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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外交官 | 视外交为一生神圣事业的许景澄(下)

王残阳 外交官说事儿 2020-09-16



在北大校史上,许景澄是第二位校长。不过放置在整个时代背景下,他的另一个标签更为出名:晚清著名外交家。他一生视外交为神圣事业,在群狼环伺、国力衰败的外交环境中,为维护国家尊严和领土权益奔波抗争,但最终还是因谏言死于当权者刀下。


许景澄


履历简介

1884—1887年,任驻法、德、意、荷、奥、比六国公使。

1890—1895年,任驻俄、德、奥、荷四国公使。

1896年9月,代表清政府与华俄道胜银行总办罗启泰在柏林签订《中俄合办东省铁路公司合同》。

1898—1900年,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兼工部左侍郎。

1900年7月,与袁昶同时以“主和”罪被慈禧太后处死。



 与虎谋皮的外交斗士


1887年,因为母亲去世,许景澄丁忧回国。3年后,他再度出使俄、德、奥、荷四国,迁为内阁学士。很快,十分棘手的中俄帕米尔冲突摆在了他的面前。


帕米尔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但1891年夏天,俄国打着“游猎”的旗号,派出哥萨克侦察队深入帕米尔,侦察地形地貌,四处树立界桩。在许景澄抗议下,俄军被迫撤兵。


第二年6月,俄国先是以撤军作为中俄勘界的前提条件,逼迫清军从帕米尔撤军,随后迅速派出俄军进占帕米尔,破坏清军哨所等设施,侵占了中国萨雷阔勒岭以西两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双方军队沿岭对峙。


许景澄多次赴俄国外交部进行抗议,痛陈俄国越界、侵权、违约的事实,但俄国自恃占据武力优势,始终以各种理由拖延,拒绝从帕米尔退兵。在这种情况下,许景澄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光靠嘴皮子根本无法解决边境问题,必须“辩论与兵力每相须而行”,提出了“出扎守边”的对策,建议清政府在边境上调兵遣将,严加戒备,及时回击俄军的越界行为。




依据1884年的《中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原定边界线



就这样,在中俄双方的军事对峙和外交谈判的拉扯中,时间来到了1894年。当时的清政府,面对日本在朝鲜问题上的咄咄逼人态势,迫切需要拉拢俄国来作为靠山,因此被迫接受了俄国提出的维持现状、两不进兵的建议。


4月17日,许景澄复照俄国外交部,代表清政府提出了“在采取上述措施时,并不意味着放弃中国对于目前中国军队所占领以外的帕米尔领土所原有的权利。认为应保持此项以1884年议定书(即《中俄续堪喀什噶尔节界约》,议定了中俄在帕米尔地区的边界)为根据的权利,直到达成一个满意的谅解为止。”严正表明了中国政府在帕米尔主权问题上所持的坚定态度。


也正是在处理帕米尔问题的过程中,许景澄深感中国的边疆地图十分匮乏,现有地图错漏百出,难以使用。例如清政府发来的电报中涉及的卡伦(边防哨所)方位,与现地查勘的位置居然无一符合,中国的地图上也没有明确标定出西部边疆的界限,使得外交斗争缺乏可靠的依据。在谈判期间,他又一次发挥了博文好学的特点,广泛查阅历史资料,借鉴英、俄、法等外国地图,经过认真考订,汇编成《帕米尔说》《帕米尔图叙例》《西北边界地名考证》等。




《马关条约》的签定现场



1895年,中日《马关条约》签署后,为减轻中国的损失,许景澄积极协调,邀请俄国联合法国、德国,胁迫日本归还辽东半岛,此即著名的“三国干涉还辽”事件。期间,他还奉命处置俄国强逼清廷借款的咄咄怪事。


原来,根据《马关条约》,中国须支付日本两亿两白银的战争赔款,准备从英国借款。俄国自恃主导“三国干涉还辽”有功,逼迫清政府改从俄国借款四亿法郎(约合白银一亿两),以中国海关作保,以此进一步扩大在华利益。而在双方的交涉过程中,许景澄多次与俄国当局据理力争,回绝了部分不合理诉求,并将借款利息由五厘降低至四厘,为清政府挽回了部分损失。


