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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津金新作《锁麟囊》出炉：不仙不佛不贤圣，醉花打人爱谁谁
艺术野子
艺术野史
作者丨谢礼恒
作品丨董津金《锁麟囊》系列
特别鸣谢丨黄诗益
设计丨西子
不薄今人爱古人，不枉古意怜今朝。这恐怕是绘事中最难抉择也最难达到的境界。
沉寂了好几年，画家董津金花了一年多时间，拿出二十件全新原创作品，在精力、构思等各方面，是她迄今最精粹的一组创作，命名为《锁麟囊》系列：奔月一号、洞庭一号、挥扇二号、三号；逍遥、异石、饮仙、莺莺、洛神、西厢、南华……作品颇富巧思，形义分别取自古之名画，说来都亲切无比。但组合之观念、借用之比兴，让人眼前一亮，津金刻意未再画上题诗甚至题字，无声之诗与有形之话相生相发，情景交融，切切，恰恰。“君子须存三分古意，穿上玉石，梦里仙乡。”
- 董津金 -
锁麟囊是“四大名旦”之一程砚秋先生的代表作。由著名剧作家翁偶虹在1937年编剧，内容取自《剧说》中一个小故事，讲述了一个善良的富家小姐，在富贵无常的人世中，如何因当年的仗义助人而得报恩和救助的感人故事。剧名“锁麟囊”源自剧名中的关键道具，是绣有麒麟的“锦袋”、“荷包”。在我国古代山东一带，女儿出嫁上轿前，母亲要送一只绣有麒麟的荷包，里面装上珠宝首饰，希望女儿婚后早得贵子。这只荷包锦袋也作“锁麟囊”。
《锁麟囊》的文学品位之高在京剧剧目中堪称执牛耳者，难得的是在不与传统技法和程式冲突的情况下，妙词佳句层出不穷，段落结构玲珑别致，情节设置张弛有度。
- 奔月一号（桃花山鸟+仙女乘鸾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 捣练一号（捣练图+晴春碟戏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 洞庭一号（百花图+洞庭黄茅渚图+藻鱼图+秋庭婴戏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画家激赏并临写当代普通人的绘事或书写，在观念上实在要比传统领域那些只在故纸堆里找“民间”的人开放许多。这是行家董桥的说法。听完全本《锁麟囊》，我恍惚明白董津金为作品取此名的原因，“别浦盈盈水又波，凭栏渺渺思如何？纵教踏破江南种，只恐春来茁更多”。我由于好奇，几次都专门去她位于保利大厦的高层工作室探访，似乎时时刻刻要用这些新鲜景色喂养挑剔的灵魂，画中人、景、物、相，那副眉眼、那副身段，那么停匀合度。
- 高山流水一号（枯荷鹡鸰+松亭试泉图+高山流水）纸本设色 35X47cm -
- 浣纱一号（西子浣纱图+写生珍禽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 洛神一号（洛神赋图+八十七神仙卷）纸本设色 35X47cm -
这次全新面世的作品题材源于董津金去年走访川渝不少巴蜀石窟后的心得。作为花鸟画家安身立命的董津金之前并没有接触过人物题材，参与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巴蜀石窟造像绘画创新人才培养》的创作，才“硬着头皮”画了不少介于写意与工笔之前的佛像作品。在西南民大高小华美术馆办汇报展时搏得不少赞誉。这进一步让董津金有了画下去的念头。
艺术趣味属于美学问题，当然，趣味之争的背后常有利益之争。但《锁麟囊》系列好像毫无市场诱导的成分。国画家时常在追索古人古时的生活状态并加以作品投射。董津金面对石窟造像，万千气象、哲思深邃，那种“奇奥”之姿被她以时空穿梭的概念运用其中。在此迷思般的“工程”中，她注定遇到创意上的艰辛：如何让各种题材在不同的雏形中融合。这些毫无前题的创作像住所空间一般越来越小，阅读的书、画越来越多，铺天盖地，洪流般席卷一切，最后她试图找到这股洪流涌向的楼道——从小就爱做梦的董津金睡在书堆的古月旧影中，跟那些书一起做梦，一度硌得她腰酸腿痛。
