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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总理对外事调研的要求

裴默农 外交官说事儿 2023-12-06
 

作者简介    


裴默农 新中国成立后成为第一代外交官。1950年任中国驻印度使馆二秘兼领事;历任外交部礼宾司、办公厅处长,第一亚洲司专员、副司长。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已经成为一句口头禅。然而即使它已经成为一种常识,也不等于说人人都能身体力行。作者在外交部工作期间,常常因为调研工作是“软课题”被办案工作的“硬任务”所挤掉而深感苦恼,归根结底就是由于没有真正认识到调研工作是硬功夫,是外事工作成败的关键。

周恩来总理历来十分重视外事调研。从1938年在武汉成立国际宣传组到解放前夕成立中央外事组,他都作了一系列加强调研的指示和具体安排。新中国外交部一成立,周总理就把调查研究工作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上。他在部内组建了外交政策委员会,自兼主任。当时规定该会的研究对象是:

1

一般问题;

2

专门问题涉及许多国家而又不属于国际司主管业务者;

3

特定问题;

4

我国外交政策问题。

总之,既须作系统研究,又要研究临时性问题。

此外,部内还出版《外事调研》和《业务研究》两种刊物。部内调研成品分为三种形式:






一是外事调研,是对各国基本情况和重大国际问题的系统研究;






二是临时通报,是对当前国际动向和临时问题的研究、报道;






三是业务研究,对领事、礼宾、条约、法律、总务、人事等各种专业问题的研究。

各地区业务司和驻外使领馆也都有各自的调研课题。同时还建立四个机构:一所学校(外交学院)、一个研究所(国际问题研究所)、一个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和一个图书馆(事实上研究所和外交部本身各有一个图书馆)。这四个机构各有自己的研究计划和出版物。外交部关于国际形势和外交政策的研究,正是在周总理的指导下蓬勃开展起来的。周总理是新中国外事调研的卓越奠基人。

周总理自己抓外事调研一丝不苟,对外交部的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的要求也很严格。他强调外交干部要加强学习,努力钻研业务,成为熟悉情况的“活字典”。他提倡所有从事外事工作的人都要学一门外语,以便研究各国情况。

他要求各单位经常积累有关各国的基础材料,制成卡片,不断补充;要求外交干部学会抓材料,要抓得恰当、及时,不要多,但要有分量,要经过思考;特别要求大使们自己动手写调研报告。他说动手写东西可以使你的思想得到发展,不写成套的东西就不能在思想上有个整理的过程。他强调调研文章要开门见山,引人入胜,要有内容、有来源、有数字、有分析、有看法、有估计,要短而精,可以一题一分析。写文章要注意三性:阶级性、鲜明性、准确性。

1964年3月8日,周恩来总理出访回国途中,在飞机上阅读。

周总理每次了解情况总会仔细询问。外交部的干部到他那里去,随时都要准备接受这种“考试”,常有负责干部由于答不上来而受到批评的情况。

1971年8月20日,总理向一些领导干部讲解第二天报上发表的“关于恢复我在联合国合法权利的外交声明”,提到美国为了在联合国坚持制造“两个中国”而找20个国家开了一个会。

他问与会同志,在亚非拉、欧洲和大洋洲各有哪些国家参加了这个会议?被问者绝大多数答不上来。周总理严肃地说:“我真有点恼火,你们报纸也不看,《参考》也不看,外交战线这样子不行啊。”接着,他一一说出这些国家的名称,并指出,从这个名单中可以看出战后美国国际地位的下降。在周总理那里开这样一次会,对大家的教育有多深刻,可想而知。

而在总理主持外交工作的20多年中,这样的事例是很多的。有一次,周总理在会上问一位司级干部某国总理的名字,这位同志说出了中文译名的姓氏。总理不满意,要他说出英文全名,这位同志答不上来。总理说:“这样不行啊!应该知道外国人的全名和外文字母的拼法,光记住一个姓,容易引起误会;外国人也和中国一样,同名的不少,同姓的就更多了。”

周总理对统计数字尤其认真仔细,对生产建设上的数字、计划项目,每个文件虽经秘书核实,但他还要亲自核算一遍。他最听不得“大概”“差不多”一类泛泛之辞。他说:“要我签个字很容易,提笔一挥就行。可是事关国计民生,国家资金,人民的血汗,我是提笔千斤重啊,不敢不慎之又慎!”

外交要为国内的建设服务,要重视经济、科技调研,这是周总理的一贯思想。早在1956年,他就指示我驻西北欧国家的使节们(当时尚未同西方发达国家建交)要尽可能参观人家的工业设施,了解人家工业技术的特长,介绍给国内。

1966年,他又强调,“驻西方的外交人员要学点科学,我们要有很高的政治水平,又要有很高的科技水平,这也是两结合。在西方当大使要亲自学些东西,自己不懂,可以找一两个帮手,认真啃点东西。”他还要求驻西欧地区的使节们回国向他汇报工作时,要谈科技情况。

1964年1月11日,周恩来总理抵达加纳。

周总理常用“天涯何外无芳草”的诗句教育外交人员认真向世界各国人民学习一切有益的东西。1963年底至1964年初,周总理访问非洲十国期间,花了很多精力进行调查研究,并一再指出,不要以为非洲受几百年殖民统治就全部落后,非洲国家有很多长处值得我们学习。

他对驻几内亚使馆一位年轻同志说:“非洲是一个很有希望的大陆,在非洲工作大有可为。你们要立足于几内亚,放眼全非洲。要热爱非洲,熟悉非洲。你知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这两句诗的意思吗?”当得到肯定的答复时,周总理转身对陈老总和黄镇说,“可惜喽,我们有的高级干部还不懂这首诗的含义呢。”他们清楚,这是周总理不点名地批评一位老同志不愿出使非洲。