同样也是依仗“干涉还辽”的所谓“功劳”,俄国提出了兴建东清铁路(又名中东铁路、东省铁路)的无理要求。从1891年开始,俄国开始修筑横跨欧亚大陆的西伯利亚铁路,东清铁路是其规划中的一个部分,穿过中国东北的吉林、黑龙江两省到达海参崴。在俄国的威逼利诱之下,1896年6月3日,李鸿章在莫斯科签订了《中俄御敌互相援助条约》(即《中俄密约》),同意共同兴建东清铁路。


虽然大框架已经划定,许景澄还是围绕铁轨宽度、沿线采矿权、路产使用年限等,与俄国据理力争、讨价还价,尽最大努力减少国家的损失。9月8日,正式签订了《中俄合办东清铁路合同章程》,公司设在哈尔滨,许景澄被任命为总办。




因中东铁路的修建,俄式建筑遍布



许景澄在筹办东清铁路过程中,坚决回绝了俄国提出的将铁路向南改线、趁机多侵占中国领土的企图。而且颇令俄方人员意外和敬佩的是,他不收俄方提供的兼职俸禄,每年1.5万两白银的办公经费也只开支电报费等少量费用,其余上交总理衙门,其中一部分用于创办俄文铁路学堂,为国家培养铁路人才。当时担任俄国财政大臣的威特,在其回忆录中对许景澄的高风亮节大加赞赏。


此外,许景澄还奉命作为头等专使,与俄国围绕租借旅大地区展开谈判,忍受着俄方的百般恫吓与羞辱,坚持不懈进行抗争。1898年3月,中俄签订《旅大租地条约》。两个月后,许景澄在彼得堡签订了《续订旅大租地条约》。



 难得的“外交胜利” 



弱国无外交。在长达8年的与俄国周旋的过程中,许景澄被迫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遭到了国内舆论界的猛烈批评,真可谓心力交瘁、身心俱疲。1898年9月,他请病假离职回乡,准备好好休养一番。然而,清政府却不愿意让这位熟稔外交的人才长期赋闲在家,很快召集他回京担任总理衙门大臣兼吏部左侍郎,主办外交事务。




晚清外交的重要部门



唯一能够让许景澄欣慰的,或许只有中意关于强租浙江三门湾的外交斗争。眼看甲午之战以后,日本、德国、俄国等国在中国大肆划分势力范围,意大利坐不住了,于1899年2月向清政府递交了强租三门湾作为军事基地的外交照会。让意大利人未曾料想到的是,大清国这个“软柿子”这次居然强硬起来。许景澄连意大利人的照会都没拆开,直接给退了回去。


眼看未能奏效,意大利动起了武,派出军舰在三门湾附近游弋,以此施加压力。清政府早已看穿意大利人的实力在西方列强中最弱,这次毫不让步,一面回绝了意方的最后通牒,一面要求沿海各省份整军备战、严加防范。最终,意大利悻悻收回了最后通牒,强租诉求遭遇失败。



 触犯凤颜的死谏忠臣 



1898年,光绪皇帝发起变法维新运动,被慈禧太后镇压。此后,慈禧产生了废除光绪帝、重新立储的想法,但遭到了西方各国驻华公使的联合反对,因而并未付诸行动。后来,在华北地区蓬勃发展的义和团运动,让慈禧产生了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对抗西方的想法。


1900年,在端王载漪、大学士徐桐、协办大学士刚毅等顽固派的支持怂恿下,义和团打着“扶清灭洋”的旗号,向北京和天津进军。他们一路烧教堂、杀教士、毁铁路,进一步激发了中外矛盾。


西方各国多次要求清政府镇压义和团运动,但并未得到清政府的回应。于是,1900年5月28日,英、美、法、德、俄、日、奥、意八国在各国驻华公使会议上,正式决定联合出兵镇压义和团。随后,各国相继打着“保护使馆”的旗号,派卫队进入北京城。6月10日,八国组成的联军在塘沽登陆,向北京进发。