- 洛神二号（秋树鹳鵒+八十七神仙卷+山海经）纸本设色 35X145cm -
曾经一度对“传统”感到惶惑，“打开世界，纵观各种艺术，最容易遇到的问题，就是迷失，我就是这样的情况。我做了很多尝试，那段时间很痛苦，不断在创立与否定中循环。很长一段时间身边的朋友问我画了什么，很久未有消息，我说只有一堆废品。”画这组作品之前，她画了一大堆没有人看到过的试验品，也不准备拿出示人，只是存下，“我想今后也许会给我更多不同的灵感。”老师郭汝愚先生一直给予她鼓励与支持，让她大胆往前走。
大概是在去年秋天，她最终找到突破点，还是源自传统国画。“既然仍旧是画工笔，那它必然要沿袭其中的精髓。”她重新回到研究传统的思路上，从王维五言绝句《鹿柴》里的“空山”得到灵感，“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更从民间话本和戏文里得到滋养，半文半白的明清戏文、民国（戏剧）台本，都在她的超级文绘融合里成为案头的“文会”。朦胧旧梦，惹人惊心惹人欢喜也惹人尴尬——帝王相侯、文臣武将、才子佳人、神仙百姓、神鬼鱼鸢……那纸面好像空山又像戏台，她就在其中。
昨宵疑有雨，深院更无人。一个人往往要远离传统，才能获得某种自省能力，可董津金首先是追问，自己是否真正亲近了传统？
八九十年代，水墨的思考与变革就已经轰轰烈烈，并且有了李可染、赵无极、熊秉明、朱德群、吴冠中等一大批非常优秀的大画家。周韶华先生在1985就发表了创新水墨中“横向移植”与“隔代遗传”的论点，老师叶瑞琨先生也要求我在魏晋书法中狠下功夫。跳过元明清以近的传统，把借鉴的触角伸向宋、唐和晋魏六朝以远，驰骋于汉、秦、楚、春秋周殷，直至仰韶文化的活水源头，把传统文化的精华与现代精神结合起来。这样一个极其丰厚，更加辉煌的大传统里有更多可挖掘及弘扬的文化资源，能产生更大的突破。这便也是我这个新系列的缘起。
- 挥扇二号（挥扇仕女图+三友百琴）纸本设色 35X47cm -
- 挥扇一号（挥扇仕女图+山海经）纸本设色 35X47cm -
- 挥扇三号（挥扇仕女图+梅竹双雀）纸本设色 35X47cm -
鸟、石头是她多年常画的，已经得心应手。在新题材创作伊始，她加入三维画面时一度感到尴尬。源于电影（比如《黑洞》）之类的灵思，结合一直思考的空间概念，借用挪移与组合，呈现出“转译”的意旨表达。最开始支持津金这新题材的恰好是她的两个孩子。之前画花鸟，他们只是觉得“好看”，但画这组作品时他俩经常主动评价，这种介入感前所未有，小女儿还问了很多“为什么”：“为什么鸟会那么大？”“它是想吃他吗？”“为什么他要在门外等里面的另一个人，为什么不去叫她？”……
她16岁的儿子之前很少关心她的绘事，但这次他觉得这组“很有意思，画里有他喜欢的空间纬度等观点。”——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董津金将众多经典古画的画面局部抽离出来，与它们对话、相应，有时还捻碎那层岁月的认知薄膜，以全新的方式组构，这是绘艺的“阳谋”与诚实的“虚构”：“现在人表现的‘当代’我认为是用抽象的意象表现得多，而用‘具象’表达的少。我一直在尝试让具象的东西‘当代’起来。”
- 齐物一号（写生珍禽图+幽人燕坐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 南华一号（韩熙载夜宴图+松林六逸+霜蓧寒雏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老师尹毅先生提出了“现代水墨”的学术论点，坚持现代水墨应有抽象和具象的双翼的理论，并在具象领域有着非常成功的实践，在新材料的开发与使用也取得了很大收获。我希望在后面的时间里，也在这些方面去探索，尝试。
