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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东北五七干校纪事(三)

张兵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作者简介:张兵(女外交官),曾任中国驻新西兰大使馆、温哥华总领馆一秘。

外交部东北五七干校纪事(一)

外交部东北五七干校纪事(二)

-敲锣老人 -

住在后三家子的五连常常到金坑去伐木。那里灌木丛生,朽木也很多。他们每次去伐木时,都会发现一位白发老人,蹲在一个像是废弃的矿坑口(我们把它叫做地笼)敲锣。

在那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为何会住着一个孤老头?他为何见人要敲锣?大家百思不得一解,便大着胆子走上前,想问个究竟。但不知老人是聋还是哑,反而不作答,继续敲他的锣。

情况反映到校部,为了弄清情况,校长程绍良(前大使)带领校部的几个同志也到金坑去伐木。金坑的蛇奇多,为防蛇咬,女同志系上绑腿,穿上雨鞋,戴上手套,扎紧袖口,围上围巾,只露两只眼睛,真可谓“武装到牙齿”。

那天五连也去了陈枫、华光等几位老同志,都是回国休假的大使、参赞。大家七手八脚将一根大朽木挂在拖拉机上,机器一轰鸣,朽木离了地,几十条大大小小的蛇四散奔逃。同志们可能因受到蛇的挑战而无比亢奋,纷纷举起棍棒与蛇共舞。

五连养的一条小狗从未见过这种阵势,竟不自量力地去追蛇,被蛇咬了尾巴,立即肿得老高,虽然给它敷了药,但已不能进食。同志们心疼极了,只好一点点给它灌米汤。

木材运走后,几个人便来到敲锣老人的住地。奇怪,今天这里为什么这么静?敲锣老人也不知去向。

会不会病了?大家带着疑问,走近老人住处。门虚掩着,敲了半天,没人答应,我们便边喊便推门进去。里面黑洞洞的,走了几步才逐渐习惯。屋里什么像样的东西也没有,只有那面破锣摆在一团黑黝黝的棉絮旁边。地笼朝南开了个小洞,就算是窗户。

屋里也没有那位老人,到哪儿去了呢?“可能回儿子家了吧!”有人这样猜测。但谁知道他有没有儿子?转了半天,未见任何可疑的东西,大家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在回校部的路上,大家张开了想象的翅膀:可能是特务;说不定金坑藏有坏人,敲锣是报信;可能是个神经病人,原来喜欢玩锣鼓家什;可能过去是个看林人,又不愿和儿女同住,便孤身仍住在地笼里。在深山老林中,他太寂寞了,见有人来便敲锣……

敲锣老人,你到底是谁?

-“古兰丹姆” -

干校里流传着这样一些故事:某同志晚上脱衣服,临床的人不经意瞥了一眼,突然叫了起来,并凑上前去看他的肚脐,以为是粘上了一些草叶,仔细一看,竟然是一粒麦子发芽了!

另一同志收工回来正在洗脸,与他并排的一位也在洗脸的女同志一边看他,一边与另一女同志交头接耳。他有点儿发毛,急切地问:“怎么了?”两人只是笑而不答。他急中生智,背起了毛主席语录:“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女同志急忙跑回宿舍,拿来了一面小镜子,让他照照左边的耳朵。这一照,他脸红了。不知什么时候,耳朵眼儿里一棵小草探出头来……

在321干校的那半年,很多人没有真正洗过澡,只是用清水擦擦身。男同志还好些,可以光着膀子擦,女同志可惨了。所以,肚脐长麦苗和耳朵眼儿长草应属见怪不怪了。

在五常干校期间,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不是东北虎、大灰狼之类,而是一种叫做“小咬”的虫子。身体小,难以扑捉,但叮咬起来极狠,能穿透衣服、裤子、袜子直逼皮肉。它还有一项本领,专门钻空子,能钻进眼皮里、耳朵里、嘴里,钻进去就拼命咬,非要拼个鱼死网破。

有些女同志特别怕小咬,她们白天下地,头上带一顶养蜂人戴的帽子,脸和脖子全遮住。当地老乡以为是养蜂人,男同志则戏称她们“修女”。但戴上面罩很闷,且劳动也不方便,她们不得不“还俗”,于是,脸上、脖子上、腿上到处都被小咬叮咬,奇痒无比。她们只能用紫药水来消肿、止痒,看上去个个都像“斑马”。可怜天下挨咬人!