眼看着列强的脚步越来越近,从6月16日开始,惊慌失措的慈禧连续召开4次御前会议,商议对策。会上,主战派主张怂恿义和团进攻使馆,并向西方列强宣战。而以总理衙门大臣许景澄、太常寺卿袁昶为代表的主和派,则提出中国国力孱弱,难以与列强联军对抗。他们坚决反对攻使馆、杀使臣,认为这一举动“中外皆无成案”,必将导致生灵涂炭的悲惨境地。焦急万分的光绪,情急之下走下御座,拉着许景澄的手哭泣问计,结果恼怒了慈禧,当场严词训斥:“许景澄不得无礼!”




清军和义和团烧杀使馆



对义和团“法术”抱有幻想的慈禧,丝毫没有听进许景澄的建议。6月19日,慈禧要求许景澄给各国使馆送交照会,让他们限期出京,派兵护行。20日,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前往总理衙门交涉,路上被清军神机营射杀,进一步恶化了事态。21日,清政府发出一道没有点出任何国家名字的宣战书,决议与西方列强“一决雌雄”。22日,慈禧还命人贴出奖赏生擒洋人的告示。受到极大鼓舞的义和团,发起了对东交民巷使馆区和西什库法国天主教堂的进攻,但久攻不下,迟迟未取得进展。


7月中旬,八国联军攻陷天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眼看着形势越来越严峻,许景澄、袁昶冒死联名上奏《请保护使馆折》《请严惩祸首折》,提出倚仗义和团攻打使馆,“于千古之奇事,必酿成千古之奇灾”。他俩死谏清廷保护使馆、镇压拳民,以此避免“九庙震惊,兆民涂炭”的惨剧。为达这一目标,他们甘愿被诛,“臣等虽死,当含笑入地”。


就在这时,许、袁两人写给上海铁路督办盛宣怀和两江总督刘坤一的两封亲笔信,被载漪截获。信中,许景澄以悲愤的语气,痛陈慈禧、载漪倚仗义和团民进攻使馆、祸国殃民的罪行。载漪看后气愤不已,着人上奏弹劾许、袁,慈禧当即批准捕杀二人。


7月28日一早,许景澄穿戴好官服,准备前往总理衙门,却被庆亲王奕劻以急事相邀的名义骗去了提督府,就此同袁昶一同关押。第二天,两人被斩杀于菜市口,出现了文章开始的那一幕。慈禧为掩人耳目,待两人死后才罗列了罪名:“许、袁二人其罪在声名恶劣,平日办理洋务,各存私心。每遇召见时,任意妄奏,莠言乱政,且语多离间,有不忍言者。”


许、袁二人的死,引发了当时内外人士的高度关注。有人议论说,两人作为处理外务的大臣,绝不是朝廷的权力中枢,却敢于仗义执言,堪称“举国皆狂卿独醒”。晚清重臣李鸿章则认为,“许、袁逮治,令人寒心”。他们与同一时期被杀的兵部尚书徐用议、兵部尚书立山、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联元,合称“庚子被祸五大臣”。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着力主张为许景澄等人平反的,却是攻破北京城的西方列强。1901年签署的《辛丑条约》,第二款第一条就明文写道:“(五大臣)因上年力驳殊悖诸国义法极恶之罪被害,于西历本年二月十三日,即中历上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奉上谕开原复官,以示昭雪。”当年,许景澄的灵柩被送回浙江安葬,路上出现了万众瞻仰的动人场面。




哈尔滨原来的“许公路”



8年后,清政府追谥许景澄文肃,与同期被害的袁昶、徐用仪并称“三忠”,并在杭州西湖建“三忠祠”加以纪念。1923年,在中东铁路建路25周年之际,耗资3万卢布的许公留念碑和许公路在哈尔滨落成。许景澄的遗著被汇编为《许文肃公遗稿》《许文肃公外集》《出使函稿》等。



文字/ 王残阳,原文刊载于《看历史》2016年7期

图片 / 网络

排版 / 撒哈拉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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