- 西厢一号（西厢记+韩熙载夜宴图+竹雀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 西厢二号（写生珍禽图+韩熙载夜宴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将传统元素进行当代化解构，当然并非津金的首创。但她竭力打破传统国画画面二维平面的视角，嫁接三维的融合的确是件难事。为此她绞尽脑汁，自打她与这组作品认识、相遇以来，所经历的时间似乎不是直的，年份与她的私人事件、梦境、媒体与孤独的创造过程、科幻的幽深全都交织在一起，倒更接近东方式的循环。有过西画体系的训练，也做过设计，这些经历在她个人创作及绘画风格的建立上有着巨大影响。以致我在观看时有一种错觉，好像我和画上的人物和景象，一直坐在一起，对已发生或未发生的一切保持沉默。更有意思的是，她毫不避讳在作品名字后面加上注释，标明这些作品来源于某件名作的灵感和挪移的源头，自然任性，不事矫饰，不仙不佛不贤圣，醉花打人爱谁谁！
- 逍遥一号（韩熙载夜宴图+八十七神仙卷+秋叶鹳莺）纸本设色 35X145cm -
要特别提到的是，董津金在创作《锁麟囊》系列一开始做了很多加法，画到后来一直在减，“二维显得没有那些我想要的‘深度’，如果都是‘三维’又显得尴尬。后来索性原本原样把二维三维平移、叠加，类似造园手法里的‘叠山理水’”。
我所理解的园林造景艺术，目的是创造(或改造整理)山水之景，使之更集中、精练、便赏。造园并非单纯模仿自然，再现原物，而是以山水、花木和建筑等组景要素，经过艺术创作，塑造出比自然之景更具玩赏之质的实践过程。想必董津金深研过借景、对景、框景、漏景、障景等技法，使作品笔致不同而有引人入胜的风调。
在我看来，董津金作品对造园‘框景’和‘漏景’的处理尤为动人。框景是有意识的设置框洞式结构，并引导观者在特定位置通过框洞赏景的造景手法。框景对观者有极大的吸引力，易于产生绘画般赏心悦目的艺术效果。‘漏景’又称‘泄景’，一般指透过虚隔物而看到的景象。虚隔物包括花窗、栅栏和隔扇等。景物的漏透一方面易于勾起观者寻幽探景的兴致与愿望，另一方面透漏的景致本身又有一种迷蒙虚幻之美。利用漏景来促成空间的空灵与渗透是造园的重要手法之一。
- 异石二号（山海经+仕女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 莺莺一号（梧桐蜡嘴+宫伎调琴图）纸本设色35X47cm -
- 饮仙一号（山茶蜡嘴图+饮牛八仙图+婴戏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比如《锁麟囊》作品《洛神一号》就来源于《洛神赋图》，其中的鸟和人物局部都能识得出处，其他则是她的原创想法。当时董津金去辽宁博物馆近距离观摩了《洛神赋图》原作，有感而发，也是从这张作品开始，她逐渐引用《山海经》的故事和形象。“我使用神奇精怪的内容来进行表达，也是因为从小到现在都喜欢看这类题材的话本或绘画。如果人活着只有眼里的世界而没有心里的世界，就太无趣了。”有意思的是，董津金的创作在墨色上的特点，恰好就是用朱砂强调画面中虚实交接、真假转换的关键部分，既沿革传统绘画中“威严”的一面（规矩的镇守），又在现代审美中起到展现精美遒媚的效果。
- 婴戏一号（写生珍禽图+捉柳花图+小庭婴戏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 婴戏二号（啄食图+百子嬉春图）纸本设色 35X47cm -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不是我无故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仔细观瞧，自己选挑，锁麟囊上彩云飘。
——《锁麟囊》
大凡中国的国画家，都有一颗百年孤寂的心灵，必须百遍千遍不断临摹古老的山神、花魂、树精，为的是带领自己走回古人的精神天地，然后指望有一天突然穿过一道道月亮门，以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摇摇曳曳地烛照这一生的悲欢离合。董津金倒是说，自己希望能突破材质的禁锢，新题材、新思虑、新材质，以古为今，古今相接，古为新貌，“空山有梦最易来”，这梦里有梦，戏中套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