他经常教导外交人员不要“闭门家中坐,担心鬼叫门”,而要多活动、多接触、多调查研究。他说要活动,但不要什么都做,必须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为就是要交朋友、要调查。他还说,为了进行外交活动,首先必须学习,必须由学习进入活动。

1950年7月,夏衍在上海市第一次文代会上作工作报告。

1955年7月,外交部第一任亚洲司司长夏衍改任文化部副部长。周总理视夏衍为亲密的战友。夏衍到文化部上任前夕,总理找他谈了三个多小时。因为文化部也有从事国际文化交流的任务,所以谈话也涉及这方面的问题。

总理说:“外事工作,你就得从头学起,不能掉以轻心。”他谈了许多问题,其中着重讲的是“三勤”——勤学、勤业、勤交朋友。工作的范围扩大了,要学的东西更多了,要懂的业务更广了,要交的朋友更多,也更复杂了。要学一点外国的历史地理、政治经济,要遵守外事纪律,同时要学一点外交艺术。从广义上说,外交也是一种统战工作,朋友越多越好,但不能忘记内外有别。

夏衍认为,周总理从新中国国情出发,对战后世界各种纷繁复杂的矛盾,如对战争与和平,对国内形势与国际形势,对过去、现在和未来,对政府外交与民间交往,对原则性与灵活性,对主动与被动,对必然与偶然等等,总是以唯物辩证主义的观点来观察、分析与评估,经过审慎细致的调查研究,然后作出全面的、实事求是的、切实可行的决策。

在外事接待工作中,这位老作家多次受到周总理的批评。文化部接待的外宾,按惯例,都要事先拟好接待计划上报总理办公室,有的计划还提出希望总理接见的要求。夏衍以为周总理日理万机,不可能亲自批阅。事实上,凡涉及请示报告,周总理是无一放过的,他常常亲笔在接待计划上一条一条地批注,提出想要了解的问题;有时甚至深夜打电话,要夏衍和接待单位的负责人当面汇报。

1970年国庆节,日中文化交流协会理事长中岛健藏(前排右一)在天安门城楼上。

1956年,为了接待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会长中岛健藏,周总理把夏衍和阳翰笙找去面谈了两个多小时。他第一句话就说:“你们要我会见,那就得让我知道这个代表团的具体情况。你们这个计划也未免写得太简单了,团长只写了职务和年龄,过去的经历、专业,是作家还是评论家,有没有到过中国,哪一县市的人……全是空白。中国文艺界有京派、海派,日本也有关西、关东学派之分。你们随便送个报告,很轻松,你们主动,使我这个要会见他们的人就陷于被动了。”

他指着那份用红铅笔画了问号的文件说,“团员皆文化界知名人士,太笼统了。团员一共几位?是美术家还是音乐家?中日还没有建交,得不到使领馆的帮助,为什么不问问廖承志他们呢?为什么不问问西园寺公一呢?”

夏衍说,会见过周总理的外宾都说他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这种魅力除了他的才华和丰富经验之外,也与他在会见之前有针对性且细致入微地调查研究是分不开的。他会见外宾不仅要了解对方的政治思想倾向,还会问到对方的籍贯、健康状况、家庭,乃至个人性格和兴趣。

在会见中岛的时候,廖承志也在座,他说了一句“中岛是日本有名的集邮家”。会后,周总理就对夏衍说:“你不是也喜欢集邮吗?可以把你的集邮请他看看,再送他一套新中国的邮票,这比送什么礼品都会更让他高兴。”

周总理不但对文化部提出上述要求,他对包括外交部的所有涉外部门也都有同样的要求,所以类似事例是多不胜举的。

跃进号

周总理对发生涉外的意外事件,要求采取严肃认真的调查研究,不允许轻率处理。1963年,我国自己制造的第一艘万吨轮“跃进号”首航日本,在日本海域沉没了。当时外电议论纷纷,被救回来的船员也众说不一。有的认为是被某国鱼雷击沉,主张发抗议;有的说只听到一声巨响,有的说有两次响动。

周总理决定先查明情况再作处理。他亲自召开专家、船员会议,反复进行调查研究,发现“跃进号”出航前,船长、政委、船员班子组建仓促,试航训练的时间很短,对航线、海域、暗流情况不熟悉,因此,总理认为“跃进号”沉没的原因,很可能是偏离航线触礁所致。他随即派海军带着潜水员到沉船现场,潜入海底勘察,终于查明真相。事实证明周总理的判断正确。

1967年6月,我驻东德使馆的一辆汽车同德方一辆载重汽车相撞,我方死伤数人。当时在极左思想影响下,使馆一些同志未弄清情况就怀疑甚至断定是一起政治谋害,擅自向驻在国外交部提出“最最强烈的抗议”。事情发生后,毛主席和周总理决定派一个调查小组前往查明事故原委。调查组离京前,总理特别叮嘱他们要实事求是,不要先入为主。调查的结果表明,那并不是一次政治谋害事件,而是一次车祸,而且主要责任在我方。

在调查研究方法中如何坚持彻底的唯物主义精神,是一个重要问题。在这方面,我们仍然可以从周总理的理论指导和具体实践中得到极大启发。当前国际形势正在发生转折性变化,面对不断出现的新问题和新情况,外事工作者必须大力加强调查研究。在重要的时刻,重温周恩来总理关于外事调研的论述和实践,继承和发扬他所提倡的重视调查研究的优良作风,其意义是十分深远的。




-End-

文字 | 《周恩来外交学》 

作者 | 裴默农

图片 | 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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