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野子
艺术野史
作者丨谢礼恒
作品丨何多苓推荐·曲院密林——蒋国蓉作品展
访谈整理、工作室摄影丨张涵
设计丨西子
大凡能以几乎篇篇诗的绘画语言引领着观者探幽取微，都值得深研；进入传统中国诸多美学意象的境界而又能保持当代独立的思考，都需要细读。所以当蒋国蓉两年前的此时，在北京故宫博物院面对石涛、八大、髡残、弘仁这奇才四僧的作品时（故宫博物院藏四僧书画展，5月5日-6月28日，2017年），不禁潸然泪下。八十一件（套）来自时间深处的墨迹，带着每一次暴风雨过后，受伤的灵魂或沉潜愉悦的风华，款款走入蒋国蓉的心门。
隔着玻璃都能探出的这份情深，古典极了。
”- 蒋国蓉 -
蒋国蓉的工作室位于蓝顶三期的“叠上”。在上面的位置方便看那棵高过房顶的朴树，郁郁的洋槐，方便每天被鸟的晨读叫醒，方便在阳台上就开启一杯茶事，然后转身踱入室内，心无旁骛地拿起画笔。
- 蒋国蓉工作室 -
弘仁一生曾踏足武夷山、扬州、金陵（今南京）、杭州、庐山等地，这些地理区位跟蒋国蓉的故乡江苏极为接近。这也让他对弘仁的画作有了先天亲近感。他迷弘仁的《幽亭秀木图卷》，八大《枯木寒鸦图轴》、石涛《搜尽奇峰打草稿》、髡残《秋山幽静图轴》、《层石叠壑图轴》……那些跨越时间痕迹的笔墨，或轻浅浓润，或薄纱云淡或幽暗惆怅，给了他对纸，笔，墨的全新认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从北京回到成都，蒋国蓉趁那股本初感意很快调动水墨之念，寻四僧墨缘，开始不加任何传统程式的“水墨笔记”，他说自己更像是在用水墨绘制素描，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写意或工笔。
烟火小桥，长巷深院，临水人家隔河呼唤。
江南之血身处园林，犹如喜欢拍曲之人对园林的内心留驻。他多次徘徊于苏州沧浪亭、狮子林，与吴中先贤像对视，或对着他喜爱的书法家文征明之像凝思。蒋国蓉身处的苏州，大多数园林已不复民国时颓废之态，但昆音袅袅，不绝于耳。“园里每处视角都有变化，这变化还各有不同，绝不重复绝不疲倦。”
- 布面油画：清晨 90x160cm 2013年 -
- 布面油画：深林1805 40x60cm 2018年 -
- 布面油画：树林1807 60x80cm -
- 布面油画：古杏 180x150cm 2012年 -
- 布面油画：森林1709 60x90cm 2017年 -
在蒋国蓉工作室见到这些水墨园林，我想起在绘制著名的传世经典《狮子林图》时，一代大家倪瓒已73岁。他自己称该作得荆浩、关仝笔意。在画者眼里，云林所绘山石屋舍气象苍古、态势雄奇，颇具北方山水的浑厚，而在这些对倪瓒《狮子林图》不同的解读里，也生出了“倪图但写大意，独徐图较为详尽”的印象。
蒋国蓉当代感极强的笔触，显然是瞄准了画中的楼台亭榭、假山怪石，更多是细致入微小景致。表现意味浓烈的园林意向让人想起少年时代对“性情”一词的揣摩与盼望。袁中郎所谓“世人所得者唯趣”，“唯会心者知之”——蒋国蓉的纸本园林系列作品常在人的内心激起幽深的往日——这心园停住了少年心事，却终究躲不过少年情事。
- 布面油画：树 100x160cm 2010年 -
- 布面油画：竹1801 60x80cm 2018年 -
- 布面油画：园林1608 50x50cm 2016年 -
- 布面油画：森林1606 30x40cm 2016年 -
- 布面油画：园林3 90x60cm 2014年 -