一位新婚的女同志,自从到干校,从未摘过蒙头蒙脸的纱巾,除同屋的女同志见过她真面目外,外人皆不知,只听说是一位漂亮的新娘。于是大家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假古兰丹姆”。

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女主角古兰丹姆。

玩笑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后,她哭了一场,找连队指导员解释说,她不是怕苦,是皮肤过敏,一晒就起疙瘩。指导员安慰她:“大家没有恶意,只是开开玩笑,当然也想看看你的卢山真面目。”

第二天手工后,她洗了脸,到食堂打饭,大家都惊呆了,兴奋地耳语:“真古兰丹姆来了!”

后来,她干脆和其他人一样,不围纱巾,脸果然起了许多小疙瘩,人也晒黑了。于是大家又和她开玩笑,叫她“黑牡丹”。

在干校,几乎人人都有绰号,这应该算是在“劳动改造”这杯苦酒中添加的一点点兴奋剂。

- 借来的手风琴 -

我在校部负责宣传工作。在去干校前的准备工作中,很想找一架手风琴,这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不可或缺的伴奏乐器。但在那个年代又是在外交部,去哪儿找呢?

有人提供了线索:文革初期“破四旧”抄家时,不知从哪儿抄过一架手风琴,可以从封存物品清单上查到。一查,原来是姬鹏飞副部长家的,便开了一张借条取出来。

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48周年,干校召开庆祝大会。各连登台献艺,自编自演各种文艺节目。

到五常后,我们组织了宣传队,自编自演连队里的许多好人好事,学习毛主席著作、“战天斗地”、“斗私批修”的各种歌舞、快板、三句半、诗朗诵等。“五一”、“七一”在校内演出,还到贫下中农中和县乡去慰问。队长单炳钧(前参赞)和编导金桂华(前大使)干得很卖力,业余女歌手黄士莉从《青春颂》一直唱到《白发吟》,退休后仍是外交部老干部合唱团的台柱子。

当年10月,这支宣传队又从东北杀向湖南,在列车上为乘客们演出,使大家苦涩的心得到一点点滋润。后来,这架手风琴被姬鹏飞慷慨赠予我们时,大家着实高兴了一回。

- 再次 流浪 -

到321五七干校不久,先是发现了可耕地面积大大缩水,无法机耕,劳动强度过大,接着又是中苏边境吃紧,经常发现敌特的枪声和信号弹,同志们的人身安全和外交部特有的保密问题凸显出来。还有一点,那就是个别同志出现了关节肿大,疼痛难忍。

经分析,可能是水有问题。于是,将饮用水标本送往北京化验,结果发现水中许多元素指标不合格,且又严重缺碘,极易患大骨节和粗脖子病。

部里得知上述情况后,经认真研究,决定撤消东北321干校,全校迁至湖南。500来人的队伍分期分批从五常撤到哈尔滨,再转到北京,然后奔赴长沙——醴陵——攸县——虎踞山五七干校。临行前还不忘到柳河五七干校取经。

黑龙江省柳河五七干校门前(照片中人物不详)

就这样,从北到南,几千公里的公路、铁路线上,滚动着五七干校学员们的征尘。他们中,有的做先遣组直插虎踞山;有的负责几个点的转运工作;有的押运“粮草”;还有一部分同志仍留在五常做收尾工作。那情景不禁使我想起一首歌:“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 end -

文字 | 张兵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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