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视界 | 在“万象之国”的日子里

 

作者简介    

王义浩1954年进入外交部，先后任中国驻丹麦大使馆随员、中国驻英国大使馆二秘、一秘和外交部西欧司处长、参赞；1989年至1992年任中国驻英国大使馆政务参赞；1992年至1996年任驻博茨瓦纳共和国大使。

1993年我到博茨瓦纳任职，这是我长期在西欧地区工作后首次踏上非洲广袤的土地，是一次崭新、独特和难得的经历，令人难以忘怀。

酋长总统的浪漫传奇

我是在驻英国使馆接到任命通知的，当时脑子里对博茨瓦纳这个国家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后来上任后才慢慢积累了一些知识。这个国家比一些非洲国家在独立和同中国建交上都稍晚几年，所以不像坦桑尼亚、埃塞俄比亚等为我国人民所熟知。

博茨瓦纳前称“英属贝专纳”，是英国的“保护地”，后通过与英国的和平谈判取得国家独立。首任总统名叫塞雷茨·卡马，围绕着他的婚事有一段浪漫传奇故事，50年代初曾在西方世界轰动一时。

卡马本是世代繁衍在博茨瓦纳中部一个最大的部族——恩瓦托族的酋长。他幼年丧父，在名义上继承了父位，但由其叔父摄政，待他成年后正式接任大酋长之职。卡马先在南非求学，后又远渡重洋，赴英国牛津大学深造。在英国期间，他与一位在公司任秘书的英国女郎相识，尽管两人种族、文化、发展前景迥异，但双双坠入爱河，准备结为终身伴侣。

☌ 塞雷茨·卡马与夫人

此事就像是捅了一个马蜂窝，被一些人认为是大逆不道。卡马家乡摄政的叔叔公开表示反对，声称根据部族的传统和习俗，酋长的婚事必须事先征得部族村民大会的同意。女方的英国父母也声明他们不赞成这门婚事。南非种族主义政权更是气急败坏地跳出来，扬言如果他们结婚，南非就要采取行动，并吞贝专纳。英国政府从自身利益出发，对卡马和他的女朋友施加了强大的压力，企图将他们拆散。但他们坚贞不屈，没有声张地在英国一个乡村小教堂结婚了。

摄政的叔父大为震怒，向卡马发出最后通牒：要么与这个白种女人离婚当酋长，要么与她做夫妻永远别想当酋长，责令他向部族长老作出交代。卡马只身返回家乡，耐心向部族村民做工作，最后取得了大多数人的谅解和同情。在第三次部族大会上，有4000多名平民表态同意卡马和白种女子结婚并担任大酋长。

尽管如此，英国政府不甘心失败，他们把卡马诱骗到伦敦，逼迫他放弃酋长之职，遭到卡马拒绝。英国当局恼羞成怒，竟下令禁止卡马返回贝专纳，致使夫妇两人在英伦过着流亡生活达6年之久。

最后卡马无奈，只得放弃担任大酋长的权利，才得以返回家园。他积极投身祖国的“独立运动”，组织民主党，同殖民统治展开斗争。1966年博茨瓦纳最终宣布独立，卡马被推选为首任总统。这位开国元勋、反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的不屈战士不幸在1980年因病去世。此后，他的遗孀从事妇女和慈善工作，受到博茨瓦纳人民的普遍尊敬。

毕其功于一日

我是在一个星期六抵达博茨瓦纳的，在机场，使馆临时代办告诉我：“博外交部说，因为今天是周末，不上班，所以就不派代表来迎接新大使了。”我心想这是对外事务，中博又是友好国家，怎么能因为是周末而受到影响呢？加上首都哈博罗内机场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平房，景色荒凉，心中浮起一丝不快。

过了星期天，星期一我按预先约定的时间来到博外交部，拜会礼宾司长。谁知在接待室等了很久，只有一名女秘书出来对我说：“很遗憾，礼宾司长刚才临时有事被总统叫走了，不能会见大使先生。”我问什么时候回来，她答称不知，就再也没有更多的话了。

我感到很吃惊，一个刚刚到任的大使，拜会该国的礼宾司长，商谈递交国书事宜，这是一件大事，怎么礼宾司长不打招呼就爽约呢？按规矩，他首先应该向总统解释他已有约会，只能晚一点儿前去；或者马上设法通知我，另约时间。至少他可以留下话，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怎么安排。我认为这是对我太不礼貌，不够尊重，怏怏返回使馆。当天外交部也没有什么消息，我心想这不是对我个人的问题，考虑是否应该作些什么表态。

第二天上午，原是约定正式拜会外交部长。我又来到外交部，担心又会遇到什么意外情况。结果礼宾司长笑呵呵地在那里迎接我，见面后也没有什么道歉的话，径直把我引到外长办公室。我把国书副本交给外长，她同我进行了热情友好的谈话。当天下午，礼宾司长就率领摩托车仪仗队和礼宾车到使馆来接我去递交国书。

