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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的悲壮结局:逃向苍天(下)

2017-01-20 斯蒂芬·茨威格 trust


trust (trustdo) 2017 收藏品


《逃向苍天》是本书中(《人类的群星闪耀时》)采用戏剧形式写的唯一一篇历史特写。属于纪实文学的历史特写一般都用散文,然而茨威格有时却不拘一格,因人因事制宜,大胆采用叙事诗或戏剧的形式来写真人真事。

——译者舒畅善题记。 



前言

斯蒂芬·茨威格

1890年,列夫·托尔斯泰开始创作一部自传性的剧品,这部剧本后来以《光在黑暗中发亮》为题,作为遗稿的片断发表和上演。这部未完成的剧本(从第一场就已清楚表明)无非是用最隐晦的方式来描述自己家中的悲剧,为自己酝酿中的弃家出走作公开的辩白,同时也是为了求得自己妻子的宽恕,也就是说,这是一部在心灵极度破碎中企求获得精神上完全平衡的作品。

显而易见,托尔斯泰在该剧是塑造的尼古拉·米哈伊诺维奇·萨林采夫这一形象正是他的自我写照,而且大概还可以这样认为,这一形象是这部悲剧中虚构成分最少的一个。列夫·托尔斯泰之所以塑造这一形象,无疑是为了替自己预先表白,他一定要摆脱自己的生活,但是,无论是在剧本中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无论是在当时的1890年还是在十年后的1900年,他都没有找到决裂的勇气和方式。由于缺乏这种意志,剧本也始终只留下片断,仅仅写到主人公举着双手祈求上帝帮助他结束内心的自相矛盾——那种全然不知所措的精神状态——而告结束。

这部悲剧所缺少的最后一幕,托尔斯泰最后也没有再行补写。不过,重要的倒是:他用自己和生活完成了这最后一幕。在1910年10月末的最后几天里,25年来的犹豫不决终于变成了摆脱困境的决心:托光头斯泰在经过几次极富戏剧性的冲突之后弃家出走了,而且是走得正是时候,不久他就安祥地、如愿以偿地死去,在静穆中奠祭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我觉得,把托尔斯泰自己的这个结局作为他那个悲剧片断的尾声是最自然不过的了。因此,我试图以尽可能忠于历史和尊重事实与文献的态度把这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结局写出来。我深知自己并无奢望:想以此来任意补充和代替列夫·托尔斯泰的自白;我不是要把自己同他的那部作品掺和起来,我只是想对那部作品尽我绵薄之力。我在这里所作的努力,不是要去完成他的剧本,而仅仅是想为他那一部未完成的剧本和未解决的冲突写出一个独立成篇的尾声,唯一的目的是要给那出未完成的悲剧以一个悲壮的结局。这也就是这一尾声部分的意蕴和我怀着敬重的心情努力所求的宗旨。如果万一要演出这尾声部分,那么必须强调指出:尾声中发生的情节,在时间上要比《光在黑暗中发亮》晚16年,而这一点务必在列夫·托尔斯泰的扮相上体现出来。他晚年的几张出色肖像可以作为化妆时的模型,尤其是在沙马尔京诺修道院他妹妹那里时的那张画像和灵床上的那张照片。他的工作室也应当布置得同历史上一样:惊人的简朴,令人肃然起敬。纯粹从演出的角度考虑,我希望尾声部分能并入《光在黑暗中发亮》片断的第四幕,但幕间需间隔较长时间后再演出(尾声中的主人公已用了托尔斯自己的名字,而不再是影射自我的人物萨林采夫)。单独演出这一尾声不是我的意图。

尾声中的人物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已迈入生命的第83个年头)

索菲亚·安德列耶夫娜·托尔斯泰(伯爵夫人):托尔斯泰的妻子。

亚历山德拉·李沃夫娜(萨莎):托尔斯泰的女儿

秘书

杜山·彼德罗维奇·马柯维茨基:托尔斯泰的家庭医生和朋友

伊凡·伊凡诺维奇·奥索林:阿斯塔波沃火车站站长

基里尔·格里戈罗维奇:阿斯塔波沃的警长

大学生甲

大学生乙

三名旅客

前两场发生在191010末的最后几天,亚斯纳亚·波利亚纳的托尔斯泰工作室,最后一场发生在19101031日,阿斯塔波沃火车站的候车室。



第二场

(同样是托尔斯的工作室。第二天的深夜。)

