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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东北五七干校纪事(二)

张兵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作者简介:张兵(女外交官),曾任中国驻新西兰大使馆、温哥华总领馆一秘。

外交部东北五七干校纪事(一)

冰消雪化之后现真容

红眼蛤塘是指表面积水有坑洼的沼泽地。

到干校不久,天气开始转暖,雪化冰消。原来一马平川的大平原现了原形,到处是红眼蛤塘,隐藏了许多塔头和树根。

塔头是一种高出水面几十厘米甚至一米的草墩,是由沼泽地里各种苔草的根系死亡后再生长,再腐烂,再生长,周而复始,并和泥灰碳长年累月凝结而形成的,年岁最长可达10万年。

大的树根有几百斤重,小的也有几十斤。至于那些塔头,更是盘根错节纠集成一个个的大草团子。拖拉机根本无法开进田里。不清除这些“地雷”,就无法进行机耕。

见此情景,大家意见很大,纷纷埋怨当时选点的人。可是,埋怨已无济于事,只能面对现实。为了生存,为了自我改造,只有干,没有退路。一些连队分析了形势,做了动员,掀起了热火朝天的大会战。除留少数人搞后勤外,男女老少齐上阵。

连队插秧忙

一连指导员邢松鷁(前局长)同志年近五旬,甩开膀子和年轻人比着干,砍塔头,刨树根,从不示弱,人晒得赛包公。杜攻(前大使)、汤永贵(大使)和黄舍骄(前大使)等年轻同志干得就更欢了。这叫“蚂蚁啃骨头”。

拖拉机轰鸣着,像挨饿的巨兽,在那些新开的小块地里,寻觅觅,打转转。本来是要机械化,大兵团作战先开3万亩,长远规划是开荒10万亩,成为外交部的大粮仓。结果事与愿违,被迫只能改作小农经济,这更加重了连队的负担。他们要盖房、种菜,要开荒种田,要为贫下中农修桥补路,要接受再教育,还要斗私批修,学习毛主席著作。从早到晚,每个人都在超负荷运转。于是,关节炎、腰肌劳损、妇女病在同志们中间蔓延开来。

踏查队长徐晃

校部领导之一、年过五旬的前领事司副司长、大使徐晃同志,每天从早到晚奔波在田野里,为干校查地形,看地貌,划边界。因对当地情况不熟,高一脚,低一脚,常摔跟头。他拄了一根榆木棍子,每次踏查回来都是一身泥水。有一次,他不小心,陷进了红眼蛤塘,费了好大劲才将腿从泥沼中拔出,险些丢了性命。

同行的王炳章同志主管生产,也已年过五旬,常常背着一个军用背壶,里面装点儿白酒,用来御寒,裤腰带上还别着一根小烟袋锅,简直就是一位老农。

校部一般人无权享受热水洗脚,但对徐晃是例外,这也是当时唯一能办得到的对他的褒奖。

7月27日,雨天,校部成员在邻居一家空房框里开会,老徐头夹着小板凳,端着水杯,还拿着一本笔记本,摇摇晃晃地走到田埂上,一不小心,摔倒了。

大家闻声赶过去,只见他抱着一条腿,摔断的骨头一点点支出来,血泉涌般冒出。大家七手八脚赶紧送他去当地医院,后又转送北京。一年多以后,他方能下地走路。真不知这300多天老人家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在徐老摔伤不久,王国权同志又不慎摔了一跤,所幸未摔伤。校部几个年轻人慌了,提出一定要保证老同志的人身安全。从此,重活、累活和危险的活一律不让他们干,请他们多下连队,帮助出主意、想点子。但连队离校部都不近,又怕他们走在路上出危险,便派年轻同志充当“警卫”,陪他们下去。

那时,我们都到不远的小河沟里去洗衣服,但坡陡路滑,年岁大一些的同志去那里很不方便。于是,我便偷偷地帮王国权同志洗过两次衣服。想不到,这件小事竟让他终生未忘。当时他58岁,我只有他一半大,难道不该帮他做点什么吗?

1997年9月12日,他送我一本《王国权回忆录》,其中的一章写五七干校生活,他就提到了这件小事:“从这件事情,我开始感到,文化大革命所掀起的政治狂热,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一味响应的,包括一部分造反派在内,恶势力终将一天天地被觉醒了的人民识破和扫除。”

后丘看青

9月7日,天骤冷,开始下霜了。下午3点,王炳章、石午山和我一块去五连的后丘守业看青,防狗熊劈玉米。这是我们校部向五连争取到的锻炼机会。路过五连的瓜地,这是王进(前大使)班长的“领地”。校部曾吃过他们“进贡”的瓜,甜极了!下午瓜地没人,我们三人商量一下,来个先斩后奏,吃了一顿瓜,还带走一个,留到晚上当水喝。

晚7时许,穿过一片古老的森林,露水打湿了鞋和裤子,终于到了目的地——五连玉米地。周围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环绕,东边和南边的树林背后是长白山余脉。

这里异常静,开始时,还有野猫和蟋蟀的叫声,后来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唯一陪伴我们的就是这片老林和那满天的星斗。我真有点儿怕,两位男同志自然明白,便讲些有趣的事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们点起了篝火,烧土豆(从地里现挖的)和玉米(从地里现劈的),还烤上了带去的馒头,就着咸菜,吃得真香,甚至觉得比北京的黄油面包还好吃。

按五连规定,今晚应该是指导员马毓真(前驻港特派员)带两位同志来巡夜,以此来落实毛主席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最高指示。

9点10分,树林后面突然滑过一道亮光,我们误以为是巡夜的来了,便拼命地喊:“马毓真,是你们来了吗?”等了一会儿,一点儿回音也没有。

9点30分,又见到一道亮光,比前次的亮光弱些。我们屏住呼吸,仔细听,有微弱的说话声。这回一喊,果然是他们来了,大家高兴地拥到一起。讲起20分钟前的事,马毓真说:“肯定是放信号弹的。”当时我心里想:阶级敌人近在眼前啊,看来我们的敌情观念还不强。

半小时后,他们走了,消失在莽莽的林海后面。我们爬上了用玉米秸扎制的窝棚,敲响了挂在上面的一块道铁,夜半钟声,格外悠远。为他们壮胆,伴他们前行。

1969年9月7日,石午山、王炳章和本文作者在后丘看青。

我们带了三件雨衣,深深偎在铺满稻草的窝棚里。一个人睡觉,两个人值班,两小时一换班,有情况就敲钟。除了防狗熊劈玉米,还要警惕坏人。为此,身边摆了数根粗木棒子。当然是女士优先,我先睡。夜凉似水,不一会儿就冻醒了,只好再捞些稻草盖在身上。不守夜,哪知夜冷;不守夜,哪知稻草的珍贵。

后半夜3点钟,都冻得受不了,把梯子顺下去,三个人爬下地来,又点起了火,烧玉米土豆,身上重新暖和起来。渴了,开西瓜,每人一大块,守着火堆啃起来。吃完了,三人围着火堆跑啊、跳啊、喊啊、唱啊。

一直坚持到5点钟,天已大亮,我们重重地敲响了警钟,向远在8里外的五连报告:“平安无事喽!”三个人困极了,又爬上窝棚,盖上席子、稻草,紧紧地偎在一起,甜甜地睡了一觉。

7时左右,五连起土豆的同志来了,见到他们,真是又高兴又愧疚,他们多么辛苦啊!白天干活,晚上还要守夜。我们只是偶尔来替替班,已深深领略个中的滋味了。

文字 | 张兵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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