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记忆 | 做客尼雷尔家乡

作者简介    

张宏喜，曾任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馆参赞；外交部领事司司长；全国人大常委会香港特别行政区筹备委员会委员；中国驻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中国驻纽约大使衔总领事；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世界知识出版社社长、总编辑。

非洲老一代领导人朱利叶斯·坎巴拉吉·尼雷尔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他早年就献身于坦噶尼喀的民族独立运动，1962年12月9日坦噶尼喀宣布独立时他就任开国总统。

▲ 南方委员会主席、坦桑尼亚革命党主席尼雷尔。1989年11月，邓小平到北京钓鱼台国宾馆看望应邀来访的老朋友。

1964年坦噶尼喀和桑给巴尔联合并改名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他仍任总统。尼雷尔多次访问我国并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的亲切接见，是两国友谊的奠基人之一。1985年他辞去总统职务，1990年他又辞去执政的坦桑革命党主席职务，完全退了下来。

▲ 作者

我1997年9月1日抵达坦桑担任我国驻该国第九任大使。10月5日我携夫人及使馆主要官员去拜会尼雷尔。他住在达累斯萨拉姆市的姆沙沙尼海湾边。

大门很简陋，从门外往院子里看可一目了然。有士兵持枪站岗，但车可一路无阻地开到院内的楼前。楼为两层，客厅在一层，仅有一面墙壁，其他为柱子，坐在这里可以欣赏院内的风光。一条小径通向十米远的后门，后门之外便是海滩。

客厅内除简单的几件沙发、木椅、茶几之外，别无陈设。两个木摇椅的牛皮座垫和靠背已磨光，明晃晃的，好像我国老农民家里的家具。

▲ 第一次到尼雷尔家乡做客

尼雷尔先生从楼上走下来迎接我们。他中等偏高的身材，清瘦矍铄，腰板挺直，肤色算不上太黑，白发小髭，身着浅灰色短袖衫和西装裤，赤脚穿拖鞋，一派家居休闲装束，非常随意。后来我多次见他，大都是这身打扮。他面带笑容，热情地与我们一一握手。

整个谈话友好亲热，谈到与我国第一代领导人的交往和友谊，他兴致勃勃，神采飞扬。临别时合影留念，谁想同他单独照相统统满足，连我们的司机和雇的当地黑人司机也不例外，大家都很高兴，特别是那位黑人司机高兴极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尼雷尔先生，这一年他75岁。留给我的印象是他十分健康，思路清晰，平易近人，生活简朴，对华友好始终如一。他自己都记不起已多少次访华了，但他说，他还要去中国，特别是想到经济特区去看看。

后来我才知道，尼雷尔在国内大部分时间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自己的家乡布蒂亚玛村。

▲ 右起：尼雷尔、王森、弓占荣、张宏喜、记者

1998年上海电视台要制作“走进非洲”专题片。2月的一天，我和上海电视台采访组第一次来到布蒂亚玛村。

布蒂亚玛村离首都有40公里的路程，一半是柏油路，一半土路。一位西方大使告诉我，尼雷尔的廉洁为国内外所称道，其中的一个例子就是通往他家乡的这段土路，政府要修成柏油路，他不让，说不能为他一人修一条路。

到了布蒂亚玛看不出同其他村子有何不同，尼雷尔居住的院子除了有人指挥车外，没有看见警卫。院内有一座拐角二层楼，一个四方亭子，一个草顶圆粮仓。

▲ 非洲民族解放运动的元老和坦桑尼亚国父 尼雷尔

尼雷尔夫妇在门口迎接。客厅十分狭窄，在两边沙发坐下，已无多少空间，加上摄影的、照相的，显得十分热闹和拥挤。

我首先代表大家向尼雷尔表示问候，接着说：“今天上海电视台要采访您，采访情况要在中国播放，因此您今天所面对的是12亿中国人民，他们将要看到您，但您却看不到他们。”他听了哈哈大笑，说有什么问题尽管提，他非常高兴回答，非常欢迎上海电视台的朋友们来到这里。接着就开始采访。