秘书 您今天应该早一点上床,列夫·尼古拉耶维奇,经过长时间的骑马和兴奋,您一定累了。

托尔斯泰 不,我一点都不累。只有一件事会使人觉得累:那就是动摇不定和优柔寡断。而每做一件事,都会使人身心解放,即便把事情办坏了,也比什么都不干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我不知道我今天做的这件事是对还是不对,我觉得有必要先扪心自问。我把我的著作交还给了大家,这件事使我的灵魂得到宽慰,但是我觉得,这份遗嘱我不该这样偷偷地写,而是应该当着大家的面公开地写、怀着能说服他们的勇气去写。也许我做得并不体面——为了事实真相,这件事原本应该正大光明地去做。不过,谢天谢地,这件事现在总算办完了。在我的生命中又向前跨了一步,也可以说,更接受死亡一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也是最困难的一件事:临死之前,像一头野兽似的及时爬回到那丛莽中去。因为死在这家里,就像我活着时一样,是完全不合我的心意的。我已经83岁了,可是还始终没有……始终没有找到使自己完全摆脱世俗的力量,也许我临终的时刻要被我自己耽误了。

秘书 谁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要是一个人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那倒一切都好办了。

托尔斯泰 不,弗拉基米尔·格奥尔格维奇,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一点都不好。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一个古老的传说?那是一个农民告诉我的。有一天他对我讲,耶稣基督是怎样不让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的。原先,每一个人都能预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有一次,耶稣基督降临人间,他发现有一些农民不是在耕田,而是在过着罪恶的生活。这时候他责问其中的一个农民为什么如此怠惰,那个可怜的家伙嘟哝着说,如果他自己再也看不到收获,他在田里撒种又是为了谁呢?这时耶稣基督认识到人类能预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并不好,于是他就不再让人类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从那以后,农民们就不得不耕耘自己的田地,直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天,好像他们要永远活下去似的。不过,这也对,因为只有通过劳动,人才能分享上帝的爱。所以,我今天还要(指了指自己的日记本)进行我每日的耕耘。

(伯爵夫人从外面走进房间,步履急急匆匆。她已经穿上睡衣,恶狠狠地朝秘书瞅了一眼。)

伯爵夫人 哦,还在这里……我以为现在你总该一个人了。我有话要同你讲……

秘书 (鞠了一躬)我该走了。

托尔斯泰 再见了,亲迫的弗拉基米尔·格奥尔格维奇

伯爵夫人 (房门刚刚在秘书身后关上)他总是形影不离地跟在你身边,像缠在你身上的一根牛蒡藤似的……可他讨厌我,他恨我,他要把我同你分开,这个阴险恶毒的坏家伙。

托尔斯泰 你这样对待他,是不公正的,索菲娅。

伯爵夫人 我不要什么公正!是他自己插到我们中间来的,是他暗地里把你从我和孩子们的身边拉走。自从他来到这里,来到这个家,在你的心目中就没有我了。现在,这幢房子、你自己,已属于全世界,但就是不属于我们,不属于你最亲近的人。

托尔斯泰 但愿我真能这样!这也正是上帝的旨意,一个人是属于大家的,而不为他自己和他的家属保留什么。

伯爵夫人 哎,我早就知道,这都是他教给你的。他是我和孩子们身边的一个贼,我知道,就是这个贼东西使得你坚决地同我们大家作对。所以我再也不能容他待在这个家里。这个挑拨离间的家伙,我讨厌他。

托尔斯泰 可是索菲娅,你要知道,我的工作需要他呀。

伯爵夫人 你可以找一百个别人!(嫌弃地)他在你身边,我就是无法忍受!我不愿在你我之间有他这么个家伙。

托尔斯泰 索菲娅,亲爱的,请你别激动。来,坐下,让我们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就像从前我们共同的生活开始时那样——索菲娅,你想过没有,好声好气的日子对我们来说,还能留下几天呢!(伯爵夫人不安地看了看身边四周,然后颤颤悠悠地坐下)索菲娅,你要知道,我需要这样一个人——也许,我之所以需要他,是因为我对自己的信仰表现出软弱,索菲娅,我在这方面并不像我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坚强。尽管每天每日都在向我证明,世界上有千百万人——他们分布在遥远的不同地方——追随我的信仰,但是你也明白,我们世俗人的心总是这样:为了使自己对自己的信仰充满信心,他至少需要从自己身边的一个人身上看到那种看得见、摸得着、感觉得到的爱。也许圣人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就能在自己的净修室里造化一切,也不会因为身边没有目击者就失去自信,但是你知道,索菲娅,我毕竟不是圣人——我只不过是一个非常衰弱的朝不保夕的老人。因此我必须有一个抱有同我一样信仰的人在我身边。而这种信仰现在已成为我孤寂的晚年生活中最宝贵的东西。当然,如果你,我48年来怀着感激的心情所尊敬的你,能够和我分享同样的宗教意识,自然是我莫大的幸福。可是,索菲娅,你却从来不想这样做。在我心灵深处成为最宝贵的东西,你却对它非常淡漠,我怕你甚至会怀着憎恨看待它。(伯爵夫人为之一惊)索菲娅,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不是在责备你,不是。你把你能给予的一切给了我,也给了这个世界——你的眷眷和母爱和精心的照顾。我怎么能要求你为了你心中并不具有的信仰而作出牺牲呢。我怎么能因为你并没有我的那些最内在的思想而怪罪你呢——一个人的精神生活,他最后的想法始终是他自己和上帝之间的秘密,但是你看,终于有一个人来到我家里,他从前在西北利亚为自己的信念而历尽苦难,而现在,他是我的信徒,他既是我的助手,更是我的朋友,他帮助我,在我的内心生活中给我增添力量——为什么你容不得这样一个人在我身边呢?

