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记忆 | 我的联合国岁月(下)
作者简介
唐忠民 1947年出生,1965年被选调入部当机要打字员,1968年入伍在酒泉发射基地服役,1971年复员回外交部,1979-1985年任联合国职员,1988-1999当外交信使,1999-2007年任驻英国、荷兰使馆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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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联合国岁月(上)
常驻代表团及联工组
我们内部俗称总领馆为南院,北院就是坐落在9马路66街的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我经历了凌青和李鹿野两任大使。
所有在联合国工作的官员、口译、笔译、打字和秘书,共有40来人,都归属于联工组,常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一个部门。组长是副秘书长毕季龙,副组长是陈鲁直、汤兴伯。由组长、副组长和各小组负责人组成领导小组(核心组),有口译组唐笙,笔译组高雨洁,我是打字组负责人。联工组设党总支,由官员组、口译组、笔译组和打字组三个支部组成。
当年,国内派出的联合国职员与常驻使领馆人员的待遇一样,享受供给制,国家包吃住,保留国内工资,按外交职衔发给美元津贴,唯一不同的是多拿10%的津贴费。刚去时,每月才29美元。这点外汇,积攒几年,才勉强买个14寸的彩色电视机。平常花钱特别谨慎。
为了学习英语,从中国城花不到5美元买一个旧砖头录音机,还在唐人街发现一商店的裤子一美元一条,大家纷纷去买,于是起名“裤子街”。30年后当返聘信使出差去纽约,听现在总领馆的人还称呼“裤子街”,感到非常惊奇,没想到这一称呼延续30多年。
◇ 在联合国广场前留影。作者供图
联合国等级分明,D级官员,P级专业人员(如翻译),G级职员。我是G3级,每月约2000多美元,每月领到支票回来住处,立即上交联工组会计,规定不得过夜。随着国家经济发展,驻外人员待遇几次调整,到1985年离开时,每月有400来美元。90年代初,改变了国际职员的管理办法,与国内完全脱钩,工资不用上交,他们也改成永久合同。
在国内还上6天班的时候,联合国同西方国家一样是5天工作制。周末联工组常组织出去游览参观,除纽约及周围景点外,1985年还组织去尼亚加拉(Niagara Falls)大瀑布,单程9小时。清晨就出发,回到纽约快半夜,一天非常疲劳,但玩得很开心,十分值得。
驻纽约总领馆
1979年11月我们住进纽约总领馆的大楼,是上个月刚买下来的,原是喜来登(Sheraton Hotel)酒店,一栋20层高的楼最初报价500万美元,等走完国内报批手续就涨到了750万。经过还价,最后在以690万美元的总价购得。
总领馆位于曼哈顿岛的西边,大门朝西,正对着哈德孙河的Circleline游船和大邮轮停靠码头,每到周末,常有从欧洲和加勒比开来的豪华邮轮停靠。大楼前面原来有一条废弃的高架快速路,不久就拆除了。还有个废弃的码头,成了我们散步、跑步、休闲的地方。
刚到时,楼内住的人不多,我们也要参加周末的值班,特别是夜间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面对透亮的玻璃大门,十分胆怯。
一层的大厅可举办大型招待会,周末在大厅放电影,电影片从中国城电影院借来,大都是港台的武打片,开始很新鲜,场场不落,后来武打片看腻了,也就没兴趣了。
一层门厅的墙壁上有一幅镶瓷画,描述是1626年荷属美洲新尼德兰省总督彼得花了大约现值24美元,向印第安人买下曼哈顿岛情景。每个房间里也有反映北美风情的壁画。退休后,当返聘信使出差去纽约,重新改造后的总领馆面貌全新,可惜那些旧时曼哈顿岛风貌的壁画也随之消失。
大楼的二三层是设备层,四层是食堂,宴会厅,五层后来被改造成接待处食堂,六层以上才是客房。
◇ 1985年,驻纽约总领馆。作者供图
二十层楼顶有个平台,站在楼顶平台望去,曼哈顿中部的摩天大厦尽收眼底,都是40层以上,总领馆旁边的一栋6层小楼只能算平房。103层的帝国大厦和110层的世贸大厦双子塔尤为突出,可惜在2001年“911”事件中,双子塔被恐怖分子劫持的美航客机推毁。平台还有座露天游泳池,夏天开放,随时可去游泳。
大楼的北侧部分是个12层的车库,旋转上下车,可停上百辆车。
总领馆还有个附属功能,内设接待处,接待国内过往纽约的客人。大楼的6至12层都是客房,有管理客房的公务员,去机场、车站接送的司机和道奇大面包车。司机班长是东北人,几乎每天都去机场接送客人,他跑得多,便生了邪念,偷窃行李,把偷窃来的东西以极便宜价卖出去,有衣箱3至5美元一个,还有相机、收音机、金银首饰等,品相还都不错。他说是Yard Sale买来的。后来,他被抓住,通知了驻纽约总领馆,把他送回国,判刑入狱。