不久，尼雷尔说，为什么不到院子里坐呢，那里空气要比室内好。

坐在亭子里很凉爽，这时我才体会到为什么尼雷尔大部分时间喜欢回到家乡居住。2月份是达累斯萨拉姆最热的季节，稍一活动就汗流浃背，而这里竟如同春秋。

采访中我曾到室内二楼的卫生间，趁机透过窗户向外打量一番。楼房坐落在山包最高处，往远看平地上的庄稼绿油油，山坡上的树林郁郁葱葱，美丽的大自然风光一览无余，尽收眼底。“真是神仙住的地方”，我想。

按我们中国的说法，这里风水太好了，孕育了坦桑的“国父”不是偶然的。我还注意到楼下坡上有两个接收卫星信号的“大锅”，退休的尼雷尔身在家乡心系世界。

▲ 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共同会见时任坦桑尼亚总统尼雷尔。

采访无所不谈，上海台的记者毫无顾忌什么都问，包括当年为何想起修坦赞铁路，又为何找到中国，甚至问尼雷尔如何评价自己的一生等等。尼雷尔对所有问题都坦然相答，功是功，遗憾是遗憾。

他说有些事只能寄希望于年轻一代了。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谈到他与我国老一代领导人的交往，说起往事他喜形于色，侃侃而谈，几十年前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对我国的深厚情谊溢于言表。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尼雷尔毫无倦意。有人提醒午餐时间到了，于是大家就来到餐厅。餐厅太小，只得分为两摊，饭菜都很简单，但味美量足。

▲ 1968年，坦桑尼亚总统尼雷尔访华。

饭后尼雷尔要下地干活，他换上农装，头戴太阳帽，足蹬防水靴，拿起手套，扛起农具，俨然老农民一个。

到了田里，尼雷尔弯腰拔下一棵开满蓝色小花的草，说这种草样子很好看其实危害很大，且难根除。田地处于两座山丘之间，水分充足，土壤肥沃，主要种的是玉米，长势相当好。

我们又来到一片不到膝高的庄稼田里，尼雷尔说这是谷子，多数尚未出穗，所以不好辨别庄稼和草。我是农民的儿子，小时候常在田里劳动，区分二者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弯腰从田里拔起一棵草给尼雷尔看。他高兴极了，拍着我的肩膀大加赞扬。

电视台的同志扛着摄像机紧追不舍，跟踪拍下了尼雷尔在田里干活的真实镜头。当地工作人员说，这还是外国电视台头一次来到田里拍尼雷尔干农活的情景。

▲ 尼雷尔总统检阅坦桑人民国防军

我第二次去布蒂亚玛村是1999年4月13日，参加尼雷尔77岁生日庆典。坦桑国防部领导下的国民服务队（类似我国的生产建设兵团）在布蒂亚玛村尼雷尔的院子里为他建了一座新居，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

庆典由军方操办，国防部长马焦戈邀请我参加。国防部通知大使馆，中国大使是此次活动邀请的惟一外国贵宾，大使和随从可乘国防部的包机当日往返。我猜这可能是尼雷尔本人的意思。

庆典活动10时开始，气氛十分热烈。最后，新居剪彩，然后参观，包括普通百姓人人可进入所有房间，乃至卧室、卫生间。

整座房子都是平房，但因是沿山坡而建，从正面入内依次而下，形成三个层次，好像是三层楼似的。中间部分是门厅、客厅、餐厅，左边是尼雷尔夫妇用房，再往左是儿孙们的卧室。让人惊叹不已的是原有的地形地貌能保留的尽量保留，特别是几尊巨石，都保留原貌不动，有一个厅由几块大石头叠成一个洞，如同走进大自然。

尼雷尔在参观的人群中看到了我，拉着我的手来到后面凉台上，指着下面四周尚未完工的地方，说要由中国花工绿化环境。大到坦赞铁路，中到纺织厂，小到自己的家园，尼雷尔都愿请中国人来帮助，充分说明他对中国的信赖和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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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世界知识》

作者 | 张宏喜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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