 

伯爵夫人 因为他使你和我的关系疏远,这我不能容忍,我无法容受。我会气得发疯,我会得病,因为我清楚地感觉到,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针对我的。今天中午我亲眼看见他把一张纸慌慌张张地藏了起来。当时你们谁也不敢正面看我一眼。他,你,还有萨莎,都不敢正面看我!你们大家都对我隐瞒了什么。我知道,你们一定对我干了什么坏事。

托尔斯泰 我希望在我行将就木之前有意做了这么一点坏事,能得到上帝的宽恕。

伯爵夫人 (激昂地)那么说,你不否认你们在背地里干了反对我的事。好呀——你知道,在我面前,你可不能像在别人面前似的讲假话。

托尔斯泰 (十分暴躁地)我在别人面前说假话?你也这么说我,大家都觉得我尽说假话,那全是为了你。(克制住怒火)我还希望上帝保佑我不去故意犯这种撒谎罪呢。也许对我这样一个软弱的人来说。从来不可能把全部真话都说出来。但是我相信,我不是一个说谎者,不是一个欺骗者。

伯爵夫人 那么你告诉我, 你们干了什么——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这是一张什么样的纸……别再折磨我了……

托尔斯泰 (走到她身边,非常温柔地)索菲娅·安德列耶夫娜,不是我在折磨你,而是你在自己折磨自己,因为你不再爱我。如果你对我还有爱情,那么你也变会信任我。尽管你不再理解我,但你仍然会信任我。索菲娅·安德列耶夫娜,我请你好好回想一下:我们共同生活已有48年了!也许你还能从这许多年里,从那遗忘了的岁月中,从你心胸的裂缝中找到一点点对我的爱情,那就请你抓住这一点点爱情火花,让它燃烧起来,但愿你还能像从前那样爱我、信任我、温柔地体贴我。因为,索菲娅,我有时真感到吃惊,你现在怎么会对我这样。

伯爵夫人 (受到感动而激动地)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现在怎么会这样。是呀,你说得对,我变得丑了,也变得凶了。可是,眼看着你这样折磨自己,折磨得不像个人样,谁能忍受得了呢——你总是愤愤不平,说真的,这简直是罪孽。因为什么叫罪孽呀,罪孽就是孤傲、固执、不愿顺从,而且愿意就这样急不可待地去见上帝,去寻找一种对我们毫无用处的真理。但早先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和谐。你和大家一样过着诚实、纯洁的生活,你有你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乐趣。孩子们在成长,而你自己也高高兴兴地看着自己老了。可是突然之间你全变了,30年前,你的那种可怕的妄想、你的所谓信仰,使得你和我们大家都变得不幸,直到今天我也不明白你的这种信仰有什么意义,你自己擦炉子、自己挑水、自己补破靴子,而世界上的人却把你当做他们最伟大的艺术家来爱戴。不,我还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这种清清白白的生活——勤劳、节俭、安静、朴素的生活,突然之间会变成对别人的罪孽呢?不,我不能明白,我不懂,我也无法明白。

托尔斯泰 (非常温存地)听我说,索菲娅,[ 正是我要告诉你的:恰恰在我们彼此不能理解的时候,我们更需要依靠我们爱的力量互相信任。对人是这样,对上帝也是这样。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乖戾到不知是非吗?不,我只是相信这深深为之痛苦的事是我应该做的。我做的事无论对人类还是对上帝都不能说完全没有意义和价值。所以,愿你也有一点信仰,索菲娅,当你不能再理解我时,如果你也有信仰,至少会相信我那追求真谛的意志,这样的话,一切也就好说了。

伯爵夫人 (不安地)那么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告诉我你们今天干了什么。

托尔斯泰(非常平静地)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在我生命朝不保夕的时候,我不想再隐瞒什么,也不想背地里干些什么。我只是要等到谢廖什卡和安德列依回来,到时候我就会当着你们大家的面,坦率地告诉你们我这几天决定的事。这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索菲娅,在这段时间里,请你不要猜疑,也不要偷偷地跟踪我,在背后搜查——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恳切的要求。索菲娅·安德列耶夫娜,你能答应我吗?

