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茉莉花
手中的抹布
抹去最初的泥土
和不断从远方吹来的风
使我们终日
沉浸于惯性的生活
细碎的日常
山巅。要命的悬崖
偶尔在梦中，像一列火车
一掠而过
我们把浇水和做爱
当成饭后的习惯
之后的孤独……在黑暗中
如各自的睡梦
从未被提及——好在茉莉花
在每年五月绽放
先是一朵
后来是两朵
但绝对不会超过六朵
花期也短
但香气袭人，洁白如雪
使人深深怀念……
虽然，我们不知
那深深怀念的
究竟是什么——
我习惯在一些小小的事物上反复停留
一朵盛开的茉莉花
几天前就凋谢了
落在大理石上的花瓣
我用手轻轻捡起来
放在窗台上
每天下班
我会走过去看一看
然后在诗中
不断写到它
仿佛它在绽放的那一刻
就在我心中留下了
持久的芬芳
仿佛这样做
不断降临的日子
都会获得
一种清冽的回报
黄昏之歌
黄昏短暂
天空不知何时
就暗了下来
你起身，很多人离开了
很多人你已忘记
灯火尚未全部点亮
窗外的樟树
融进夜色之中
仿佛消失了一样
仿佛黄昏带走的那些人一样
他们留下的空
你现在全部触摸到了
就像此时你可以用手触摸到
自己的心跳。仿佛他们消失
你才从远方回来
你才从你起身的位置上
真正坐了下来
你才看见窗外的樟树
在它消失的时候
正在空气中飞舞着它的枝叶
江边
大雨过后
江风清冽凉爽
鹤虱草，像纯洁的少女在风中绽放
浑浊而雄厚的江水
滚滚而去，对一切视而不见
我漫步于江堤
仿佛外来者，接受各种恩赐
但鹤虱草，江水，甚至包括凉爽的风
它们沉浸于自我的世界里
对此一无所知
赞美诗
我们坐在石凳上
行人不停地经过
湖面上吹来的风，吹落了
你的泪水。你的肩膀
在风中微微颤抖
我不记得你为什么悲伤
不记得那日，你穿着什么衣服
一起度过的很多个夜晚
很多个夏日的午后
我全然想不起来。仿佛所有往事
拒绝我回首。除了偶尔
从脑海中跳出来的
一个场景。比如书房外
那棵高大、苍翠的玉兰树
宽阔的叶子
上面有着镜子般的反光……
我时不时地被它
感动。并且毫无理由
八月
蓝色的早晨，天空布满青云
我在马路上疾驰，看见脱缰的马匹
从身体里奔腾而出……
大地上的光
照亮了飞扬、灰色的鬃毛
它使一切变得年轻
我因此听见,一缕古老而空旷的悲伤
在风中吟唱
赞美诗
由于疏忽和遗忘
由于这个夏天过于炽热
窗台上的茉莉，枝枯叶黄
我们以为，陪伴我们两年的茉莉
就此死去。并把它搬到走廊上
但我们还是给它浇水、施肥
昨天，我们真的看见
它居然在原来的枯枝上
长出了新枝和绿叶
出黄山
从山顶下来
我们没有离开
而是坐在谷底溪边的
乱石堆上
我们把脚
伸进冰凉的水中
清澈的水，沁入肌肤
仿佛一下子把我们
拉回到了古代
我们知道这些水
经历了悬崖、飞翔和碰撞
但低头看的时候
我们仿佛伸进了山顶的天空
我们轻声
说了很多话
但没有一句记住
回来的路上
哗啦啦的水声
一直在身体里回响
赞美诗
在路上疾行
在酒店与人吃饭
在夜里打翻星辰，在梦中惊醒马匹
在休息日早起。低头于——
道路与河水之间，困顿和孤绝之间……
但我几乎每日看见
山顶的白云，在飘荡，在燃烧
仿佛我从未失去
那片空无、没有蒙尘的天空
九月
无论是吹来的风，还是远去的河流
无论是在落日黄昏，还是在寂静的雨夜
我都听不到它们回声
在大地上行走，或者躺着
我一直身置其中——
它们仿佛带走了我的呼吸、回忆
孤独。甚至悲伤。带走了我的一切
或者说我像一片雪，消融于此，也毁灭于此
赞美诗
在过道上我们看见一排水龙头
就像学生时代的水龙头
但我们不知道这些水龙头
为什么是红色的
当我们同时用另一只手
把水龙头打开，水龙头里的水
哗哗哗地流出来
可你怎么也拧不紧
你打开的那个水龙头
你低下头观察
水龙头底座的时候
我闻到了你身上和头发的
芬芳，然后就醒了
醒来后我努力回想
过道上之前的我们，在做什么
最后我只想起来
之前我正牵着你上楼梯
就像有一次爬山那样
我紧紧牵着你的手
带着手心中的
微汗。有人从上面下来
我们侧身避让，但也从未
把手分开。就像这个梦
我只记住这些
但它如大海深处的珍珠
在这个秋日的早晨，闪闪发光
秋日
远方，有一条没有尽头的
柏油路，在蜿蜒
天空下，房屋倒立在河中
白云轻躺于河面
草地上的孩子
和小鸟一样，欢声雀跃
黄昏的风
抚平了落日的伤口——
当星辰升起
夜空，盛开的桂花
宽恕了我们
所有的话语和沉默
赞美诗
玻璃碎的时候
我看见闪电划过天空
留下的空寂——
多年后，依旧会使我
在梦中惊醒
风吹落了一片叶子
我听见大地
在秋天的早晨颤抖
滚滚的江水
在迷雾中远去
我一直不知
微小的事物
和渺茫的时间里
也有磅礴的潮涌，在每天
为我们轻轻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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