了三个国家，并不想要什么学位，却在父亲和岳父的催促下，买了一个假文凭充数；他不爱苏文纨，爱上了温柔伶俐的唐晓芙，虽然两情相悦，却因为误会分了手；到了三闾大学，他不愿意在履历表上填上假学历，以求心理上的平衡，却受到同样是“克莱登大学博士”的外文系主任韩学愈的排挤；他并不很喜欢孙柔嘉，却糊里糊涂地答应了她的婚事；走进围城，又发现妻子并不是理想的人。最后导致婚姻破灭。 

　　初六：鸿渐于干。小子厉。有言。无咎。 

　　方鸿渐在海外留学，本该用功读书，他却混日子，四处闲逛，四年中倒换了三个大学，直到钱财将尽，准备回国。为了应付父亲及前泰山，只好买了张假博士文凭遮羞。“鸿渐于干”意味着方鸿渐海外归来，乘坐的船在上海靠岸。“有言。无咎”意味着方鸿渐在回国的船上与鲍小姐发生了一夜情。虽遭到船上人的闲言碎语嘲笑，但对于他却没有什么大碍。 

　　六二：鸿渐于磐。饮食衎衎。吉。 

　　“鸿渐于磐”意味着方鸿渐回到家这个坚实的地方。“饮食衎衎，吉”是说方鸿渐在家以及在上海，每日吃喝玩乐，生活无忧无虑，快乐自在。既有官宦小姐苏文纨的追求，又有漂亮乖巧的唐晓芙心心相印。 

　　九三：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利御寇。 

　　“鸿渐于陆”是暗示方鸿渐环境逐渐改善。“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是指方鸿渐在安逸的环境里贪图享乐，不务正业。所以好景不长，当然凶。先是与苏文纨，明明不是自己的理想对象，但是由于他优柔的个性，不知如何进退，所以他被一步一步推入困境，并且那象征性的一吻，更是埋下了祸根。唐晓芙才是他倾心的对象，本以为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却因误会，终至劳燕分飞，他的这场三角恋最终以悲剧而结束。祸不单行的是他与前丈人也关系弄僵，工作也因此丢了。“利御寇”是说必须守正以避邪，以御内心之寇，要驱除内心的苦闷，只能另寻出路。 

　　六四：鸿渐于木。或得其桷。无咎。 

　　“鸿渐于木”是指方鸿渐失恋兼失业，只能回到父母这棵“大树下”暂时栖息，没有什么大碍。 

　　九五：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吉。 

　　“鸿渐于陵”是指方鸿渐在家要受到家中兄弟及弟媳的白眼与排挤，大树亦非他落脚之处，方鸿渐只好离开家乡，去往他处。他与赵辛楣结伴背井离乡，一起到遥远的三闾大学谋生。一行人辗转车船之间，经过一个月的舟车劳顿，终于到达坐落于山谷的目的地，开始一种新生活。“妇三岁不孕”意味着方鸿渐在事业上的不如意。他在学校遭排挤，最终在派系斗争中失败，遭解聘，再次失业。所幸却无心插柳成就了与孙柔嘉的姻缘。和孙柔嘉一起离开三闾大学，并入了围城，也算吉。 

　　上九：鸿渐于逵，其羽可用为仪，吉。 

　　“鸿渐于逵”是指方鸿渐所处环境的再次发生变化。“逵”是四通八达的道路。他和孙柔嘉的目的地上海正是四通八达的地方。他们在返回上海途中结了婚。这对双方来说，都不能算做令人激动的结合，加以失业造成的对于前途的焦虑，使他们婚后不断发生争吵。这种争吵在返沪途中还较为单纯，定居上海后，由于双方家庭和亲族的介入，矛盾更复杂了。在婆媳、翁婿、妯娌、亲朋、乃至主仆之间，纠纷与矛盾不断升级。最后，方鸿渐与孙柔嘉的矛盾终因前者辞去报馆资料室主任而面临再次失业时激化了。方鸿渐刚刚建立起来的新家解体，他再次冲出一个“围城”。小说结尾时，他打算投奔在重庆当官的赵辛楣谋取职业，这肯定也是一条前途未卜的道路。但是毕竟有了新的出路，给了他一丝希望，所以“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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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福萬（字抱一）：

国际儒学联合会理事

中国周易学会常务理事

国家开放大学教授、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论语易解》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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