伯爵夫人 嗯……答应……嗯……答应。

托尔斯泰 谢谢你。你看,一旦有了信任,开诚布公,什么都好说!像我们这样平心静气地、推心置腹地谈话,有多好。你又重新温暖了我的心。因为你看,当你刚进屋时,你的脸上布满了不信任的阴云。你脸上的那种不安和憎恨,使我感到陌生,我简直认不出是你了。你和从前完全不一样。而现在,你的额角又舒展开了,我又重新认出了你的眼睛——索菲娅·安德列耶夫娜,你从前那双和善的望着我的眼睛。不过,这会儿你也该去休息了,亲爱的,时候不早了!我衷心地感谢你。

(他吻了一下她的额角,伯爵夫人退下,兴奋得在房门边又一次回转身来。)

伯爵夫人 那么你以后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一切?

托尔斯泰 (依然十分平静地)一切,索菲娅。不过,你也要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伯爵夫人人跚跚离去,一边用不安的目光望着写字台。)

(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次,然后在写字台旁坐下,在日记本上写了一些字,少顷,又站起身来,往返踱步,随后又走到写字台旁,沉思地翻阅着日记,轻声地读着刚才写下的字)“我竭力在索菲娅·安德列耶夫娜面前保持着镇静,我相信,我或多或少达到了使她安心下来的目的……今天我第一次发现,用善意和爱情可能会使她让步……如果他不……那么……”(他放下日记本,喘着气进入里间屋,在里面点上亮,然后又走回来,费劲地从脚上脱下那双沉重的农民穿的鞋,脱下外套,接着熄灭灯光,只穿着肥大的裤子和劳动衫走进里间自己的卧室。)

(房间里寂静无声,一片漆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突然,那扇进入书房的房门被轻轻地、小心地推开了,像是小偷干的。有人光着脚底板蹑手蹑脚地摸索着走进这漆黑一片的房间,手中拿着一盏遮光灯,只有遮光灯前的一束狭窄光柱投在地板上。现在才认出进来的原来是伯爵夫人。她提心吊胆地四处张望,先在卧室的门旁偷听了一会,显得放心多了,然后踮着脚走到写字台旁。放在写字台上的遮光灯在桌子周围形成一个圆的光圈,白色的亮圈是黑暗中唯一看得见的地方。在亮圈中只能看见伯爵夫人一双哆哆嗦嗦的手,她先拿起那册留在桌上的日记本,开始仓皇地阅读,然后拉开写字台的抽屉,一只接着一只,在纸堆里乱翻,动作越来越匆忙,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重又颤抖着拿起遮光灯,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面色惶惶惑惑,像一个患夜游症病人似的。房门刚刚在她身后关上,托尔斯泰霍地从里面把自己卧室门拉开。他手中擎着一只蜡烛。蜡烛来回摇晃着,可以看出老人正气得浑身发抖。原来他妻子刚才干的一切,他都偷听到了。他正想出去分追她,手已抓住了门把,突然又猛地回转身来,果断地、安安静静地把蜡烛放在写字台上,然后走到另一间的里间房门前,橐橐地敲着房门,敲得非常轻,非常小心。)

托尔斯泰 (轻声地)杜山……杜山……

杜山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是您吗,列夫·尼古拉耶维奇?

托尔斯泰 小声点,小声点,杜山!赶快出来……

(杜山从里间出来,身上只穿了一半衣服。)

托尔斯泰 你去把我的女儿亚历山德拉·李沃夫娜叫醒,要她立刻到我这里来,接着你快步跑到楼下马厩里去,告诉格里高利要他肥马套好,但是告诉他必须静悄悄地干,不能让家里任何人发现。噢,你也要像我这样轻手轻脚!不要穿鞋,注意为要让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们必须马上就走,不能再耽搁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杜山匆匆离去,托尔斯泰坐下来,神态坚决地重又穿上靴子,急急忙忙穿上外套,然后找出若干纸张,把它们卷在一起。动作晃得十分有力,但有时显得过于性急。当他坐在写字台旁往纸上潦草地写下几行字时,两肩还在颤悠。)

萨莎 (轻身地走进房间)发生了什么事,父亲?