☌ 作者夫妇拜会马雷总统与夫人。图源：《外交官 第2辑》

总统府与我国大使馆在同一条街上，相距不过一箭之遥，坐车5分钟即到。递交国书进行得非常顺利，一切在一个小时内结束。我过去在丹麦、英国等西方发达国家工作过，深知那里新大使递交国书是一件旷日持久、繁琐复杂的事情，需要早早预约，往往在到任后一个月左右才能排上队，而且觐见国家元首时进退有序，讲究很多，事先均由该国礼宾司专门发书面规定一一指点。

而我到博茨瓦纳，前三天一个负责官员都没有见到。但在这一天之内，我从礼宾司长、外交部长到最高的国家元首都见到了，并且完成了递交国书的大事，开始履行职务。难怪德国大使羡慕地对我说：“我等了两个星期才递上国书，而你来三天就完成了！”我感到这个国家办事讲究实际，不拘小节，没有西方国家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数日来心头的不快与烦恼为之一扫。

遭遇人象

博茨瓦纳野生动物资源十分丰富，有“万象之国”之称。政府把17%的土地辟为国家公园或狩猎场，又将20%的土地划为野生动物保护区。奥卡文戈三角洲等地已发展成为著名的旅游胜地，据说好莱坞国际影星曾到那里度假。

我因忙于公务，一直不曾得闲前往。上任一年半以后，因为工作的需要，要到外地一些城镇探望在那里的中国医疗队、土地测量队、教员等派出人员，了解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并检查一些中国建筑公司承包的工程项目的进展情况，决定借此机会去野生动物区参观游览。

我们是在12月初的一个清晨从首都出发的。这个季节在国内正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时候。这里正好相反，是个赤日炎炎、酷暑逼人的日子。

来到乔贝国家野生动物园，我们怀着兴奋而紧张的心情，一大早就搭坐公园的敞篷游览车向树林深处进发。令人失望的是我们转了一大圈，没有看到一头大象或狮子之类的凶禽猛兽。导游解释道，因为白天气温太高，动物大都躲到阴凉的地方休息，不愿出来活动，傍晚时分才去河边饮水。我们只看到与赞比亚交界的河流中泡着一群犀牛，在水中洗澡，还有林中被折断的粗大树干横七竖八地在地上挡道，听当地人讲这都是大象干的“好事”。大象闯入村庄破坏庄稼的事情也屡有发生，村民奈何它们不得。

我们没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乔贝耽搁，便驾车从来路折回，拟经过纳塔往西去。谁知离开乔贝不过几十公里，突然发现有一群大象拦路。它们共有十来头，其中还夹有一只小象，正悠闲地在公路上踱步。我们十分惊喜，慢慢地把车在近处停下。

☌ 大象带着小象缓步走进树林。图源：《外交官 第2辑》

先是在车内隔着玻璃窗给大象照相，后来看见没动静，胆子大了，便轻轻地开门出来与大象合影。见到我们这般忙碌，象群缓步走下公路，向路边的树林靠拢。我爱人发现相机内的胶卷用完了，急忙打开汽车后备箱寻找。这时，猛然听得一声尖厉的吼叫，令人毛骨悚然。大家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走在最后面、离我们不过十来米远的那头大象，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我们，怒目圆睁，摇动着蒲扇般的大耳朵，甩动着长长的鼻子，张开大嘴，要向我们冲来。不知怎么得罪它了！

我们赶紧从侧面钻进汽车，开动就跑。回头观察，大象并没有追来，返身进入树丛中。一路上大家心有余悸，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说是因为拍照使用闪光灯的光亮或后备箱的动作和声音惊动了象妈妈，担心孩子的安全受到威胁，它显示了威慑力量，看到“敌人”已经逃跑，也就算了。

又一日，我们赶了一天路程，在公路上向西疾驰，半天不见一人一车。这时大约是晚上六七点钟的样子，太阳刚刚下山，暮色尚未降临。坐在车内向外望去，只见满天密布橘红色的晚霞。色彩斑斓的余辉，映衬着前方高低起伏的山丘和参差错落的树木，轮廓异常清晰，正是一幅浓彩泼墨、淋漓尽致的非洲莽原落日图！

☌ 晚霞衬托下长颈鹿婀娜多姿的身影。图源：《外交官 第2辑》

大家正欣赏赞叹之际，突然发现图中多出一些婀娜多姿的身影，而且还在移动。我们放慢汽车速度慢慢逼近，原来是一群活泼可爱的长颈鹿。它们见到我们并不害怕，大方地和我们合影，等我们上车后，才迈着优雅的步伐袅袅地向林中走去，还不时地伸出修长的脖子向我们跳望，似乎有点留恋不舍的样子。

-End-

文字 | 《外交官 第2辑》 

作者 | 王义浩

图片 | 除标注外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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