他的纸上园林是种“园说”：相地、立基、屋宇、装折、门窗、墙垣、铺地、植木、布花、掇山、选石、借景……作品不经意间划过一些偶然的巧合与安排，这定然符合艺术本真的偶态，也一定符合观者的心境。蒋国蓉说，只有风景让他画得不知疲倦，每次他从纸上的出发都是在与内心的自己重逢。“画风景、园林是在跟事物交流。”他的画里，树下花间都无人，人是观者，景是受体，亦是表现人之情绪的载体，通过他的笔墨，敷色，人的详情都在树下花间密密缝缝。他说当自己在用水彩或水墨描绘心之园林时，会对画面中的小路、山石、植物生发出许多情感来，无限自由，这是另一种念人忆事。
水彩是抒情诗，水墨是回忆旧。
- 纸上作品：森林18 水墨 2018年 39x12cm -
- 纸上作品：森林1901 水墨 2019年 39x12cm -
- 纸上作品：森林1902 水墨 2019年 39x12cm -
清香草木气，土地芬芳绿。瑟瑟发抖的枯枝，地面层叠的落叶，泥地半露的残花都仿佛在他的画里各自生长。他的风景油画，往往以仰视之姿对准森林，以中近景居多，观者在树丛掩映之间，融入感强烈。这既规避了传统风景作品的视点与技法，也变化出新的内心指向：从“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的朝花夕拾，转而进入秘密叠影的重要园“林”。前者的园林之冶是庭院之秋，后者的林间霜语是室外四季。前者向内，后者外开，庭院藏匿心事，森林释出心结。
尧十三唱，“你和我一样，都是说谎的人，拥抱城市的灰尘，请你轻轻的，摘下我的面具，亲吻这短暂时光。我会在每个柔软的黄昏，喝一杯温柔的酒。是非，忧愁，我终于找见了那个憔悴的人。”
蒋国蓉写，“行走在雨后的森林显得格外苍翠，色彩格外靓丽斑斓，眼睛忙不过来深呼吸醉心于大自然给予的礼物。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林间投下淡淡的影子；山泉也因一场雨变得更加清冽，万物都是那么的清新，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一个在庭院，一个在森林。
- 纸上作品：森林1903 水墨 2019年 39x12cm -
- 纸上作品：园林1821 水墨 39x12cm 2018年 -
- 纸上作品：园林201820 水墨 2018年 39x12cm -
我是从蒋国蓉的水墨作品里走进他的园林的。不同的表达手法有着不同的可能性。这些水墨带着生涩的探索意味和值得玩味的过程感，解析出由体积、线条或其他技法生成的生动。从开始尝试水墨创作的第一天起，他一直在试探不同的可能性，这既是对自己笔意的试探，也有对不同材料质地的反复拷问。
从手法上，蒋国蓉做过不少尝试，一蹴而就的结果不为所求。“我喜用淡墨，可在画面里找更多不确定的变化。”由淡及浓，缓缓透进视野，浓淡转换中寻求更多的可读性和笔性细节。在用水性材料时他基本不拉直线，经常“一波三折”，间或“断点”。
水墨意趣里的弯曲顿拙，让他迷恋不已，也让画面效果呈现出某种古韵。他不喜在画面取巧，反倒追那股朴拙的质地。这与他憨实、羞涩的性情不无关系。“用水墨和用水彩不同，去掉了色彩，让我更专心。”
- 纸上作品：园林1819 水墨 2018年 24x27cm -
- 纸上作品：园林201816 水墨 2018年 24x27cm -
- 纸上作品：园林201817 水墨 2018年 24x27cm -
蒋国蓉更像个迷恋风景的痴人。他刻意不把空间关系拉大，不在虚实和色彩上寻求空气的容积。但蜿蜒的藤蔓、挺拔的灌木似乎在用它们天生的形体支撑着画面里的空气。他说自己喜欢那些“不是风景的风景”，所有寻常视觉在他眼里至少都提升了三倍阳光的身影，像是过曝的底片，繁华落尽后的重启，充和、安谧。
- 何多苓在蒋国蓉蓝顶工作室 -
“蒋国蓉的作品让我们看见很多无意的，直接的，幸福的美好事物。”著名艺术家何多苓非常理解蒋国蓉所创造出的情景，“他希望我们能保持与自然平衡的生活方式，他希望自己能用艺术手段把自然最无意最具有生命力的美展现并引起共鸣。”
