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一田 | 一个人住成春天
彭一田（1958~），当代诗人，少年始习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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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而入
寒星又睡了
昼伏夜出的人类灯火通明
激情生下黑色的雪
无数短促的情绪在推动
古老河流，我终于适应了生存的
不确定。属土的人命里带刀
就是刨土找食的意思
就是说他一生都要依土地为命
生死的差距被飞雪拉大
同时又被缩短。我多看了
那个挖笋人一眼，万物依道而行
雪地下的笋苗
仿佛已适应人类的不确定
2020.2.13
过 程
二月，返春的枝条谎言纷纷
过一周，便结出果子
又过一周，果子已趋成熟
我从祖屋场低头走过
我在坟墓里来回
岛屿是大海的一部分
我不是水手
生活就是把所有的
河流厚成深渊，或薄成风
一列1967年冬天的跨省货运火车
在当时一闪而过，之后
如如不动，我留下了一丁点儿
网络把人类刨成了薄板
大海是岛屿的一部分
2020.2.11
在山上
小年后，就未下过山
下山的路口被封闭
春节成了传说。
独自站到天台上，飞鸟一闪而过
工具的人，问题的人
都分别躲进墙内
远处木棉花被雨丝化为背景。
抓一把空气塞进花蕊
在啤酒、音乐，想象的女人里返青
从春风拂面的方言里看见
少年往返的路径于寂灭中转世。
徒步从一楼上到二十一楼
先将自己打碎。
2020.2.14
一个人住成春天
外面还下雨
一遍遍给昂贵的春天加油
出不了门的人
以梦中的油菜花为背景
春天隔一重玻璃。
你和我一样
记忆中的怒放抱着梦境不肯醒
拂面春风被盐腌起来
木棉花隔一帘雨雾
春天，和你隔一团云朵。
空气湿得滴出水
善恶的能力混合到了一起
我现在喝去年的绿茶
一天改吃两歺
春天和我隔一碗前年的梅菜干。
一个人，将房子住活
将一片城市住活
将人间住成春天的呼叫
每天，被救护车若干次催喊
春天和你隔一片鸟羽。
2020.2.17
树
不说时辰，也不说停电
这里宽阔而狭小
踱步其间，看一些纯粹美术
从破墙而入的鸟鸣中
写几行无用的诗
信手拈来处，皆漫不经心
那棵剃光头的黄葛树
站在黑夜之外，以示对道路的蔑视
曾经以我为邻的人
目光匆忙，质朴而热情
苞芽开在窗外
枝杈上梳妆的新娘
于微茫时光里点滴灵动
我要将先人攒下的一生慢慢花出
在凭空卷起的季候
去年的果实尚在
今年的花冢上即将挂果
雨水，在反复迎送它们的路上
……另一种树叫异木棉
亦称美人树，在寒风里绽放
从不开在春天里
2020.2.19
冥想者
退。一再退
退出城市天际线
退回到母亲的子宫里
母亲不明就里地生下我
我要退回到父亲的大腿之间
在海滩上仰面躺下
父亲盲光闪烁的阳具挺拔向上
为何没交给天空收藏
我退回到祖先的田野上
路上有桃花，无边的山水生冥想
那个迈出时间的人
悄然退回到灌木祖籍地
独自去看云雾、田埂，和雀斑
在缓慢的溪流里
在没有边际的春风中
2020.2.9
雨水如约
就送到这里了
雨水已至，在前边等你
岁月由无数瞬间组成
跨节气行止。
道路穿过云朵，雨水将肉体
分散成很多灵魂
冰下之火从心地间托起溺水者
灰褐色石头不随河流。
江河纵横，世界点点滴滴
尘土抹去了时间
半空中的根须，将菜刀擦得锃亮
北斗星在祖先前额上。
初始之黑随缘而去
被篡改的夜在某个急转弯处
生死不明，石头到空中
才会闪闪发亮，
死士是另一种活着。
此时星空低悬，雨水如约而至
就此别过了，请记得
时间是灰白色的。
202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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