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讨论朝鲜问题

 

作者简介    

张庭延 曾任中国驻韩国首任大使、中国人民外交学会理事、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理事、北京市政府外事顾问、山东大学韩国学院名誉院长。

在外交部工作40多年，我一直主管朝鲜半岛事务，与联合国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但想不到的是，有一年联大期间，因工作需要竟去了纽约，参加了联合国的有关会议。此事还得从头说起。

那是1973年，经过多年的争取，朝鲜问题首次被列入第28届联合国大会议程，将在第一委员会进行讨论。这是中朝双方共同不懈努力的结果。其实朝鲜问题的产生，从历史上看，与联合国有着紧密的关联。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三天后，美国就借用联合国的名义，组成由15个国家参加的所谓联合国军出兵朝鲜，干预朝鲜半岛内部事务。就是从那时起，联合国每年开大会都要讨论美国炮制的“联合国韩国统一复兴委员会”的报告，对朝鲜以至中国进行无端指责。中朝双方多年来要求联大把朝鲜问题列入议程，并要求派代表团参与审议，但一直遭到美国等国家的反对。

▧ 1971年11月15日，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后的中国代表团首次出席第26届联大全体会议，被各国记者包围。

1971年，中国恢复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后，继续坚持这一主张，并为此开展了大量的工作。这样，在1973年，联合国终于决定将朝鲜问题列入联合国大会议程，并邀请朝鲜派代表团出席大会参加审议。

9月上旬，朝鲜外交部第一副部长李钟木率代表团前往纽约途中在北京停留，与中国外交部副部长乔冠华就联大讨论朝鲜问题进行了磋商。早在那年夏天，乔冠华就奉中央之命前往平壤，面见金日成主席，商谈了当年联大的斗争方案。这次双方根据上次会谈的精神，经过交换意见达成协议，利用本届联大参与审议的难得机会，广泛开展工作，并进行有力的斗争，争取解散联合国军司令部，促使美军从韩国撤出。

考虑到前方工作的需要和便于中朝双方代表团的沟通，外交部领导临时决定，派我前往纽约，参与本届联大的部分工作。这样，在仓促准备之后，我于9月中旬离开北京前往纽约。

当时中美关系刚解冻不久，还没有正式外交关系，也未开通直达班机航线，去纽约还要绕道巴黎转机前往，一路上花了两天时间，旅途劳顿自不待言。但我却没有顾及这一切，心情始终处于兴奋和不安之中，任凭思绪飞扬。

▧ 作者在联合国一委讨论朝鲜问题，前者为凌青大使。图源：《风云际会联合国》

参加联大工作，对我来讲是一件十分生疏的事。由于长期主管中朝关系，那时和韩国又互不承认，没有任何来往，我多年来工作的地点，不是在北京就是在平壤，视野十分有限。加之我没有学过英文，没有去过西方国家，对联合国更是一无所知，所以对此行能否完成任务，心里实在没底。好在与外交部国际司的各级领导同行，他们介绍了不少情况，给予了很多鼓励，我心里才算多少安定了些。

当时朝鲜问题的情况十分复杂。美国在多年阻挠朝鲜问题列入联大议程失败后仍不死心，联合英国、日本等国家，提出“联合国关于韩国统一复兴委员会”的报告提案，企图以此继续干涉朝鲜半岛事务。

与此相对立，中国与阿尔及利亚等35个国家联合提出一项《为促进朝鲜自主和平统一创造条件》提案，明确要求解散联合国军司令部和美军撤离韩国。联大主管维护和平与稳定的第一委员会定于11月审议朝鲜问题，两项提案的有关国家利用会前的时间，想方设法开展工作，争取支持。

到了纽约我才知道，联合国是一个超乎寻常的复杂而庞大的国际组织。联合国大厦内设立有大大小小上百个机构，上千名职员进进出出，忙于工作，行走如风。我才进入这座大厦时，真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紧跟在同事的后面，生怕迷了路。纽约则更是名不虚传，世界级的大都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让我这个第一次去西方国家的人感到头昏目眩。记得每次去联合国大厦开会虽然路并不远，但还是要根据时段算出所需时间，若被堵在路上，就会耽误工作。

当年朝鲜还未加入联合国，在纽约没有常设机构。朝鲜代表团到达后，住进五星级华尔道夫饭店。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的驻地与他们隔着几条街，但相互间还是保持着密切的来往。乔冠华副部长作为中国代表团团长参加当年联大，在纽约期间多次会见朝鲜第一副外长、代表团团长李钟木，根据形势发展，商谈开展工作的方案。

乔冠华回国后，就由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黄华大使与李钟木团长进行磋商。我记得，每次磋商都很深入，很多细节都做了设想，有时磋商至深夜，必要时还要报告本国政府，工作十分辛苦。

▧ 黄华大使设宴招待朝鲜代表团，左一为作者。图源：《风云际会联合国》

这中间还出现了一个插曲。当年10月，金日成主席来到沈阳，与周恩来总理举行会谈，就朝鲜半岛局势等问题交换了意见，其中也包括联大斗争方案。此后，周恩来总理在北京紧急召开会议，研究有关问题，我从纽约被召回北京到达当晚就参加了会议，并介绍了前方的情况。这次会议决定，联大斗争要根据变化的情况，采取相应的对策，既坚持原则又灵活性地处理有关问题，争取最好的结果。会议之后，我又匆匆返回纽约。

经过观察和分析，当时联大斗争情况复杂，关于朝鲜问题的两个提案，支持率不相上下，如坚持付诸表决，不一定能够打掉对方的提案，我方提案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够通过。朝鲜问题历史久远，美国立场顽固，不是通过联大一次会议就能解决的。

鉴于这种情况，中国代表团与朝鲜代表团就下一步采取何种策略，又进行了深入的磋商。当时尼克松总统已经访华，中美关系开始松动和改善，双方之间接触增多。美国看到联大形势对它并不有利，于是派人找中国代表团来商谈。在此情况下，中朝双方商定，利用这一时机开展工作，争取双方提案均不付诸表决，而以通过“一致意见”方式，解散“联合国韩国统一复兴委员会”。

经过艰苦努力，多方开展工作，当年11月联大第一委员会审议了朝鲜问题，会议通过了一致意见，宣布解散“联合国韩国统一复兴委员会”。中朝双方对初步取得的结果都感到满意。

还有一件事使我不能忘记。当年联大第一委员会开会时，韩国代表团也参加了审议。我记得韩国代表团团长是朴东镇，曾任外务部长官，高高的身材，稀疏的头发，每次会议都早早到来，与他的助手一起端坐在席位上。不过当时中韩没有外交关系，中国外交官与韩国外交官不进行接触，所以我每次经过他们的座位时，都视若不见，匆匆而过。

20年后，当我作为中国首任驻韩国大使在汉城外交场合中见到朴东镇，提及这段往事时，他感叹道：“一切都已过去，现在我们不是走到一起了吗？”双方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在联合国只有这样一次经历，但在我的外交生涯中是难忘的。因为它说明了外交斗争的艺术，也说明了历史的变迁，回忆起来余韵无穷。

-End-

文字 | 《风云际会联合国》 

作者 | 张庭延

图片 | 除标注外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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