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中的女学者:被埋没的“真”传统的守护者
小结通讯 | 困局中的阿富汗女性
无知是灾难性的:论美国伊斯兰研究的发展(上)
无知是灾难性的:论美国伊斯兰研究的发展(下)
1995年,穆罕默德·阿克拉姆·纳德维在牛津大学伊斯兰研究中心做研究。当时,《纽约时报》称穆斯林女性受教育程度低是因为伊斯兰。为此而感到愤怒的他决定采取行动。他开始到古代阿拉伯抄本中搜寻女人的名字,特别是女学者的名字。
起初,他希望找出大概二三十人。但是,他说:“不久之后我意识到,在求知路上,活跃着大量的女人。有学者写到,‘我和70个女人一起学习’。还有学者转述400个女人转述过的圣训。”
对许多穆斯林来说,圣训是古兰之下第二重要的材料。圣训是写下来的,关于先知穆罕默德生平的记录,即据说,他说过、做过什么。圣训对穆斯林来说极其重要,因为它们把古兰的抽象信息转化为日常细节。在伊斯兰早期,致力于确定圣训真实性的穆斯林学者批判地处理其原始资料。
纳德维先是到圣训集中搜寻女人的名字,那些圣训集或众所周知,或不那么为人所知。他还深入考察了学者写的关于其老师(无论男女)的传记和报告。他的发现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期。
二十年来,纳德维一直致力于把被历史埋没的女学者抢救出来。但他并非人们通常所说的自由主义穆斯林。他也不自诩女性主义者。纳德维承认,“但女性主义和我在一点上是一致的。我的确相信女人一直被压迫,我们应该努力捍卫她们的权利,给她们应有的荣誉。”
于是,他一开始写的文章变成一本书,书又变成了百科全书。2021年1月中旬,在二十多年的努力后,他终于完成了他的工作。如今,超过一万个女人的传记,被收入了一套一共43卷的百科全书。这个最终结果甚至让在德国明斯特大学做研究的伊斯兰教义学家迪娜·奥马里(Dina El Omari)吃惊。“我意识到有很多[女学者],但事实证明竟然有这么多,这令人震惊——的确,这让整个研究变得更激动人心了。”
纳德维也有一些激动人心的故事要讲。以7世纪大马士革的著名法学者乌姆·达尔(Umm al-Darda)为例。年轻时,她不但和男人一起学习,还和他们一起在清真寺里,在男人礼拜的区域礼拜——这在今天的大多数清真寺里都是不可想象的。还有生活在11世纪的麦加的卡里玛·马尔瓦奇亚(Karima al-Marwaziyya)。她抄录的最重要的圣训集——《布哈里圣训集》——到今天都还被认为是最完整可靠的。
纳德维估计,大约有四分之一的圣训是女人传下来的。而且,显然,这些女人不但勤勉,而且缜密。“在涉及先知言行的时候,很多、很多男人被指控编造圣训。但所有圣训学者都确认,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任何一条圣训上撒谎,这是非常了不起的。”
可如果有这么多博学的女穆斯林,且她们又是如此地勤勉认真,那么,为什么在她们之中,今天被人们记住的又如此之少呢?纳德维用这样一个例子来加以解释:
“伊斯兰的伟大学者之一,生活在13或14世纪的伊本·萨玛尼(Ibn al-Sam’ani)记录说,他曾经想和一个名叫卡里玛的女人一起学习:‘我多次请求她兄弟允许我和她一起学习。但她兄弟总能找到理由不让。’在这里,你可以看到问题之所在:人们想让自己的儿子或兄弟出名,把自己的姐妹藏起来。”
纳德维竭力抢救这些被历史埋没的女人。但他并非人们所说的自由主义穆斯林。纳德维一直和欧洲的Fatwarat(德国的教法委员会)有合作,后者和穆斯林兄弟会有联系。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女性主义者。
“但女性主义和我在一点上是一致的”,纳德维承认,“我的确相信女人一直被压迫,我们应该努力捍卫她们的权利,给她们应有的荣誉。我不喜欢的是那种在男人和女人之间划等号的女性主义。”
最终成果的尝鲜:这本书是纳德维四十卷女圣训学者传记词典[阿语]的前言。在伊斯兰的形成时期,博学的女人享有很高的公共地位和权威。数个世纪以来,女人为宗教知识而大量地游学并经常造访伊斯兰世界最著名的清真寺和经学院。这个附有地图的概论章节追溯了女性圣训学习中心的传播及其最终的衰落。
不过,他的作品对女穆斯林来说依然重要,因为它为她们提供了在争取更多话语权时可以使用的令人信服的论证。毕竟,根据格努·叶尔丽(Gönül Yerli),一些男穆斯林在试图剥夺女性权力的时候还在援引“传统”。
叶尔丽是彭茨贝格清真寺的副主任,是德国伊斯兰社群的少数女领袖之一。一开始,一些巴伐利亚教亲还不愿意接受她担任这个位置。叶尔丽还记得,“一位教亲说:‘你知道的,圣训说:如果女人担任伊斯兰共同体的领袖,那么这个共同体就会被诅咒,她也永远不得安宁。’”
2005年3月18日,伊斯兰学者瓦杜德(amina wadud)在纽约领拜的照片,摄影师Don Emmert,图源AFP
男人会用宗教的论证来操纵女人,这种情况对迪娜·奥马里来说也不陌生。“据说,先知有这样一条圣训是这样说的:如果男人邀请女人上床而女人拒绝的话,那么,天仙就会整夜诅咒她。当然,这是非常极端的例子了。但这的确说明女人遭到了迫害,人们利用宗教的理由来逼她们做她们不想做的事。”
根据格努·叶尔丽,为什么这些说辞会如此地常见还有另一个理由:它们比古兰更好理解。“古兰的语言是复杂的,它也不会对每一个问题给出回答。事实上,老实说,它很少会回答具体的问题。”
格努·叶尔丽和迪娜·奥马里都试图在自己的工作、教学和对教亲的关怀中与厌女的圣训对抗。比如说,奥马里解释说,穆罕默德是不是这些情绪的事实上的发起者这点是非常不确定的。毕竟,这些厌女的圣训都没有在现存的最古老的圣训集中出现。“这点是相当值得注意的。它真会让你停下来思考:这些厌女的圣训与先知的传记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照,以至于它们看起来十分地不对劲。”
奥马里说,只要女人有话语权,厌女的圣训就会被纠正。比如说,在先知归真后,他最喜欢的妻子之一阿伊莎就经常和他的同伴之一艾布·胡莱赖争论。
本特·沙蒂(Bint al-Shāti)本名为Aisha Abd al-Rahman(1913-1998年),本特·沙蒂是她的笔名,意味“水边的女儿”。她出生于埃及,不识字的母亲在其十岁时,将女儿送至学校读书认字。1950年,阿伊莎获得博士学位,并于当年在开罗刚成立的艾因夏姆斯大学下属的女子学院担任阿拉伯语文学教授。图源维基百科
比如说,在艾布·胡莱赖说在男人礼拜时女人在他前方走过会坏了男人的拜功“的时候,阿伊莎在起誓后明确地说先知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奥马里说。
阿伊莎本人也在多条圣训中报告说,先知在自己房间礼拜的时候,就算她躺在床上正对先知,先知也照样礼拜。像这样的例子表明,最终再次关注和承认这些古代女学者是多么地重要。
纳德维也同意这点。“如果女人不能为自己说话的话,那么没人会为她们说话。然后关于女人的错误想法会流行,这样,就没人再有能力捍卫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