托尔斯泰 我要走了,我终于……终于……突然下了决心。一小时以前她还对我发誓说信任我,可是刚才,她竟在这深夜三点钟的时候偷偷地溜进我的书房,把所有的纸张都翻了一遍……不过,这也好,可以说太好了……这不是她的意志,这是上帝的意志。我曾祈求过上帝多少次,请他能在时候该到的时候赐给我一个信号——好啦,这一回他总算给我信号啦,因为我现在就有权利将她单独留下——这个已经离开了我的心的女人。

萨莎 你准备到哪能里去,父亲?

托尔斯泰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上哪里都行,只要能快快地离开这种虚情假意的生活……上哪里都行……世上有的是路,到处都可以找到让一个老人安然死去的一堆稻草或者一张床。

萨莎 我陪你去……

托尔斯泰 不,你还必须留在这里,安慰她……她会气得发疯的……是呀,她会很很痛苦,可怜的人呵!……而使她痛苦的,正是我……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再……要不然,我会憋死在这里。你先留在这里,一直等到安德列依和谢廖什卡回来,然后动身来找我。我要先到沙马尔京诺修道院去,向我的妹妹告别,因为我觉得该是告别的时候了。

杜山 (急匆匆地走回来了)马车已经备好了。

托尔斯泰 你自己也去准备一下,杜山,把那几张纸藏在你身边……

萨莎 不过,父亲,你得穿上皮大衣,夜里外面很冷。我会很快替你把厚一点的衣服包好的……

托尔斯泰 不,不,什么也不要,我的天哪,我们不能再犹豫了……我也不愿再等了……为了等待这一时刻,等待这一信号,我等了26年……赶快,杜山……要不然,就会有人出来阻拦我们。拿上那几张纸、日记本、铅笔……

萨莎 还有买火车票的钱,我替你去拿……

托尔斯泰 不,不要再拿什么钱!我不愿意再接触到什么钱。铁路上的人会认识我的,他们会给我火车票,以后,苍天会帮助我的。杜山,收拾好就过来。(对萨莎)你把这封信交给她,这就是我的告别,但愿她能饶恕我只写了一封信!你要写信告诉我,她是怎样忍受过去的。

萨莎 可是,父亲,我怎么给你写信呢?我在邮件上一写上你的名字,他们就会立刻知道你逗留在什么地方,他们会很快追踪而去。你必须用一个假名。

托尔斯泰 哎,又要撒谎!不断地撒谎。隐秘的事愈多,灵魂也就愈不高尚……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杜山,过来一下!……萨莎,就照你的办……只要真有用……那么我该叫什么名字呢?

萨莎 (想了一想)我在所有的电报下面都署弗罗诺娃这个名字,而你就叫托·尼古拉耶夫。

托尔斯泰 (急于想走,显得非常慌忙)托·尼古拉耶夫。好……好……那么再见了,多保重!(拥抱萨莎)你是说,我应该自称托·尼古拉耶夫,还要撒一次谎!——啊,苍天呀,但愿这是我在人们面前说的最后一次谎言。

(他匆匆地走了)


第三场

(三天以后,1910年10月31日,阿斯塔波沃火车站的候车室。右边是一扇通往站台的玻璃大门,左边是一扇通往站长伊凡·伊凡诺维奇·奥索林房间的小门。候车室的木条长椅上坐着一些旅客,一张桌子周围也坐着一些旅客,他们正在等候从丹洛夫开来的快车。旅客中有裹着头巾打盹的农妇、穿着羊皮袄的小商贩,此外还的几个从大城市来的人,显然是政府公务人员或商人。)

旅客甲 (正在读着一张报纸,突然大声地)这件事,他干得真漂亮!这老头子简直干得妙极了!谁也没有料想到。

旅客乙 什么事呀?

旅客甲 他——列夫·托尔斯泰,突然从自己家里溜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他是夜里动身的,穿着靴子和皮袄,可是没有带行李,也没有向家里人告别,就这样走了。只有他的医生杜山·彼德罗维奇陪着他。

旅客乙 他就这样把自己的老婆扔在家里啦。这一回,索菲娅·安德列耶夫娜可苦了。我说,他现在该有83岁了吧,谁能想到他还会这样呢,你说,他能到哪里去呢?

旅客甲 这也正是他家里的人和报社的人想要知道的。他们现在正通电全世界进行查询呢。有一个人说,他在保加利亚边境上见到过他,可另一个人说是在西北利亚。谁也说不清楚他究竟在哪里,这老头子干得也真够绝的!

