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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绣记：她二十年深入大山找老绣耗尽家产，出了本美翻的书
艺术野子
艺术野史
“那个姑娘要找片片！”
“什么片？”
“绣花的片片！你当是尿片？！”
“哈哈，我们家只有尿片、麻袋片，就是没绣花片。”
十几年来，为了找到精美的民间老绣片，她不惜翻山越岭，深入苗寨腹地，留下许多美好回忆。当然，更多时候，她坐一辆破烂的巴士，一无所获地驶离那片热土。不过，深入另外一种生命状态的感觉很奇妙……
- - 张书林，女，湖北人，汉族，现居北京。
成都作家协会会员，服装设计师，中国民间老绣收藏家，老绣应用于现代服饰的开创者，楼上的拉姆、阴丹士林的品牌创始人。
一三九页，这是《寻绣记》最灵巧的段落。
一四七页，大红色的内脊像莺啼，老绣片的形状像剪纸，又像透了底子的皮影，戏台上生旦净末丑，“谁说我真的是一无所获呢，在时间荒芜而孤寂的边缘，依旧充满了生命的喜悦与奇妙的收获。”
一六五页，那块方绣定是取自早年某位喜娘的婚妆，连设计师放进书时都舍不得裁切那时间的毛边。
温暖云烟，绣是心戏。
美的书很多，如这老胭脂一样有身有份的，《寻绣记》算得上一本。
我跟许多做绣找绣玩绣的藏家、艺匠聊过天，做绣的“国大师”杨德全，联合“壹基金”创始“羌绣帮扶计划”（一针一线计划）的摄影家高屯子，当然还有唱出《阿姐鼓》的世界音乐人朱哲琴……
冷逸的路子，不温不火的调子，呈现出来却绚烂之极。绣是无法掩盖心事时心里那个“年轻的，无所畏惧的小姑娘”。
所以时代出版社龚爱萍老师转来设计师许天琪为这本《寻绣记》做的装帧，我倒是嫉妒书的作者张书林。她行走，寻找，苗寨，一路野山小水，老绣有情有意，一年又一年，她无数次踏上寻找古董老绣的路，然后写了这本关于老绣的“回忆录”。一本多种文体综合的关于绣的温和故事，我吃惊的是，它一点没有戾气，虽然其中不少关于找绣、买绣、换绣、卖绣的经历，有些经历生死，有些无关痛痒，像昆曲里的《牡丹亭》，像张充和的《桃花鱼》。
一八三页，张书林写：“睡梦中我都都在找一颗纽扣，想缝在最合适的地方，我可以劝慰自己，这是通向富有创造力的生活的毕竟之径，否则要如何才能心安理得对边陲小镇周而复始的云卷云舒与花开花落，美则美矣，却没有尽头，没有重量，更没有莫测的未来。用更多不同的布料碎片表现时间赋予的破旧感，流沙，大漠，迷津中的小鸟，苍老的浮云，雨水繁茂的白花，杨柳枝，月下之舟，胭脂，群山，青绿的光影，怅惘而无望的爱，露台，残阳……”
这位写书的裁缝是位诗人。
董桥说：“把书当工具的人，家里虽有几架子书，却不算藏书家。”这话说得真。读书人未必是爱书人。读书是一个境界，爱书又是一个境界。我读书从不忍心在上面做笔记，铅笔写也不行，所以读完书忘性也大，这跟结婚的是多数人，但欲求永远保存一份初恋般的爱情，却是少数人的奢侈了。
《寻绣记》或许能让读书人变成爱书人，哪怕有那么一半一半的机会。书页让寻的苦与绣的甜保持了合适的距离，而且像这老绣之美的镜子，一点点教人怜惜她十多年对濒危民艺与失落时间的追问。难得这无名老绣的尊贵穿越了那么长的河流，也难得这书印得一丝不苟，我想起那傲骨尚存的《简爱》，古迹、旧物的美来自沧桑的身世，而不是空泛的抒情。我喜欢书里那些流畅的夹叙夹议，机敏又任性，有风餐露宿的幽默，也有泪沾衣襟的落寞，偶尔惊现一句潇洒的诘问或包袱，笑中带泪，朵朵娇艳。
张书林写“如何才能成为动人心魄的女人”曾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她用近二十年的时间，跑遍了云、贵、川、湘、晋、秦、冀等多地，历经千辛万苦，耗尽家产，收集了明、清、民国等时期的老绣片进二十万张，抢救与保护了部分珍贵绣种——我读完整本书，却没有找到那个最合适的答案。
毕竟，时间于我们每个人太残酷了。尤其是她。
“我在绣花街，等你到日落。”
这是《寻绣记》装帧设计师许天琪通读完文本印象最深刻的一句，作者奇妙的经历，空灵又寂寞文字让她喜欢至极。
在设计上，如何用统一的视觉线索调合当代书卷气与古老民艺调性的冲突并实现融合，成为这位年轻设计师的思考。简单将绣片资料穿插在文本之间，会使其成为装饰，失去阅读张力。“作者是一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如何通过书籍设计体现作者作为一个‘女裁缝’的视角？”
刺绣由线组成，裁缝又是天天与线打交道的，她最终让“线头”成为连接起老绣与裁缝的视觉元素，贯穿全书，她让线头从绣片里伸出来，从书本的中缝里伸出来，从切掉的书口中伸出来，从缠绕纠结成一团的文本中伸出来——灵动又不抢风头。
许天琪找来自家缝纫线，剪成长短不一的线头试验，把它们分别从不同的高度扔到白纸上，这样线头就会呈现出一种很自然和圆润的弧度，简直美极了！“我拿起相机，开始调焦距/调光圈/调快门，却发现照片里的阴影的关系始终有些暧昧。只有扫描仪上了!可扫描仪的盖子有静电，会把摆好的线头吸附上去，破坏摆好的造型……”一系列尝试似乎都与设计无关，但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却很有意思。
装订方式特有意思。她想让全书呈现一种柔软的，一摞绣片妥妥地放在手中的质感：封面裱布但又不能是传统硬精装，内文纸张厚薄要拿捏好，要像布一样有点微透。封面选择昂贵又质朴的装帧布“风絮”，但只裱一半，为了找到裁缝刚刚拿手撕开的布料一样，把线头露出来……内文中纸张和页面的组织方式也下足功夫，为了能满足读者的翻阅手感，用不同的纸张材质配合不同文本，让眼睛总在惊喜中跳跃——从软布-硬纸-透纸-硬纸-软纸……
整本书有一种刚裁切过的质朴味道，不是粗犷的质朴，而是活明白了的清雅，伴随着飘零在四处的红色线头，有裁缝的手温、手感，那才是老绣的味道。
文：谢礼恒 许天琪 美编：西子
图片由许天琪和时代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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