- 蒋国蓉与何多苓在2019Art chegndu展上 -
虽然出生在成都，但祖籍江苏的蒋国蓉骨子里住着一方江南园林，这也是当他触及水墨后，最想画园林的原因。
我没有想到，在蒋国蓉真正成为职业画家前，他做了十一年生产销售焊机的营生。经商岁月，他和妻子白天做生意，晚上画画，日不停歇。2004年初的一天，蒋国蓉突然告诉妻子，自己想重拾书本、画笔进学校研修。那一夜，他一宿没睡。
几经联络，蒋国蓉如愿去到了川美进修一年。那段时间，他跟着应届生同吃同住，妻子也几乎成了自己的陪读。从返校那日起，蒋国蓉再没碰过半点生意事，他画画，妻子收拾公司、清算业务，中止一切事宜，决绝任性。他也曾学着其他画家，将作品交给外地画廊代理，那份心得至今印象深刻：卖画有酸甜苦辣，可画画没有。谈及往事，蒋国蓉觉得充实，说自己绝没后悔，“等于比别人多过了一段人生”。
从川美进修归来的2006年前后，蒋国蓉和妻子搬进了蓝顶。十三年过去，蒋国蓉见证了艺术区太多主题创作的潮起潮落。而从2008年后，他的画面里几乎不再出现人，取而代之的都是些不易入画的“不是风景的风景”——只有画风景是画不厌的。
蒋国蓉说：每个时代的观看方式都不一样，那么每个时代都有自己时代的风景画。
长时间的观察事物，你会在发现它的魅力以及独特的韵律。长时间的观察树，你会发现每棵树都不一样，它们的枝干在肆意生长，树叶给树木各种各样的形状。最开始画这些自然景物时会觉得杂乱无章找不到头绪，慢慢开始看得清楚，再之后通过你的想象你会发现在杂乱无章后面藏着秩序。世界是什么样貌，我们如何表现世界。通过绘画来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我要你们看的真实世界。
- 纸上作品：桃花1821 水彩 24x32cm 2018年 -
- 纸上作品：桃花201802 水彩 24x32cm 2018年 -
- 纸上作品：桃花201804 水彩 24x32cm 2018年 -
- 纸上作品：园林201612 水彩 24x32cm 2016年 -
- 纸上作品：园林201802 水彩 24x32cm 2018年 -
我是怎么开始画画的，应该是儿时无聊吧，最开始是乱涂乱画然后临摹连环画或是先临摹连环画再开始乱涂乱画，慢慢就迷恋上通过画画来观察世界的方式。后来经过系统学习，会运用点，线，面，以及色相来分析世界，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让人如痴如醉。西方美术的训练让我学会了观察自然的方法，而作为中国人我又学会用心去感受自然。我用眼睛观看事物，用心去感受。用西方绘画的方式来解构事物，用东方书写式的笔触来描绘事物，这是我一个研究的方向也是我追求的方向。
- 纸上作品：树林201804 水彩 2018年 -
- 纸上作品：树林201801 水彩 24x32cm 2018年 -
- 纸上作品：树林1808 水彩 24x32cm 2018年 -
蒋国蓉不希望自己的作品里添加过多的有形内容，也不需要体现所谓的社会性。他的画面里介入了让自己愉快的元素，弥散出一种音乐性的、诗意的、轻灵闲淡的香味。字要返回墨水，桃花只剩名字，洋槐、梧桐熄却黑暗：水墨园林、水彩桃花，油画森林，他的三重介质是拼图、会典、辞书，不断释读与组合，成为新的庭院与园林，曲院住风花，心事藏密林。
何多苓推荐展
曲院密林——蒋国蓉作品
策展人：王行
特别鸣谢：王奇
展览地点：宋呈当代艺术馆（成都市锦江区桦彩路158号，德必·川报易园A-209）
展览时间：5月25日（周六），下午3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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