旅客丙 (一个年轻大学生)因为像他过的那种生活是违背他自己的言论的,这当然是一种耻辱。他们逼着他扮演这伯爵的角色,时间够长的了,他们用阿谀奉承扼杀了他的声音。现在,列夫·托尔斯泰终于能够自由地向人们说自己的心里话了。通过他,全世界就会知道在俄国的人民中间发生了什么——可以说,这是上帝的恩赐。是呀,这位圣贤终于拯救了自己,这可是件好事,是俄国的幸运和福音。

旅客乙 说不定报上说的根本不是真的,尽是一些胡扯。也许——(他背转身去,看看是不是没有人在注意听他的话,然后低声耳语地)也许他们只是故意在报纸上这么说,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而实际上是已经把他干掉……

旅客甲 谁会有兴趣把列夫·托尔斯泰干掉……

旅客乙 他们……那些觉得他碍事的人,俄罗斯东正教会最高当局、警察、军队,他们都怕他。早就有一些人就是这样失踪的——然后说他们到外国去了。不过,我们知道他们指的外国是意味着什么……

旅客甲 (同样压低了声音)那么说,托尔斯泰也可能已经被干……

旅客丙 不,他们不敢。这是一个只要讲讲话也要比他们所有的人有力量的人。不,他们不敢,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会用自己的拳头把他救出来。

旅客甲 (慌张地)小心……留神……基里尔·格里戈罗维奇来了……赶快把报纸藏起来……

(警长基里尔·格里戈罗维奇来穿着全身制服,从通往站台的那扇玻璃门走进来,随即向站长的房间走去,敲他的门。)

(站长伊凡·伊凡诺维奇·奥索林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头上戴着一顶值勤帽。)

站长 啊,是您,基里尔·格里戈罗维奇。

警长 我得马上和您谈一谈,您老婆在您房间里吗?

站长 在。

警长 那还是在这里吧!(用严厉的发号施令的腔调冲着旅客们)丹洛夫的快车很快就要进站了,请你们马上离开候车室,到站台上去。(旅客们全都站起身来,急急忙忙拥出去。这当儿警长对站长说)刚才传来重要密码电报,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列夫·托尔斯泰在出走以后,前两天到过沙马尔京诺修道院他妹妹那里,从某些迹象推测,他打算从那里继续往前走,所以,从前天开始,由沙马尔京诺向各个方向开出的列车上都配备了警察。

站长 不过,请您向我解释一下,基里尔·格里戈罗维奇老爷,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列夫·托尔斯泰不是什么捣乱分子,他是我们的光荣,是我们国家的真正瑰宝,是一个伟大的人物。

警长 但是他比那一群革命党更能带来不安和危险。再说——这关我什么事,我的差使是监视每一趟列车。不过,莫斯科方面要求我们在监视的时候完全不让人察觉。所以我请您——伊凡·伊凡诺维奇代替我到站台上去,我穿着警察制服,谁都能认出来。列车一到,就立刻会有一个秘密警察下来,他会告诉你他在前面一段观察到的情况。然后我马上将报告向前方传达。

站长 考虑得真周到。

您要悄悄地像一个老熟人似的同那个密探说话,知道吗?千万不能让旅客们发现有人在监视;如果我们干得都很出色,对我们两人只会有好处,因为每一个报告都是送到彼德堡的最高层,说不定我们两人中还釜有一个得到乔治十字勋章呢。

(列车在舞台后面发出隆隆的声响进站。站长迅速从玻璃门出去。几分钟以后,第一批旅客——提着沉甸甸篮子的农民、农妇大声喧哗、嘈杂地从玻璃门进来。其中有几个在候车室坐下,想歇歇脚或者沏一壶茶。)

站长 (又突然从玻璃门进来,急躁地冲着坐在候车室里的几个旅客直嚷)快离开这里!都走!快……

众旅客 (惊奇地、嘟哝着)干吗这样……我们不是没有花钱,我们都买了票……为什么不能在候车室呆一会儿……我们只是等下一趟慢车。

站长 (高声喊叫)快走,听见没有,都快出去!(急急忙忙地撵他们走,然后又迅速走到玻璃门边,把它敞开)请从这边走,请你们把伯爵老爷引进来。

(托尔斯泰右边由杜山、左边由自己的女儿萨莎搀扶着,行动困难地走进来。他穿的皮外套的领子高竖着,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但仍然可以看出了裹着的整个身体在冷得直打颤。有五、六个人在他后面想挤进来。)

站长 (对后面挤进来的人)站到外面去!

众人的声音 就让我们留在这里吧……我们只是想帮助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也许我们能给他一点康雅克或者茶什么的……

站长 (非常着急地)谁也不许进来!(他硬是把那几个人推了出去,随即把通往站台的玻璃门的插销插上;在以后整段时间里人们依然能够看到玻璃门后面的那几张好奇的面孔在晃来晃去,往里窥视。站长迅速搬来一把扶手软椅,放到桌子旁边)殿下,请你坐下来休息!