◇ 中文打字部同仁合影。作者供图
我们这些从国内派出的联合国官员、翻译、打字员和秘书等20多人都住在大楼最高的17至19层,早晚都在总领馆用餐,中午在联合国的Cafeteria自助食堂买吃的,标准是每人每天最高5美元,按月实报实销。
总领馆有两位厨师,约有50人吃饭,吃得很好,早晨有稀饭、包子、馒头、有时还有油条,晚餐有一荤、二素、一汤,餐后有个橘子或苹果。特别是顿顿有肉吃,对于常年吃不饱饭的我来说,感到是有生以来最大的幸福。
头两年上下班由联工组的司机开面包车接送。后来鼓励乘公交车,发给交通费。正好有一趟M42公交车从联合国穿过42街到总领馆门口,上车0.5美元。
除非天气恶劣,平常我们就迈开双腿,走路上下班。穿过42街,步行13个街区,3.5公里,约45分钟。
◇ 作者夫妇参加联合国中文处的聚会。作者供图
42街位于曼哈顿岛的中部,是纽约最繁华地段,著名的时代广场、歌剧院就在42街与百老汇交界区。这一块还是纽约有名的红灯区。这条街靠西一段,有好几家黄色影院。两边霓虹灯闪烁着“西洋镜”,路边躺着疯疯癫癫醉鬼,有人伸手跟你乞讨,还有像幽灵般的妓女。然而,我们心中保持警惕,绝不东张西望,若无其事地走自己的路,看见不正经的人,就绕着走开,几年来都没发生什么事。也因为有着严格的纪律管束,绝不允许进入这些不三不四的场合。尽管电视、报纸时有报道抢劫、凶杀案件,我们也都当新闻听听而已。
直到一件事就发生在我们身边,才让我警觉起来。刚到不久的一个周末,住南院的同志乘面包车去北院看电影,晚上9时多,一位年轻司机开着空车去北院接人,在等红灯时,一个黑人突然打开车门,拿刀对着他,叫“money”。这司机吓坏了,赶紧把白天打算买东西却没买的40美元掏出来,才免于伤及人身。自那以后,规定外出二人制,开车定要关好车门,身上还要带20美元的保命钱。
80年代开始了改革开放,来美国考察的团组络绎不绝,也有些不坚定的趁机脱团出走,像网球运动员胡娜。在总领馆发生了两件事:一位四川的石油工程师脱团出走了几天,后来又回队。可回来后想不开,在游泳池旁的架子上上吊身亡。我看见两位警察把尸体从货梯运走。还有位也是出走后被抓回,监禁在客房里,他从12层的窗户爬出去,顺着雨水管往下溜,水管脱开,他把腿摔断了。
如今是信息发达的网络时代,80年代尽管有国际长途,但费用高昂,跟国内的联系都是通过信使带书信。而纽约是个信使站,每两周有一班信使从北京来,与国内书信联系还是很方便。每当有信使来的那周,人人翘首以待,都盼望收到家信。
信使从国内来,长途飞行,有时延误点也正常。可1983年11月25日那班信使延误了很多,晚上10点多才到。而且当地电视上已经实时报道了:一架泛美飞纽约航班,因中国旅客原因临时停芝加哥。后来才知是因为一名中国信使。从旧金山飞往纽约途中,信使杨水长利用同伴何存峰上卫生间机会,携带外交邮袋叛逃。经过艰苦交涉、据理力争,最终何存峰要回了外交邮袋。没想到,五年后,我也成为那个神圣队伍的一员。在入队培训时,“杨水长事件”成了可耻的反面教材。
◇ 1979年至1985年,作者在联合国任职。作者供图
我这个人适应新环境的能力较差,1965年刚到北京,常发扁桃腺炎,动不动发高烧,送医院。不得已在北京的第一个春节,就住进北京医院,做了扁桃体摘除手术。
刚到纽约不到半年,午饭后就觉得下腹右侧隐隐作痛,开始以为消化不良,就在联合国大楼里上下楼梯活动,不见效。我以为前几年,在北京天天骑车追着公共汽车尾气跑,得了肠癌,有些害怕,就跟汤老板说了。他安排英语口语好的谷景书陪我去纽约大学医院(MNYU)看病。一位华裔大夫给看的,他让我住院检查。老汤说,反正有保险,就住院呗。
住院做了各种检查均未发现问题,最后全麻做十二指肠镜检查,发现阑尾有些异常。医生建议做手术,打开看看。我知道切除阑尾并无害,既然开了腹,不管正常与否,都把阑尾割掉,于是就做了手术。把阑尾切除后,就全好了。前后折腾一个月,花费1万多美元,全都走了保险,剩下400多美元代表团给报销了。手术前后都有会英语的同志陪我。
刚到联合国,我就体验住美国医院的滋味,住带卫生间单间,条件舒适。但有两点不适应:每天6时护士准时来抽血,感到恐怖,还有喝凉水、吃西餐也不习惯。
今年是建部73周年,也是我国的第一批通过联合国招考进入联合国当普通职员43周年。沧桑巨变,我国的综合国力发生了巨大变化,我国外交也全面进入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新局面,在联合国的影响也今非昔比。中国彰显出大国力量,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希望越来越多的青年人能够“以天下为己任”,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发挥更大的作用,传播好中国声音。
-End-
作者 | 唐忠民
图片 | 除标注外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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