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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愿意送外卖,是因为奔跑让人自由

张丰 赛格大道 2022-09-22
为什么年轻人宁愿送外卖,也不去工厂?本文作者张丰认为,外卖、直播等由平台企业提供的新行业,实际上重新定义了才华,并给了年轻人展现才华的舞台,让他们更靠近自由和自主,这是传统制造业工厂所不能比的。对于这个问题,欢迎读者积极留言参与讨论,我们将选取高质量留言送出张丰的新书《成都的细节》。

赛格特约作者 张丰

前天乘坐电梯下来,看到一位美团外卖小哥。正想问他小区是不是已经对外卖解禁,忽然注意到他旁边站着的漂亮女孩——他们很明显是情侣关系,他住在这个小区,而不是进来送外卖的。


他很年轻,或许是刚从学校出来,也可能刚离开上一份工作,但是不管如何,送外卖这份职业给予他一种临时的安全感,也不影响他融入这个新一线城市的生活。

外卖和工厂


像他这样选择送外卖的年轻人很多,以至于全国人大代表、小康集团董事长张兴海发出慨叹:国家应该想办法,鼓励年轻人少送外卖多进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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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新话题,但却成为了一个最新的热搜。最近几年,制造业确实面临用工荒问题,尤其是春节后这一段时间,工厂很难招到合适的工人。


最近有一条报道是这样的:在中山,老板发现招工非常困难,人力市场里,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甚至比应聘的年轻人还多。还有一个被广为传播的旧闻是前两年的,在无锡和苏州,工厂要找到合适的工人,月薪已经开到一万二,仍然招不够。


确实如张海所说,有相当多的年轻人选择了去送外卖。因为媒体报道过硕士乃至博士毕业生送外卖的新闻,也让人感叹外卖行业已经“内卷”到这样的程度。除掉夸张成分,张海所说的那个现象仍然是存在的。在微博上,有不少年轻人参与讨论,确实有很多人表示更愿意送外卖。


有评论指出,制造业的工资并没有明显的竞争力,如果要吸收更多年轻人,就应该多加工资,这种看法当然正确,但是却并没有抓住要点。


实际上,外卖员的收入,并不比工厂高多少。有一位朋友在西安送外卖,非常努力,每个月的单数排在一个区的前几位,才勉强挣到一万块。所谓外卖员普遍月入过万的传说,有很大的误导性。


除了收入没有明显优势外,外卖员的辛苦程度也并不比工厂轻,那些指责年轻人送外卖是不想吃苦的看法,明显站不住脚。在小区里,经常看到外卖员为了准时送达一路小跑。记得疫情刚开始的时候,有媒体报道一位体育公司职员没工作去送外卖,一个多月膝盖就受伤了。

外卖员集合开会|图片源自网络


新职业观的核心:自主与自由


那么,真正的问题就出现了,既然收入没有明显优势(还没有五险一金),工作又很辛苦,为什么那么多人会选择送外卖?


几年前外卖行业刚兴起的时候,我走在城市街头,看到一群外卖小哥坐在电摩托上等待接单,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我读高中的时候,最大的恐惧就是如果不能考上大学,将来如何养活自己?在父母看来,我能够养活自己就算成功。如果是现在,我就不会那么焦虑,完全可以来到城市,从送外卖开始。


这就是中国外卖员最本质的生活状态:它是一种接纳性的工作,不管你是失业还是退学,也不管你来自何方,都可以注册账号,到城市加盟一个站点。很少有外卖员会认真思考,这是否是“终身职业”,它是临时的、过渡性的,因而也是自由的。


批判资本主义的左翼学者很容易发现,这种自由可能具备“欺骗性”。外卖小哥被业绩驱动,为了准时送达不被罚款,也为了能够多送几单,骑着车在马路上飞奔,下车后又是一路小跑,这种状态,难道比在生产线上更好吗?


这样的质问当然是有道理的,却很难打动外卖小哥的心。外卖这个行业最大的魅力,可能就在“奔跑”本身。当你发现自己的付出和收获绝对成正比,跑得快一点就能多收入一点,来自数据端的考核会让你欲罢不能——一个热爱跑步的人会有同感,很多人只不过是为了在运动APP上积攒跑量,就会上瘾。


尽管外卖员的身体可能被看不见的手所控制,但是他仍然能选择停下来,也能选择自己每天的工作时间,这都给人一种自主和自由的感觉。它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给人一种自由度,这就是外卖这个行业的迷人之处,也是它和生产线上的工作最不同的地方。


正是这种自主和自由,而不是“收入”和“轻松”,才让大量年轻人愿意送外卖。他们暂时忘掉未来,只是选择奔跑在当下。自己的辛苦和汗水,直接转化成金钱——赤裸裸的,有时心酸,有时又让人激动。

外卖员在雨雪天气中送餐


新经济重新定义才华


除了外卖员、快递员,还有一些工作是年轻人喜欢的,电商(其实是自己开一个网店),直播(大多数人都很难赚到钱)。这些工作都很容易被“责怪”,在网上就有人建议取消直播的“打赏”——直播网红,似乎站在镜头前就能赚钱,真是太不公平了。


这样的认识不仅是肤浅的,更是一种误解。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网红”能够轻松挣钱,最能挣钱的“直播带货”大佬,也可能是全中国最辛苦的几个人。外卖、直播、电商,这些都是依托移动互联网发展起来的新经济,仍然需要我们努力去理解。


这些行业都可以归入“灵活就业人口”。央视曾经报道,全国“灵活就业”者总规模达到2亿人。它还包括自由职业者、自媒体从业者、小店主以及打短工的,并不像这个词的表面意思那么浪漫,“灵活就业”也可能意味着暂时失业和朝不保夕,和“灵活”相对应的,是它的超级不稳定性。


和制造业工人相比,这些“新职业”的共同点,都是去组织化。不管是外卖员和主播,都需要进行“自我管理”。在传统工作中,普遍采用一种类似科层制的管理方式,一个人要不断“晋升”,除了自己努力,也需要适应机构风格。一个工人在工厂中就像在一个大家庭,还能收获工友之间的情感,这种温情是“老一辈”们的普遍感受。


从事新工作的人,不得不面对一种新局面:他们要把自己作为“对象”和“客体”来经营,让“他”成长,并且实现利益最大化。这和社交媒体的勃兴有很大关系,几乎每个人都学会自拍,人们已经习惯“注视”和“发现”自己。


一个“网红”或者“主播”,比外卖员更能代表这些“新职业”。新职业需要“新才华”,不能再像传统工作那样听“领导吩咐”。过去“听话”和“会来事”,是一个人做好工作的前提,善于搞好人际关系,是职场的核心竞争力,而新职业中,人只需要专注于开发自己。

广州鹭江村一名男子举着招工标牌踱步 | 图片源自网络


移动互联网时代,中国正在发生深刻变革。20年前,大量农村青年进城务工,只能单纯出卖体力,典型的场景是工厂和建筑工地,而现在,一个高中毕业投入社会的农村青年,可以选择的职业有很多。简单一点的是外卖员,如果有“独特才华”的,会通过直播和视频来兑现,视频平台上有很多“小镇青年”,过去他们拥有的“才华”可能被称为不务正业。


我读初中的时候,一位同学可以学好几种动物的叫声,但是却无法考上高中,只有去建筑工地,在今天他毫无疑问可以通过视频来养活自己。不难理解,“新职业”最好的地方,就在于给更多人“做自己”的机会。制造业的老板们,必须想明白这一点,才能赢得年轻人。


  赛格大道的第59篇文章

排版 一迢



《成都的细节》|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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