托尔斯泰 不要再叫什么殿下……苍天保佑,不要再叫……永远不要再叫,这个已经结束了。(激动地举目张望四周,发现玻璃门后面的人)让那些人走开……走开……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总是那么多人……我希望一个人……

(萨莎赶紧向玻璃门走去,赶紧用大衣把玻璃门挡住。)

(这时杜山正在轻声地同站长谈话。)

杜山 我们必须立刻把他扶到床上去。他在火车上突然得了感冒,发烧四十多度。我认为,他的情况很不好。这里附近有旅馆吗?能有几间像样一点的房间的旅馆?

站长 没有,一家也没有!整个阿斯塔波沃没有一家旅馆。

杜山 可是,他得立刻躺到床上去。您看,他一直发着高烧,情况可能会变得很危险。

站长 那只好把我自己的那间房间让出来,就在这旁边,先让列夫·托尔斯泰住下,当然,我将为此感到非常荣幸……不过,请原谅……房间是非常破旧的十分简陋,这是一间我的公务用房,一间狭小的破平房……我怎么敢让列夫·托尔斯泰留宿在这样的房间里呢……

杜山 这没有关系,我们无论如何得先让他躺到床上去。(转向正坐在桌子旁打着寒颤的托尔斯泰)站长先生一片好心,把他自己的房间让给我们。您现在得马上休息,明天您就又有精神了,我们可以继续旅行。

托尔斯泰 继续旅行?不,不,我知道,我是不能再继续旅行了……这是我最后的旅程,我已经到达终点。

杜山 (鼓励地)别担心,您只是暂时发点烧。没有什么大不了。您只是有点儿感冒——明天您就全好了。

托尔斯泰 现在我就已觉得全好了……完全好了……只是昨天晚上,那才可怕呢。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恍恍惚惚觉得,他们都从家里跑了出来,拼命地追赶我,要把我追回去,拽回到那地狱里去……突然我惊醒过来,我起身把你们叫醒……一路上我又是害怕又是发烧,牙齿磕得直响。但是现在,到了这地方……我一点也不怕了……我说,我现在究竟在哪里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地方……现在好了……我一点也不怕了……他们再也追不上我了。

杜山 肯定追不上了,肯定追不上了。您可以安安心心躺在床上睡觉,您在这里,谁也找不到。

(杜山和萨莎帮助托尔斯泰站起来。)

站长 (向托尔斯泰迎来)请原谅……我只能让出这样一间非常简陋的房间……我自己的房间……床也不太好……是一张铁床……但是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我将立刻发出电报,让下一趟列车运一张床来……

托尔斯泰 不,不,不需要别的什么床……我睡的床一直比别人的好,这样的好床我已经睡够了!现在,床越是不好,我越是感到舒服!农民们死的时候又怎么样?……他们不是也安息得很好吗?……

萨莎 (继续搀扶着他)走吧,父亲,去床上躺下,你累了。

托尔斯泰 (又站住)我不知道……噢,你说得对,我累了,四肢都在往下坠,我已经疲倦极了,但是我好像还在期待什么……就好像一个人已经困极了,但还不能睡着,困为他正在想着那些即将来临的好事;他不愿意让自己睡着了,因为一睡着,他心里想的那些好事也就消失了……奇怪的是,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也许这正是临死前的一种感觉……多少年来我一直怕死,我怕我不能躺在自己的床上死去,会像一头野兽似的嗥叫着爬进自己的窝里——这你们是知道的。但是现在,或许死神正在这房间里等着我,我却毫无畏惧地向他走去。

(萨莎和杜山一直扶着他走到房门边。)

托尔斯泰 (在房门边站住,向里张望)这里好,这地方很好,低矮、狭窄、破旧……我好像都在梦里见到过似的,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放着这样一张陌生的床,上面躺着……一个疲惫不堪的老头……等一下,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这是我几年前才写的,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那个老头?……他曾经很有钱,然后又变得非常穷……谁也不认识他了……他自己爬到火炉旁的床上……哎——我的脑袋,我的脑袋怎么不灵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那个老头?……他以前很有钱,可现在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还有他的妻子、那个在精神上折磨他的妻子,在他死的时候也不在他的身边……哦,我记起来了,他叫柯尔涅依·瓦西里耶夫,【注3】我在当时写的那篇短篇小说里就是这样称呼这个老头的。就在他死去的那天夜里,上帝唤醒了他妻子的心,他妻子玛尔珐赶来,想再见他一面……可是她来得太晚了,老头已经双眼紧闭,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他已经完全僵硬了。他的妻子无法知道,她丈夫究竟还在怨恨她呢,还是已经宽恕了她。她是再也不会知道了,索菲娅·安德列耶夫娜……(好像梦醒似的),噢,不,她叫玛尔珐……我已经全糊涂了……是呀,我要躺下了。(萨莎和站长领着他往前走,托尔斯泰面对站长)谢谢你,陌生人,你在你自己家里给了我栖身之处,你给我的,正是野兽在树林里想要找的……是苍天把我——柯尔涅依·瓦西里耶夫送到这里来的……(突然十分惊恐地)不过,请你们把门关上,谁也别让他进来,我不愿意再见到人……只愿意和上帝单独在一起,这样我会睡眠得更深、更好,比我一生中任何时候都要好……

(萨莎和杜山扶着他走进卧室,站长在他们身后轻轻地把门关上,怅然若失地站着。)

(玻璃门外急速的敲门声,站长拉开玻璃门,警长匆匆进来。)

警长 他对您说了些什么?我必须立刻将全部情况向上面报告,全部情况!他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站长 他自己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只有上帝知道。

警长 那么你怎么能够在这国家的房子里给他提供住处呢,这是您的公务用房,您不能把您的公务用房让给一个陌生人。

站长 列夫·托尔斯泰在我的心里可不是什么陌生人。他比我的兄弟还亲。

警长 但您有责任事先请示。

站长 我请示了我的良心。

警长 好吧,您要对此事负责。我要立刻向上面报告……突然碰到这样责任重大的事,也实在怪可怜的!要是能知道最高的主宰对列夫·托尔斯泰的态度就好了……

站长 (十分平静地)我相信真正的最高主宰对列夫·托尔斯泰始终充满善意……

(警长惊愕地望着站长。)

(杜山和萨莎从房间里出来,轻轻地关上房门。)

(警长迅速躲开。)

站长 你们怎么离开了伯爵老爷?

杜山 他非常安静地躺着——我从未见过他的面容有这么安祥。他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人们未曾惠予他的东西:安宁!他第一次单独和上帝在一起。

站长 请原谅,我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但是我心里总在嘀咕,我不能理解,上帝怎么会把这么多的苦难降临到列夫·托尔斯泰身上,使得他不得不从自己的家里出走,说不定还要死在我的这张和他的身份极不相称的破床上……那些人——俄罗斯人怎么能去搅扰这样一棵高尚的心灵呢?难道他们不能干点别的什么吗,如果他们真的爱他,敬重他……

杜山 是呀,经常是这样,妨碍一个伟人和他使命的人恰恰是那些爱他的人,他就是因为他自己的亲人而不得不走得远远的。不过走得也正及时,因为只有这样死去,才算完成了他的一生,使他的一生更加高尚。

站长 是呀,不过……我心里无法明白,也不愿意明白,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我们俄罗斯大地上的国宝,为了我们这样一些人历尽了苦难,而我们自己却在无忧无虑中蹉跎岁月……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真应该惭愧……

杜山 请您——善良的好心人,不必为他难过。这种没有光彩的、卑微的命运无损于他的伟大。如果他不为我们这些人去受苦受难,那么列夫·托尔斯泰也就永远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属于全人类。


【注1】杜霍包尔教徒()18世纪中叶产生于沙皇俄国和加拿大的一个宗教派别,又可意译为“反对东正教仪式派教徒”,列夫·托尔斯泰生前曾努力维护受官方教会迫害的杜霍包尔教徒,并在1898年决定将《复活》的全部稿费资助杜霍包尔教徒移居加拿大。

【注2】塞瓦斯托波尔,乌克兰黑海之滨的港口城市。1783年此处建为要塞。1854年至1855年在此发生克里木战争。26岁的青年列夫·托尔斯泰参加了这一次战争并担任最危险的第四号棱堡的炮兵连连长,还参加该城的最后防御战。在各次战役中亲眼目睹平民出身的青年军官和士兵的英勇精神和优秀品质,加强了他对普通劳动者人民的同情和对农奴制的批判态度。后来著有小说《塞瓦斯托波尔的故事》。

【注3】列夫·托尔斯泰在1905年年革命前夕著有短篇小说《柯尔涅伊·瓦西里耶夫》,该小说宣扬宽容、饶恕、仁爱,反映了托尔斯泰晚年的思想。小说中的男主人公柯尔涅伊·瓦西里耶夫和女主人公——他的妻子玛尔珐的最后结局同托尔斯泰本人和他的妻子索菲娅的结局颇相似。


(转载来自:zjhzjzc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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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的悲壮结局:逃向苍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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